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明断!”彦卿忍不住赞叹。
“花瓣落在彦先生衣服上了。”连横庄主伸手指了一下。
彦卿无端便觉得脸上一热,然而更热的却是内心,他从来没有这样感到与一个人心意相通过,似乎每一次都能够想到一处去,顿时明白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缘分,在这冬日阳光明媚的梅园中,彦卿看着连横山中凌风而立的连横庄主,一霎那便激起一股焚烧般的盲目。
这就是我想要追随的人了吧,他这样想着,从江湖到朝堂,即使他要的真是九龙台上那张御座,我也愿意为他铺石筑路。
春去春又来,一转眼彦卿已经在连横山庄呆了一年多了,如今少庄主静的课业已经不用他教授了,但是少庄主每天仍然会抽出半个时辰到梅园与彦卿讨论些事情,师生两个偶尔会在梅花林里煮茶,静少倒是想温些梅子酒喝喝,彦卿却总不愿意陪饮,是故师生俩总是喝些热茶,有时候还会遇到连横庄主,或是对少庄主静考较一些问题,或是与彦卿简单地探讨上两三句,彦卿也愈发觉得自己遇到了真正的伯乐,所思所想,所忧所虑,都会被倾听理解,连横庄主或多或少,总会采纳他的意见。
然而年仅十五岁的静少却因为开始接受山庄事务而越发忙碌,但也总会抽出时间,向自己的父亲和先生请教问题,虽然在彦卿看来有时候场面看起来几乎是少庄主静害怕答错了就要被连横庄主惩罚的战战兢兢模样,有时候又像是因为少庄主静难得的坚持,父子俩好像马上要吵起来似的。彦卿的内心却是羡慕到黯然,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耿敬公,想到自己身为彦家的独子,却连父亲的尸骨都不能收敛,坟头的香烛不能烧点,便是心有凄凄焉。
“……姜州不过是座小城,我们在这上面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根本不值得!”静少正对着庄主,彦卿站在他的侧后方,结合他说话时候激动的姿态,远远看着就像是某种怪异的争执。
“……重不重要不是你说了算的。”庄主有时候对自己儿子偏激的执着也很厌烦,脸上的已经有些过于明显了,“赵志远你如果都不能处理好只能说明你还不够格做连横山庄的少主人!”
“赵志远?”彦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惊醒过来,一年的闲逸生活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个几乎要把他毁掉的名字,“是赵丞相的二公子赵志远吗?”
静少回过头,看了彦卿一眼,却并不意外他在不远处听到了自己二人的谈话,而是有些奇怪地问:“先生认识他?”
“……曾是同窗,多少有些,交情……如果是他的事情,彦卿或许可以帮上些忙。”
然而连横庄主看着低头说话的彦卿,眸色一下变暗了许多,其中隐隐闪过许多不明的情绪。
静少却没注意他的父亲,只有些高兴地说道:“父亲,这样的话到时候也请先生见见赵志远那厮,或许效果会更好些。”
“彦先生可愿意?”
当彦卿对着连横庄主那看向自己的饱含深意目光,他几乎就要觉得西北郊外大牢里的一切都已经被这个让他内心引以为知己的男人知道了,便忍不住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道:“如果能够为连横山庄做些什么,也是我所希望的……”
少庄主静因为彦卿这突然低头的动作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不寻常,想问却又感到有些突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十天后到。”连横庄主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这句几乎交由他们二人自行决定的话语,背着手慢慢走了。
彦卿看着那握着串珠离开的紫色身影,心中对未来有了一份小小的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讲一个内涵段子:两个穿着同款t恤的大男孩一起在超市里挑冰淇淋,然后结完帐拎着一个购物袋走了。
☆、少年的心思
初春夜寒,然而独居在梅园里的彦卿却辗转反侧,被梦魇了满身汗水,突然间睁开双眼惊醒了过来——
西北郊外大牢的那一夜在他梦中重现,那种挣脱不开的黏腻感受几乎将他溺毙,那些人恶意嘲笑的嘴脸几乎要把他逼疯。
