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拳一向是又快又狠,当天又是我第一次上台,所以同量级的对手中,几乎没有能赢过我的。
最后我还想再乘胜追击一场,然而其间我越来越发觉呼吸困难,出拳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我知道,我这是哮喘犯了。
它许久不曾光顾我,我甚至将它遗忘在脑后。
我不愿意轻易认输,硬撑着这场比赛。对手不仅是个经验老道的拳手,而且招招致命,我很快便招架不住。我被打倒第一次还能很快站起来,第二次就觉得力不从心。我又站起来,听到对手一声嗤笑。
他大概也没见过我这种为了一场小比赛的输赢如此固执的人吧。
他朝着我挥拳,我躲过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飞快一个肘击。
坏了,我想。
但同时又希望裁判能将这一切看清楚。
我被打得脑袋发晕,只能屈居在拳击台的角落,最后倒下。
然后我第三次站起来。其实我当时已经看不清了。
这次对手也有点烦躁,他本来可以很快结束这场战斗的。于是我挨了一顿教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听到台下主教练商量着挥出白毛巾,然而这时人群中一个颇有威望的声音沉沉说:“够了,红方你犯规了。”
对手惊愕地停住手,裁判也叫停了,我躺在台上小声抽着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人继续说:“红方刚刚用了肘击,我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裁判你是看不清吗?”
裁判连连道歉。我被人抬下台,也没看清是谁把比赛中断的。主教练告诉我,今天上头有人来视察。我运气好,今天这盘居然判了我赢。
事后我恢复了一点,被教练带着去给这位老大敬茶。整个过程我甚至不敢多看,老大也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遗憾。
我坐在角落,原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了,不想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响起:“我认识这个哥哥。”
瞬间整个房间的人都朝我抛去视线,我一愣,然后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很眼熟。
小孩继续说:“他就是以前带我去警察局的那个哥哥。”
坐在主位的中年人称赞地看我一眼,跟小孩耳语了什么,然后中年人让我带小孩在场子里走走,熟悉环境。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熟悉的,小孩又不必在这里讨生活。而且,干嘛非要是我呢?
但我还是依着做了。
我把小孩带出去,大家都走过来逗他,或者说,逗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会说我从哪里捡了个便宜儿子,一会说我很快就要发达了。我看小孩有点烦躁,便赶紧避开兄弟们,带他到我的宿舍里去了。
宿舍环境不是很好,一进去就有股味儿,我赶紧瞥了眼小孩,快步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他问我:“你的床在哪里?”
我指了指最里面那张,他便走过去,把床铺铺开随意躺下了。
我局促地坐在对面床上,紧张地扣着手。我只在很久之前帮家人带过小孩,而现在遇上他,竟然连半句话也无从说起。
我低着头,只希望这一天快点结束。他冷不丁地问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在原来那个饭馆做事了吗?”
个中缘由说来复杂,我不愿多费口舌,便含糊地说:“嗯……那儿待遇不好。”
他沉默一会,便带着十足的愧疚问:“是因为救了我吗?”
我没反应过来,只“啊”地反问一句,他便立刻跳下床,坐到我身边:“那在这里待遇就好了吗?”我正想说“好”,他气冲冲地斥责:“可是你刚刚在台上都要被打死了,要不是我认出你,你可能就没命了。”
“做我们这行都这样。”
“可是万一你有更好的去处呢?哥哥,你来我们家吧。”他满是一幅“你好可怜”的语气,我听了觉得不舒服,但是只想着,忍忍就好了。
我看得出他是以极其诚挚的态度为我考虑的,但我眼下并不觉得自己活得多可怜,或者我需要接受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我在拳场有师父,有师兄弟,做的也是我喜欢的事,怎么会可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怎么也不同意,他还劝了我很久,最终只是带着不知嘲讽还是惋惜的语气,说:“换成别人,肯定早就答应了。”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缘分的尽头了。谁想半个月之后,师傅把我叫到前厅去,神色复杂地让我给一个中年男子磕头,说这就是我的干爹了。我一愣,为什么会好端端冒出来个干爹?
