> 胭脂连忙过来扶起粉黛,也是不信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不会吧……还是你这丫头为了诓宫主去看一眼,故意把病说的这样重,否则公子纵然病着,何致于几天功夫便变成这副模样?”
粉黛跺脚哭道:“我活得不耐烦了吗?拿这话来哄宫主,公子的情况,你一去便知,可恨关东和连玉这两个狗东西,也不知道几天没在那里照顾了,公子只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一边说一边拉着胭脂也急急跟了下去,剩下初荷在这里安排众人散去就寝。
独孤傲脚不沾地,一直来到了冷烛阁,只见室内一丝微微的光亮,他待要推门,却又犹豫了片刻,所谓近乡情怯,向来无所畏惧的他此时竟害怕起来。害怕一进屋,真的就是粉黛所说的情形。此时早已又把绝情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想起粉黛说的话:“再晚了,奴婢只怕你们就要天人永隔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迟疑,推门走了进去。
待胭脂与粉黛赶到那里,就见独孤傲面色泛白唇边泛青,右手抵在苏雪衣心口输送内力,胭脂凑上前去瞧了一瞧,一个身子登时冷了半边,心道:这副样子,就算漱玉少爷在这里,也未必救得活了。这样想着,那泪水早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冷不防独孤傲大吼道:“哭什么?雪衣还没死?你就咒他?你再哭……再哭我杀了你。”他脸上泪水尚在,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人发笑,但胭脂看着他颤抖着不停抚摸苏雪衣脸颊的手,却只觉得心酸。强自咧了咧嘴,方哽咽着道:“宫主看错了,奴婢并没有哭,公子不过是身子虚了些,不能言语而已,哪里就用哭呢?粉黛这丫头也太言过其实了。”一边说一边却把身子背了过去。
独孤傲颓然坐倒在那里,他输了半天内力,却丝毫看不到苏雪衣有半点起色,心中其实也知道这次病非同小可,说不定便是苏雪衣的大限之期,只是心里着实恐慌,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看着怀中人依然昏迷着的面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种种无情之举,一时间他又是痛又是悔,不由痛苦失声。
胭脂听得心酸不已,欲待劝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打开门,几个大夫满头大汗的赶了进来。
这些大夫虽然高明,但对痨病却都是束手无策,个个只看了一眼,便都摇头叹息,悄悄对胭脂道:“趁早把后事置办下吧,这口气不过是宫主的内力撑着的,左右就这几个时辰了。”
胭脂大惊失色,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私心里还是想着或许能等到独孤漱玉回来,谁知竟能这样快。当下颤着声音道:“再,再想想办法吧,漱玉少爷过年定会回来一趟,哪怕再支缓几天……”
几个大夫都摇头,其中一个道:“若有办法,怎会不用?只是这病到了这个地步……哎……”说完频频叹息。
胭脂粉黛回头看独孤傲,却见他一遍遍抚着苏雪衣的眼睛,神色平静无比,虽然如此,她们却越发心惊肉跳,知道苏雪衣的死必定将引发一场狂风暴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门外一道清亮的声音道:“怎么人都到了这里?不是说放烟火吗?还有我听说雪衣又病了?”