“赵志远——”彦卿咬牙切齿道,死死攥紧了床褥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私底下想过太多如何报复这个人,废去一条手臂,将他打得半残,甚至是取了他的性命。然而这些想法都伴随着不可能实现的遥远距离而破灭,只有这一次,是他要自己送上门来。
赵志远进入连横山庄的时候彦卿正站在距离大门最近的门楼上看着,这是他一年来头一次走出梅园,他也不知道这一年里连横的山门为外人打开过多少次,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蒙住眼睛的车夫由褐衣的侍卫带领着,将长长的车队蜿蜒着引入山庄。
赵志远所在的车辆在最前面,却没有画赵家的标志,一朵金色的梅花——想要附庸风雅却反落下乘,就像赵志远这个人一样浮夸而招摇,也难怪总是让京城的那些老世家喜欢不起来。这辆车只是简单朴素的灰褐色,倒是让人有几分意外。
当听到马车里男女嬉笑的声音,彦卿忍不住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人品行不端,竟是连到别人家做客也不知道收敛些。
然而那辆马车却停了下来,一只丰腴细腻的玉手用兰花指撩开帘子,娇媚的女子透出头,看着彦卿所在的方向笑了。
“上面穿白衣的可是耿敬公家的彦卿公子?”女子笑着问道。
彦卿抿紧了嘴角,看着这烟视媚行的女子不说话。
“我家公子本是您从前的同窗,许久不见竟能在这连横山庄里遇到实在是有缘,到时候定要请彦卿公子秉烛夜话,抵足而眠……”说罢便退回车里传出一阵男女交杂的喘笑声。
“彦卿很是期待那一天……”
没有想到彦卿会回话,也不计较这其中的含义,赵志远便从车帘子后面探出头来,笑道:“怎么许久不见,你也念上哥哥我了?”说着这话,伸出一只手把玩着折扇,折扇上竟然顶着一方艳红的肚兜,眼中别有意味地盯着彦卿,仿佛手里脱下来的并不是车内女子的贴身衣物。
彦卿霎时气得满面通红,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转身从楼上离开了。
车里顿时传来一阵男女嬉笑的声音。
晚上便是招待赵志远一行的洗尘宴,这次洗尘宴招待的是外人,却都是由少庄主静一人布置的,似乎还并不如之前邵春阳那场叫齐了山庄里所有管事的人。彦卿因为重孝在身本不便出席这样的酒宴,但是少庄主静仍旧为他留了坐席,空摆一副碗筷示意。
今日这酒宴是由少庄主静全权主持的,整一天连横庄主都没有露面,然而赵志远一行人似乎也并没有就此提出异议,而是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酒佳肴。
少庄主静看着那赵志远泰然自若喝酒的模样心里便有些愤愤,彼时在京城的时候,是赵家人将自己的消息告诉了父亲让他逃家不成,后来他让亨、利、贞一三人放火烧了大牢,又拖上彦卿原本是要拖住那三人的手脚好趁乱离开,却又是这赵家人的插手暗中平息了一切,如今又是自己处理姜州事务的关键,想来这赵家人多半是与他静少相冲的。
然而静少今日这一番愤愤已经是对那赵志远感到了厌恶异常,却不知很快还将发生更叫他把这赵氏厌恨到极点的事情。
“赵公子。”少庄主静举起酒杯,“当初静在京城游历,多亏了赵家照顾,静先干了这杯聊表谢意。”
“少庄主客气了。”赵志远对少庄主静举杯颔首,一口饮了杯中物。
少庄主还待说些什么,却蓦然见得院中花窗一角站了一袭白衣。山庄之内因为戴孝而穿着白衣的也只有那一人,想到他或是因为不放心而暗暗看着自己,静少陡然打起了精神,像是突然虚长了几年光阴,按着从前所见连横庄主的模样与一干众人热切寒暄起来。
彦卿一身丧服映衬得脸色苍白,借着夜色昏暗,掩去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想要报复赵志远在西北郊外大牢里对自己的侮辱,在连横山庄内他无法不顾后果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些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他引起别人的厌恶和反感。
在暗暗看过几次下人端菜的次序,彦卿悄悄将一包粉末倒在了一盘即将要端送到赵志远桌子上的炖菜里,然后扶起被他撞倒在地的侍童,为他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下次小心些。”
侍童点了点头,很快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赵志远桌上。彦卿看着他举筷吃了下去,才定下心来。
然而这一场宴席下来,赵志远却一直表现得端端正正,丝毫没有逾矩的行为,彦卿一直等着药效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