我们这行都是凭拳头吃饭的,少有凭关系向上爬,哪怕真认个干爹,多数是为了还恩。
见我没弄清楚状况,为首的中年人笑着说:“我记得你,半个月前,打拳打得连命也不要了。”
他笑得和善,我却不寒而栗,正感觉自己走进什么阴谋——他提半个月前那场比赛用意实在太明显了。
我当即生了气:“我也没表现多好,要不是小少爷让人救了我,我恐怕连命也丢了。小少爷大恩大德,我来日一定登门拜谢,但是小少爷再想庇护我,我恐怕没命受得起,您也不一定能当我的爹。”
师父与中年男人的脸色俱是一变,师父更是一幅要当面骂我的样子,然而我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中年男人打了个哈哈,说:“小少爷也说,你比他还要固执。”
师父也赶紧打圆场:“他没有做您儿子的命,我看,他就是努力半辈子也没这个福分。”
“福由天定,谁都说不准,”中年人还是沉着的样子,下一句话却实在激起我的好胜心,“不过我看,做你的爹,我还是绰绰有余的,要知道,你们拳场,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我。”
我当时觉得荒谬,我们拳场好歹也出过数一数二的英雄,怎么会连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都打不过,当即便认下了他的战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个月前那一战,馆里许多师兄弟都觉得我已经很厉害了,一开始便兴奋地要我赢了请他们吃东西,几个稍有资历的师父便唉声叹气,大概想说些什么,又怕挫我的锐气。
我信心满满地上了台。前十招我和他能打平手,心中便暗喜,想着这一次一定要证明自己。但之后我便跟不上对手的速度,渐渐吃力起来,而对手仍然气定神闲,甚至还能给我一两次不轻不重的拳。我便反应过来他前面是在同我玩呢!
我当时傲气得很,偏要让这人也吃一点苦头,便使了上次学到的肘击,谁料肘击很快便被挡了下来,而中年人一改和煦的态度,接下来拳拳照着我的命门来,我招架不过来,他又让我缓一会,然后接着打。
“年轻人,专门使这些不入门的把式,我今天就替你师父教训你。”
我又羞又恼,把平时学的东西都忘了,只凭感觉挥拳,当然很快就被打趴下了。我还想像上回一样爬起来,对方却冷哼一声:“没用的小崽子。”
我便趴在台上,很想哭。
输了比赛,我觉得脸上无光,披着毛巾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几个师兄弟还是叽叽喳喳地围在我身边安慰我,我却心慌得很,不会这回真要认干爹了吧。然后懊丧地想:要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那个水平呢?
当晚中年人宴请我们拳馆,我本觉得不好意思去,师父却硬要拉上我:“你是主角,怎么能不去。”
我心知这事已经成定局了,好歹也要狠狠吃一顿,还叮嘱几个师兄弟也放开了吃,让对方下点血本。到了饭桌上,师父们和中年人反而谈其他的事,总离不开清算后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言语间颇有人人自危的意味。
我当时以为这些都与我没什么关系,便只顾埋头吃。
宴席快结束时,中年人提出想在我们几个小辈之中选个义子,随后便匆匆指定了我——我以为他至少会说些客套话,例如夸我最肯用功,能力最强,但他什么都没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去的路上师兄弟都很为我高兴,说我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让我以后罩着他们。师父脸色却一直不大好,我也不敢主动同他说话,只是一想到往后就要离开这里,平日里被我嫌弃聒噪的兄弟们也瞬间变可爱了不少。
正式认干爹那天的酒席上,师父一改平时的威严作风,揽着我的脖子,让我也给他敬一杯酒。师父之前也在之前的拳场教过我一二,我恭恭敬敬给他敬了酒,还给拳馆中照拂过我的所有人都敬了一遍。我见师父红着眼睛,便安慰,说我以后多的是时间回来。他却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到了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当下便有一种从头冷到脚的肃杀之感贯穿我全身,因为清楚意识到,这样在拳馆里欢乐的日子不会再有了。随后我很怨恨那个小孩,恨他拥有随意改变他人人生的权力,恨他随意改变的是我的人生。
这样的恨意也贯穿我一整个人生,期间我与它数次搏斗,偶尔输得甘愿,偶尔变得释怀。它活得比我的肉体更长久,我死后,它从我的肉体飘坠,成为为我送葬的一员。
之后我跟着干爹管着各种场子,拳击倒是没怎么练了,我数次跟干爹抱怨过这事,他只让我不要急。之后有天干爹问我,愿不愿意再学,我当然愿意,却不知这次竟是与他的永别。
这几年地下各方势力斗得厉害,我与干爹虽然名义上帮着小少爷家做事,实际也与其他势力暗中来往。原本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糊弄过去的,不想干爹还暗中走私军火,与我们军火交易的人为了保命,将这事透露了出去,这样一来,干爹就势必要遭到清算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干爹还走私军火,毕竟他对我虽好,却始终防着我。我当然理解他,却也免不了怨他始终不肯真心待我。我当时哪知真心是最容易被辜负的呢。
当天晚上师父带我赴一场鸿门宴,我不知小少爷也在,自上次拳馆一别,我与他也有两年未见了。他长大了很多,周身气质变得沉稳,我心想,真不愧是狼养出来的儿子,明明也就十二三,天天见的是刀尖舔血的事,怎么会和同龄小朋友一样不谙世事。我对他点点头,便是打过招呼了。他也朝我轻轻点头,随后不再看我。我松了口气,好歹不会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了。