这道声音传来,胭脂和粉黛不由都欣喜若狂,独孤傲眼中本已没了光彩,此时也不由猛的抬头,瞪大着眼睛望向门外,双目中迸射出万丈光芒,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独孤漱玉施施然走了进来,看了一圈,挠了挠头道:“好像这几次大家都很重视我的样子,以前我回来都避我唯恐不及,现在我一回屋便有人等在那里,催着我来这去那的……”没等他抱怨完,胭脂已又哭又笑的把他推到了床边。
独孤漱玉这才把目光移到苏雪衣的脸上,他愣愣的看了几秒后,却忽然跳起来,抱着头道:“OH,My God!大哥,我是个人,不是神仙耶稣基督啊。我……我也不过是个医生而已。你不要每次我一回来,就把他的病折磨到更高一层境界来考验我的医术好不好?”一边抱怨,一边却飞快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箱子,灵敏的摆弄起来,待到弄完,才想起还有众多人在“参观”,不由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吗?出去。”
胭脂忙遣散了众人,独孤傲说什么也不肯走,却被独孤漱玉怒气冲冲的提着衣领拖了出去,这也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头一次在手下及弟弟面前如此狼狈。
冷清的院子里只剩下粉黛与独孤傲,时间仿佛凝住了似的,四周静的可怕,只有屋里明亮起来的烛光,仿佛在为他们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独孤漱玉总算是出来了,没好气的瞪了他哥哥一眼,道:“人暂时是救过来了,不过危险期可没有度过,究竟能不能活过来,全看天意了。真是的,大年初一就险些闹出人命,亏我还想躲到你这里好好歇歇呢。”他话未说完,独孤傲和粉黛早越过他冲到屋里面去了。
“喂,不必这么没有人情味吧,我累了一夜了。总该过问一下吧,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了?”独孤漱玉气愤的大吼,老天啊,他一天水米未进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来照顾一下他吗?真是的。
独孤傲深深凝望着苏雪衣昏睡着的脸庞,一边摩挲一边自言自语道:“雪衣,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本来可以放下我的宏图的,我只是不服,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朝野上下奸佞横行,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我做了皇帝,一定要比这个昏君强上百倍,思前想后,我总觉得你是应该放下的那一方。我爱你,可以为你放下一切,你也爱我,为何不能为我放下一切?明明你所效忠的那些人,都是不值得你效忠的啊。”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天,蓝挺带了大炮来攻打我们,我知道定是你给他们通报的,我不怪你,我早就明白你的立场。可是你在封云来报告我这件事时,丝毫不为所动,和我对弈,竟没有半子走错。你那个时候早就知道是蓝挺带着那种足以毁灭一切的武器前来,可是你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异态,雪衣啊,我一片痴心待你,你却对我无情至此。那一次,我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我第一次真心真意的待一个人,可是我换回了什么?你想要在我的面前炸毁绝世宫,我当时虽然说恩断情绝,可我还是没做到,虽说把你软禁起来,可是对你爱护有加。可是你呢?我在你的心目中,终究只是个贼而已,为了你的忠心,我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你对我如此不仁,我又何须对你有义?我想不去理你,不去想你,不和你再有任何的牵扯,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都做不到。于是,我狠心报复,也将我们的关系逼上了绝路,唯有这样,我才可以逼迫自己放下你。你明白我心里的苦吗?”
然后他忽然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乱扯,一边嘶声道:“可是我……我看到你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我很害怕,我真的很怕那参片吊不住你的命,你就这么去了。那一刻,我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后悔,如果让我拿江山和我的性命换回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换,雪衣你知道吗?我苦苦压抑了这么久,久到连我自己都以为可以放下你,但在最终一刻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我根本不能失去你。当我以为你必死的那一刻,我很平静,因为我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我要和你一起经过奈何桥,喝下那孟婆汤,来世里再重头相逢相知相许……雪衣,雪衣,你……你能听到我这一番痴心吗?”
胭脂一直在旁听着,此时忽然犹豫着道:“奴婢曾听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宫主和公子立场不同,何必非要强求在一起朝夕相处。若这样,你们必得有一方放下自己的信仰。看这情形,雪衣公子是宁折不弯的了,但宫主若放弃大业,又要如何面对宫中这些属下?既如此,何不只让情意在心里,宫主把雪衣公子放回去,然后正大光明的和朝廷战一场,谁主天下,凭本事而已。雪衣公子也无法怨宫主。说不准到后来,还会有意外之喜。”
独孤傲低下头去看苏雪衣紧闭着的双眼,轻轻叹了一声:“我自有主张,只要雪衣能逃过这一劫,我什么都认了。”
胭脂听他这话似乎大有深意,不由一怔,却不敢贸然再问,忽然粉黛端着食盘走了进来,轻声道:“汤倒是好了,只不知该如何给公子服下。”
独孤傲道:“你们两个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来回抚弄着那微微上了点血色的双唇,他苦笑着道:“雪衣,你在我这里委实吃了不少的苦头,记忆中,我每次喂你,都是这些汤汤水水,连你最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让厨子做顿大餐给你吃。只是当你真的醒来,恐怕只会更加恨我罢了。人说进退两难。我现在便是这样,盼着你醒来,却又怕你醒来。”说完叹息不已。
忽见苏雪衣的睫毛动了几动,然后唇间轻轻的逸出了一声呻吟,独孤傲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怀中的人儿,果见他慢慢睁开了双眼,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不由狂喜难禁,大喊道:“胭脂,雪衣醒了,快,快喊漱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