当天宴请的还有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人还未来齐,干爹便带着我给大老板下跪,说他老糊涂了,做错了事,求大老板再给他一次机会。大老板却笑着让我们俩起来,嘴上说着不怪罪,却一点没有饶恕的意思。大老板让手下扶干爹起来,又说,吃完饭后,再说这件事也不迟。我不明就里,用余光瞄了小少爷一眼,他恰好也在看我,然后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爸爸,”小少爷开口,“我想让这个哥哥做我的保镖。”
桌上的人都惊诧地看向他,大老板皱眉,开口便想拒绝,小少爷却抢先一步:“我就要他,做我的生日礼物。”
他倨傲的神情令我作呕,为什么他一次又一次地同我纠缠在一起,毫不顾及我的意愿,便轻松操纵我的人生,积压的怒火在这一瞬爆发,我正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干爹摁住,随后他起身,给小少爷敬了一杯酒。我惊讶不已,不明白好歹也算长辈的干爹,为何头一次对小少爷如此卑躬屈膝。
“我平日里对他教导不善,日后若有冒犯您的地方,还望您多包涵,”师父郑重饮下一杯酒,“我儿虽性情鲁莽,但身手不错,定能护您周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少爷以茶回礼,又看我一眼,从此我便是他的保镖了。
我心中满是委屈与不解,不知为何,这辈子从未被人真心呵护过,庇佑我的人,俱是一次又一次地将我踢向别人。随后我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过干爹一眼。宴席将完之时,干爹毫无征兆地重重拍我的肩,让我以后跟着小少爷好好干。我赌着气,不肯应答,余光却看见小少爷地脸色一下就变了。明明这只是宴间插曲,我不知为何,心中一慌,似乎有什么东西牵扯我的内脏,浑身都陷入未知的恐惧。小少爷此时却起身,说他身体不舒服,便要离开。我呆愣在原地,直到干爹拍拍我,我才如梦初醒地跟他一同出去。我并未看见干爹当时的表情,此后数十年我都在后悔中猜想,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呢?
小少爷在前面走着,空荡荡的走廊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而他并未回头,似乎只要知道我在他身后就可以了。
“为什么你……”我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阵巨大的枪响,我一个激灵,然后疯了一样往刚才的包间跑去。我站定在门口,迅速扫视一圈,没见到干爹身影,而后我往地上看去,血液还在不断侵占先前干净不已的地毯,地上那人的身体正微微抽搐,可谁都知道他即将死亡,他的也眼睛半阖着——介于死了与活着之间。
大老板让人把地上的尸体与血迹处理干净,一行人继续在饭桌上谈笑风生,而我就这样看着干爹的尸体被毫无尊严地抬出去。我这两年见多了杀戮,明明应该对此习以为常的,却总是免不了悲悯别人的死亡。干爹说我太为别人着想,这种性格很吃亏。这一刻我再次悲悯起来,为从别人命运中总结而出的,自己的结局。
拳击后来我也没练了,干爹的死牵扯很深,我从前待的那家拳馆内斗不断,从前的不少兄弟彼此反目成仇,我师父被人打断了腿,回了老家。我去送他,他居然还很庆幸留了一条命。而我一言不发,不知道哪里还有自己的去处。
他像我干爹一样拍拍我的肩,安慰我说我还很年轻,大有可为,何愁没有去处。
我们都心知肚明彼此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可笑的是临别之际,居然连句安慰的真心话也说不出了。
我送他上了火车,目送火车驶向日落,烟囱中灰白的烟不断蒸腾、向上、向着更远方前进,又在风中滞留。
最终还是远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一次见到小少爷只觉得他是个孩子,后来几次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行事极为冷静,就像个可怕的大人一样,再后来给他当保镖,我才逐渐摸清他的性格——其实也就是个半大小孩,而且很爱装。
刚开始当保镖时,我以为这是个轻松活计,不想除了保护他以外,我还得兼职保姆。他脾气尤其怪异,不是明面上与你对着干的那种,而是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也不跟你说清楚哪里不满意,就是板着一张脸让你猜。
我一开始跟他磨合了许久,甚至有次跟他吵,说辞职不干了,我以为这招好歹能让这臭小孩安分点,谁知他冷哼一声:“你试试看呢,我不发话,你想走也走不了。”
我一噎,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也不能就这样落了下风,丢下一句“随你”,转身就走。我肯定不敢这么大胆地对自己的雇主,我不过是当时已经摸清了小少爷的性格,觉得他就是个纸老虎,才这么放肆的。我和他大大小小的拌嘴,他从来没有告状,也从来没有罚过我。
这次我确实和他堵着气,第二天也没有按时叫他起床,然后帮他准备早餐。我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时间,看到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不禁想那个臭小孩今天早上有没有发脾气。
等我心满意足地洗漱好想出去找点东西吃,却发现我的卧室居然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操,我就知道这小子很快就来报复我的,没想打他动作这么快,手段也越来越变态了。
我狠狠用脚踹门,大喊:“给我开门,他妈的要被饿死了!”
其实我很久没有说过脏话了,他不让我说,还让我说一次就罚自己一个巴掌。我虽然被他调教了大半年,不过恶劣的脾气早已养成,一时半会根本改不过来,我顶多不在他面前说脏话。这回我实在连理智也没有了,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听着,开口就将少爷的亲戚问候了个遍。无人理我,我也觉得累了,索性又回到床上蒙头大睡,中途外面响起少爷的声音,他隔着门问我知道错了没有。我起身往门上狠狠踹了几脚,让他放我出去。他在外面静默片刻,让下人连晚饭也不要给我准备了。
他净做些训狗的事,可是我哪怕是狗,主人也轮不到他来做。
虽说过去那些事跟他没关系,但我不知为何,就是怨着他。大概是我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向少爷父亲复仇的能力,才将仇恨转移到少爷身上。我确实是个卑劣的人,而且我并不会因为大方承认自己的卑劣而变得高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天半夜里他连热水也给我断了,我用冷水匆匆冲了一下,出浴室的时候感觉头晕乎乎的,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但我以为是低血糖,也没太在意。结果我躺下没多久就呼吸困难了,艰难地坐起来想找水喝,这才想起来那人把我关在里面了。我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想大声喊出来,但是已经连气也喘不上。
是哮喘。
这几年我经常锻炼,营养也跟得上,一年都难得犯一次哮喘。我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掉,用尽全身力气往门上丢了个玻璃杯,玻璃杯碎掉,很快就有两三个人从外面破门而入,大概是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怕我受不了而自杀。
我怎么可能自杀,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大家看见我脸色发紫,急匆匆将我扛起来下楼,我意识混沌中抬头看一眼,发现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楼梯口。
“他犯哮喘了。”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么说。
大家手忙脚乱地让我吸什么东西,甚至还打电话让家庭医生来一趟。
我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的”,但是当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周围忙碌的人。他也在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好像刚刚那个张皇地说“他犯哮喘了”的人根本不是他。我也静静地和他对视,轻轻“哼”了一声,自以为是他先服软的,而我赢了。
这之后我和他仍然因为大大小小的琐事吵架,但他只是扣我的钱,或者罚我做些苦力,再没那样关过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他们家过着单调又平静的日子,生活波澜不惊得让我以为从前在拳馆的日子、跟着干爹打打杀杀的日子是一场梦。
某一天我在游乐场遇到拳馆里一个师兄,他早就不打拳了,开了个湘菜馆,结了婚还有了一个女儿。他女儿也就牙牙学语的样子,居然还带到游乐场玩。我这样调侃他一句,他不好意思地指指不远处,说其实是他媳妇想来玩。他租了辆轮椅让媳妇坐着,自己推着媳妇,不舍得让媳妇受一点累。
我笑着笑着,忽然落寞起来——师兄幸福地笑起来,而我发觉我已经想不起前几年的他是什么样了。
从前打打杀杀的生活真的是一场梦吗?
我请了他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冰激凌,回到少爷身边时,他阴沉着脸问我:见到以前的人那么开心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
他很快又变了脸,问身边的小女友想不想吃冰激凌。这不知是第几个女朋友了,不过我从来用不着记这些,因为他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换。我怀疑连他自己也从来没记清楚过。
他这回的小女友很善良,似乎是意识到如果自己点头,那么遭罪做苦力的是我,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提议往别的方向走。
少爷“啧”了一声,不悦地看着我,让我去给他们买票。我巴不得离小情侣远点,赶紧跑远了。那天游乐场人很多,我负责给这两人买票和排队,他们两个倒是腻腻歪歪的,直到小女孩家人派车接她回去,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一时之间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相顾无言且彼此嫌弃。他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也不管我,一个人走在前面。天已经黑了,游乐场大部分项目都不再运作,我提议早点回家,他居然指着摩天轮,问我想不想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立马跳起来:“你真恶心,是你自己想坐吧?”
他被戳穿了也只是白了我一眼:“陪我玩一次。”
我摇头,想象了一下我俩都在摩天轮上的画面,觉得这也太惊悚了。
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买了一个人的票。排队进场时,他忽然回头问:“你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我疑惑着想:不该这样吗?
他见我无言,开了个玩笑:“你不会是……”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大概被自己恶心到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着队伍往前走。而我在这一瞬似乎被惊雷从头顶劈中,久久不知如何作答,徒然地张着嘴。
我郁闷地蹲在游乐园出口,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第一次,我想试试抽烟是什么滋味。
等了许久,游乐场已经闭馆,他还没有出来。我急了,担心他一个十几岁的人还被拐卖,而且他爸爸树敌众多,万一他真的被仇家噶了怎么办?
我立马给他打电话,却不想他电话铃声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个冰激凌,嘴里还吃着一个。他示意我把电话挂了,伸给我另一个冰激凌。他没问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他,我也表现得丝毫不慌张。冰激凌甜沙沙的,很快融化在我唇齿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我当晚没再想过抽烟。
这次他没再换女朋友,听他爸爸的意思,是说这女孩和少爷一起长大,彼此的家族间知根知底,两个人在一起,是好事。少爷一言不发。他看起来对那个女孩也并没有到痴迷的程度,要说喜欢,应该抵不过他应为家族尽的责任。我也无法想象他真正喜欢别人是什么样子。
那个女孩家里是制药的,家世清白,两人就这么谈了一两年,我跟她也熟悉了起来。
她虽然是个Beta,家里还有个弟弟,但是论能力她应当比弟弟厉害不知多少,未来不出意外,整个制药企业应当要交到她手上的。也正因如此,少爷的父亲才愿意早点为两人定下婚事。想想也知道两个人都明白这个恋爱谈得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比起少爷,我不知该说她是在这份感情里更投入些,还是说她的表面功夫做得更足些。
少爷即将满十六的时候,两人正式订了婚,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少爷家开始逐渐参与到制药里面去,还着手准备将少爷送出国深造了。不过这些少爷不太在意,他当时因为出国这件事和家里闹来着,连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也就不在他面前晃悠。说来奇怪,那几天,我也没见着越淑小姐。
因为我不能跟着他出国,便主动提起他走之后,我回原来的拳馆。他听了重重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问我都已经跟了他几年了,怎么还想回去。我心里笑他懂装不懂,但到底不愿意再和他吵架,便随便扯了个借口,说谁谁谁让我回去,他现在可风光得很呢。少爷阴阳怪气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非常爽快地承认了,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要不是因为你们……”
后面的话我没再说出来,但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顺手拿过一个东西朝我扔过来。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们,你要是恨我父亲,为什么不直接去向他报仇呢?”
他用讥讽的语气说出后半句话,似乎是肯定我报不了仇。我讨厌他能这么轻易地看穿我的想法并将它袒露,相比于无力复仇,被人直言无力复仇更加让我丧失理智。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说不定他哪天死了,还有我出的一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晚我没再回去,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宾馆对付,原打算这几天现在外面游荡,等气消了再回去。但是第二天有一伙人把我截住带上了一辆车。这种行事风格我已经习惯了。
车上坐的人我见过几次,他之前在少爷父亲面前很是风光,但这几年放权,他反倒被排挤了。他没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好声好气地问我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过没有,我缄口不言,他也不生气,问我还想不想回拳馆。我摇头,说自己没什么出息,只想跟着现在的少爷。他还是笑笑,明里暗里指出跟着少爷混是出不了头的。
说罢,他带我回了原来的拳馆。现在拳馆里的一把手与我并不算熟,但好歹也是同门,从前也是能照应彼此的。但现在再一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说我身上锐气不如从前了。我听出来他的意思,也只当不知道,打着哈哈极其狗腿地说“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有风范了”。
跟在少爷身边这两年我连拍马屁的水平都退步不少。
对方没把我说的不成样子的恭维话放心上,转头毕恭毕敬地对把我带来的人说:“我这师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带我来的人摆摆手,和他寒暄了几句,留下来与我们几个一同用餐。
我这顿饭食不知味,光听他们说话了。好在他们并未关注我,直到餐后送走绑我来的人之后,师弟才终于放松下来似的,问:“你考虑清楚了?”
我仍旧装傻:“考虑什么?”
师弟沉默良久,终于又问:“你不想替你干爹,还有整个拳馆报仇吗?”
我索性也不想装了:“我是想报仇,但你也想清楚,跟着这个人是为了报仇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铁了心跟着的这个主子,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倒台,你可以为了标榜自己的清高不去报复,但我同时为了前途和报复又有什么错呢?”
“我会报复的,”我死盯着眼前人,“但是我也不想伤害别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伤害别的人?别人是谁?”
师弟捕捉到我言语中的漏洞,似乎已经察觉到我不可告人的另一面。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跟在他身边没有好处,更何况,他们家本就树敌众多,现在想金盆洗手也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料到了。
他见我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死人样,知道是劝不动我了。
“这几天,你不要回去了。”
“不行,小少爷这周末出国,我想去送送他,更何况,”我看向他,“你们也下不了手吧,他们的守备一直很严。”
“所以说,得靠你啊。”师弟似笑非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实话实说,我确实又那么一瞬间想过倒戈相向,然而我也知道一旦这么做,我的仇恨就真的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了。当下我并没有答应。
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在玄关处就看到了少爷,他原本只是垮着脸,一见到我,就翻了个白眼。
“还知道回来?”
我笑着点点头,又向他赔罪:“少爷别生气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
我没顶嘴,顺手为他摆好外出要穿的鞋,见他一动不动,又顺从地蹲下为他穿起了鞋。做完这套动作,他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给我开车,我要去越淑那里,”他顿一顿,“再过两天,我就出国了。”
我一怔,原来这事安排得这么紧迫吗?我不由得想到师弟他们谋划的那件事,心里越发确定一定是出什么乱子,才会如此急切地想把少爷送出国去。
少爷当晚没有见到越淑小姐,薛家的仆人并没有放我们进去,只说小姐同父母一起赴宴了。少爷皱着眉,连原本准备的鲜花也没有送出去。他犹豫一会,还是叮嘱仆人,让他告知越淑小姐,自己后天就要出国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分神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他似乎很累,闭着眼睛浅浅地打着盹。我的心不适时地被刺一下,一种怪异的酸涩感在我心底泛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快到了少爷出国那天,少爷父亲也赶了回来,特意送少爷去机场。
上车前,少爷忽然让我把越淑小姐送给他的那把小提琴也带上。我从来没见他拉过小提琴,也不知道他把琴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生日的时候,少爷总会收到一两把乐器,但是少爷对音乐不感兴趣,礼物都随意地堆积起来,甚至懒得拆开。以防我带错琴,我还特意打开琴包确认了一番。
少爷的行李有点多,我便把琴随手交给身边一人,让他找个地方把琴放好。之后的事我没再管,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越淑小姐打电话去了。大概一周前开始,少爷怎么都联系不上越淑小姐。这次仍旧是联系不上,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等我再次回到少爷身边时,经过老爷要坐的那辆车,偶然一瞥,竟然发现少爷的小提琴被放在车的后备箱。这原本还不算太惊奇,但是等我想走上前确认一下时,一个人忽然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得不抬头看这人一眼,只这一眼,我似乎已经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事——这个人我前几天才在拳馆见过。
我驻足原地,想抬起脚再往前走一步,却感觉全身失去了知觉,脑袋里面一瞬间闪过许多事。然而现实中可能仅仅过了几秒,我便做出了决定。
我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身离开,却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看那把小提琴,这次我完全确认了——小提琴的双头拉链已经从一侧换到了另一侧。
坐上车之后,我悄悄地瞟了一眼少爷。他半侧着脸看窗外的风景,神色不知是冷漠还是麻木,我预想到未来这张脸上痛苦的神情,心中十分卑劣地感到痛快。
等上了高速,少爷开始眯眼休息。他有晕车的毛病,只有在车上睡着了才不会晕车。而我时刻警惕着,连咽口水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异常。
突然之间少爷坐的这辆车开始加速,与前面老爷坐的那辆车的距离不断缩小,我心道不好,这伙人是连少爷也没打算放过。
我猛地向前扑,与司机开始扭打起来,混乱之中我抓住了方向盘,在两人的争夺之下车子左冲右撞,少爷也被我们的动作吵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回事!”他惊恐地问。
然而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前面那辆车甚至被冲击得从地面飞起,然后车辆发生侧翻,熊熊火焰从汽车内部喷发而出,很快包裹汽车全身。
少爷短促地尖叫一声,但我顾不上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把短刃与司机博斗起来。许久没再干杀人的勾当,我都生疏了不少,好在司机很快被解决。我立刻观察起周围的环境,高速路一侧是一片小树林,看着是人工种植的,但眼下除了往这里面躲,我们毫无出路。我把呆愣着的少爷拉出车,而他还在看着那辆燃烧的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哪怕情况这么危急,我还是不忘挖苦他是被狼生出来的狗儿子。
我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树林,见他还是一幅已经死掉的样子,便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他终于有点反应了,动物幼崽一样盯着我。
“振作一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无意义地重复着,因为我根本保证不了,“前面有个收费站,一直往前面跑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保证。”
我推了他一把,还把手机也塞给他:“这个手机是我自己的,里面没有定位,可以放心用。我已经联系了人,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他抓紧手机,摇着头哭起来,泣不成声。
我没办法,却不得不狠下心让他独自逃命。
我把短刃交到他手上,让他捅我一刀,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是我自己动手,他们会看出来。痛快一点。”
我用手包裹着他的手,催促他不要错失良机。
“想清楚了,我现在是你的仇人了。”
他突然止住了哭,先是呆呆地与我对视几秒,随后狠下了心一般,拿起刀往我肚子上狠狠捅了几刀。似乎还不解气,又把刀子拔出来分别往我的大腿和胸膛刺了几刀。
浓烈的血腥味不禁让我想起几年前打的那场黑拳,为了活命,我疯了一样用弹簧刀刺向我的对手。可是多活了几年,我竟然开始后悔。原来在那时候,我的人生就已经注定了走向。
我无力支撑自己,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轻声说:“要是能活下来,就往前走吧。”
倒在湿润的泥土中,我嗅到雨前空气中独特的香气。眼睛已经开始发黑,我的听觉却异常灵敏,听着他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眼前又浮现起我与他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稚嫩的哭脸。
生命即将结束之时,我已无力感叹命运的伟力。
沁凉的雨丝落下,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心里却还执拗地想确认这是不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了。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我的第一反应是确认他是否还活着。然而我刚一转头,便看到外面层层把守的人。护士进来见我醒了,先是给我换了药,随后才跟外面的人说我的情况。
我师弟走了进来。我想开口问他,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只好用眼神哀求他。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他还活着。”接着又补充:“只有我们俩知道。”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意识又模糊了。
接下来半个月我在认真地做复建,期间师弟和别的人来问我以后的打算,我摇着头拒绝了他们给我安排的好去处,固执地说自己想回老家了。他们拗不过我,渐渐地不再来,只有师弟偶尔来探望我。
我和师弟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十分尴尬,他为了活跃气氛只能同我说以前在拳馆的事,然而每当他提起这些,我只是沉默。睡了这么久再醒过来,我越来越把过去当成一场梦。师弟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却欲言又止。
出院的时候他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他故作轻松地问:“我这个师弟做得不错吧?呆在拳馆也不是没有好处。”
我点点头,肯定了他这句话。
他看出我兴致不高,便问:“师兄,为什么你们都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不待我回答,他叹一口气:“师父走了,大家都走了,拳馆对我而言,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他说着,竟然有了泪意:“我以为只要有一个人留在那里,你们总有一天会回去,但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离开了?”
他果真不知道为什么吗?他只是不愿认清事实罢了。
我无言以对,连口是心非的安慰话都说不出。
离开首都之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少爷。我先是回以前的家里面呆了一晚上,然而我只在那里感到无尽的陌生。我的父母把原来的老房子拆了,建起了一座新房。我回去时,他们对我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把我当成了这个家的大功臣,如果当年没有把我卖掉,他们确实过不上现在的生活。虽然预想过会是这样的景象,真正同亲人如此生疏时,我还是感到心痛。
我第二天天一亮就走了。
这几年村子修了路,我再也不必坐在颠簸的面包车内回望越来越远的家,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将手心那一团纸握紧,再握紧。
我没有犹豫地转乘高铁到了少爷所在的那个临海小城,按照师弟给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他。
他跟着渔民出海,晒黑了很多。海边的风浪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仁慈。
我没有立即上前与他相认,甚至想着,能一辈子都这样在背后注视他就好。
有一日他没有出海,我在他家门口不远处蹲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害怕他再出什么意外,我便托村里的小孩替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孩敲了几分钟门,他才慢慢地把门打开。之后两个小孩过来跟我说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脸通红的。我又花钱请了镇上的医生去他家门口,还与他串供说,是那两个小孩担心他,才请医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医生轰出去了。
我认真想了一下,确实是我太情急,才想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方法。
没办法,我实在不敢放他一个人呆着,何况他还生着病。做足心理准备后,我终于敲响了他的门。门很快就被打开,我没想到这么迅速,猝不及防地同他对视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而他倚着门,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我以为你没脸来找我了。”
我习惯性地想回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往里走,还不忘嘱咐:“那扇门有点难合上。”我看到他的脖颈处贴了一幅膏药,只以为他是脖子不舒服。
我和他一起进去,不知该怎么开口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却熟练地为我倒了一杯水,问:“今天那两个小孩和医生都是你弄来的吧?”
“是我。”我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好蠢,”他嘲笑,接着又说,“我没事。”
当晚又发生了什么我完全忘记了,只是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关系,偶尔斗斗嘴,却已经知道哪些是秘而不宣的禁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跟着他在小渔村住了下来,从来没有问他后来经历了什么事,又为什么愿意到这里来。某一日我和他一起出门,他还没收拾好,我便在门口等他,见他走来,便顺手把他的鞋摆好,又蹲下去,却迟迟不见他把脚伸过来。
我抬起头,他已经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双鞋穿好,对我说:“别愣着了,快走。”
我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到无力,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我却还是感到不满足。
渐渐地我们与村子里的人都熟悉起来,他也变得开朗许多,和一些同龄人偶尔也能有话聊。就在我以为后半生都回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他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看着眼熟的钥匙扣,却一直没想起来,也没问他。后来有天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我还疑惑,开门却看到越淑小姐,她见到我,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来找谁,开了门让她进去,自己就坐在外面。
我猜得出少爷父亲那件事,越淑小姐的父亲也出了不少力,但是真论起来,少爷与她是一样可怜的。
越淑小姐是偷偷跑出来的,辗转多次才找到这个地方。两人匆匆地聊了大概半个小时便要分开,少爷向隔壁的男孩借摩托车载着越淑小姐去县城搭末班车。把摩托车借给我们的那个男孩也有十八九岁了,平时也跟我们相处很好,但他这回看到少爷身后的越淑小姐,便一脸猥琐地笑起来:“这么晚了还带妹子出去开房啊?”
少爷当即就变了脸,我难得看到他生气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接着他也没有接过车钥匙,反而是狠狠握拳直冲那男孩的鼻子,男孩没有反应过来,被这一拳打得鼻血直流。男孩也很快反应过来,与少爷扭打在一起,我想上前把两个人拉开,正在这时,男孩忽然往少爷的背后摸去,一把把少爷贴在脖颈处的膏药撕开了。在场的除了少爷,都是Beta,对腺体和信息素一知半解的,但即便如此,我们看到少爷腺体处交错的伤疤时,都不约而同愣住了。
少爷不再顾及厮打,而是用力挣脱了禁锢,用手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腺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男孩嘲笑说:“你都是个废物了,我说你几句怎么了?”
少爷惊慌地看越淑小姐一眼,接着又看看我。我看到他眼里有明显的眼泪,却又倔强地把头扭到另一边,接着往屋子里跑去。
我当即想追上去,却不得不顾及他的尊严。
当晚我让越淑小姐暂时留下一晚,把握得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自己就守在少爷房间门口,一直没睡。深夜了,他才从房间里出来,我虽然醒着,但是没有乱动。他去客厅喝了水,路过我时以为我还睡着,便摇了摇我,低声对我说:“别睡了,起来陪我说说话。”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已经肿起来的眼睛。
初秋的夜里,我和他就坐在地板上,相顾无言。
我想问的东西有很多,但是稍微一想我也能知道个中缘由,比如为什么他能光明正大地活着,为什么他还活着,却完全不再留恋过去的一切了。这条命是少爷自己用尊严和未来换来的,他委屈求生,我却替他痛心。
“你不想知道越淑来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