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薛均潜照例去了一趟山上的寺庙,本来今年没有再去的必要了,但是等开车到山上薛均潜才后知后觉,于是又想着,来都来了,今年就在山上过除夕吧。
寺庙除夕了也没有闭门,满是香火客和来祭祖的。薛均潜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往后山那边绕的时候,正碰上寺庙的住持诵课回来。薛均潜向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住持这才看清来人。
住持也回礼,然后问:“薛先生,今年也来求平安符吗?”
薛均潜摇摇头,正要说以后都不用了,却又改口说:“对,今年也还请师父开光。”
住持先把诵经用的一众工具放好,然后引薛均潜跪拜菩萨,投些结缘钱,住持则在一旁开光,口中念念有词。薛均潜投了结缘钱,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许愿。
他并不信这些,但是愿意花钱求个心安,也给自己一点念想。母亲还在世时带他来过一两次,但他那时年纪太小,并没有什么需要菩萨庇佑的愿望。哪怕后来有了,也不会将愿望寄托于这些观音罗汉。
今年他仍旧虔诚地许愿,却不再执着于让菩萨将陈俭送回自己身边。比起束缚下的幸福,他更愿意陈俭自由而快乐。
平安符开完光后,薛均潜跟住持提了在这里过除夕的事。住持也很通情达理,看了看天色,似乎这几天会下雪。一下雪,下山的路就被雪封住,估计要等好几天才能通。薛均潜无所谓,反正他今年也没个好去处,便打算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
把生活用品放好后,趁着最后一点天色去后山走一圈。一年没来,后山更加荒废得不成样子,跟老港片里的惊悚画面没什么区别。
但是即便是冬季,后山这条小溪也没有干涸,靠近了还能看见冒出来的热气。薛均潜小时候喜欢来这边玩,夏季里冰凉的溪水没过他的膝盖,而母亲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
薛均潜心想这辈子也没法抹去母亲在自己生命中的痕迹,哪怕他自认为已经不再在意这些,陈年旧事还是撕扯他的心。
于是他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又想起陈俭的一双眼。寺庙里传来傍晚时分的钟声,这样的意境太过深寂,薛均潜把小石子踢进水里,水波的涟漪就荡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今年的除夕无所事事,也不想打开电视看无聊的春晚,便早早洗个澡进了被窝。
新年交接的时候,外面放起了一阵鞭炮和烟花。新年后这里就是新城区,估计再难放烟花,所以最后一年的烟花格外热闹。
陈俭听着烟花声就不自觉地下床去看。其实在日本他已见过许多璀璨的烟花,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心性,但偏偏对烟花感兴趣。
在窗边看了会,觉得没太有意思,陈俭便想最后看会手机,然后睡觉。
打开手机幼儿园的老师都在群里发祝福,陈俭也跟了个,正要退出手机忽然来了条信息。
赵园长: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陈俭也简单地回了个“新年快乐”,但很快那边又发了一条语音,是赵园长的儿子,奶声奶气地在语音里说祝福语。
陈俭不好意思不回,也发语音过去:“新年快乐小源,早点睡觉哦。”
然后他退出面板,一一回同事的祝福语,向下划的时候又看到薛均潜的头像,陈俭心一梗,干脆退出了软件。
他没有删薛均潜的联系方式,一个都没有。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再联系自己,但他就是不愿把薛均潜删掉。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脱敏,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彻底成为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闷着正要睡觉时,又一条消息发过来,陈俭磨蹭半天,终于肯伸手拿手机。
一条语音。
陈俭点开听,一个男声传来:“新年快乐!晚安陈老师!”
是赵园长发的。
陈俭把手机刷新几次,然后手机一扔,又卷进被窝里。
薛均潜大年初一起了个大早,但是寺庙里的小和尚更早。薛均潜穿戴好出房门时,几个小和尚已经开始扫雪了。
昨夜雪下了大半夜,连信号也不好,薛均潜拿着手机到处找网,好不容易能刷出信息了,大多是公司的员工发过来的。薛均潜拿手机刷半天,最后气馁地熄屏,正要回房间时,几个小孩的打闹声传来。
原来是几个十几岁的小和尚打雪仗,寺庙少有这样的喧闹声,住持寻声过来阻止,让他们去做早课。有个活泼的小和尚问:“做完早课能出来堆雪人吗?”
住持看一眼地上的雪,摇头:“雪就快化了。”
几个小和尚兴致缺缺,用脚在雪上划来划去。薛均潜面上已经挂不住笑,从他和陈俭分手后第一次萌生出极强烈的去见陈俭的欲望。下山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封,只有等,薛均潜百无聊赖地把寺庙又逛了一圈,吃过午饭路过大殿正门,也学着小和尚的样子用脚尖在雪地上划来划去。没过几分钟,两个雪人成形。
薛均潜知道它们撑不了多久就会融化成水,但他不愿见到那场景,盯了会就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初六的时候雪化得差不多了,薛均潜跟师傅道过别,便驱车回城。一路上几乎就他一辆车,但路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冰,所以薛均潜特意把车速慢了下来。山路将尽的时候,他远远看到前面路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停了车走上前才发现是只狸花猫,缓慢地横穿山路。山路两边的灌木丛在冬天都枯了,枯枝上结了霜,薛均潜想这狸花猫在这里估计活不了多久,更何况过不了几天,山上还要再下一场雪,把狸花猫带走比较好。但是这猫不亲近人,警惕地盯了薛均潜的一举一动,甚至还哈人。薛均潜从车上拿出一跟火腿肠,掰碎了放手里,这猫显然是饿了很久了,走上前正要吃几口,就被人揪着后脖颈绑上了车。薛均潜把装矿泉水的纸箱空出来放小猫,还给它用毛衣铺了一层,里面放上火腿肠和水,驱车往郊区去。
他把车停在陈俭家附近,他并不是为了专门见陈俭一眼,倘若见不到回去便是,只是以后肯定要很久不来了。谁叫他们一没缘分,二没勇气呢。况且,他也不想再打扰陈俭,这样远远见上一面是在满足自己的思念。
薛均潜等了三个小时,没见着陈俭下来,正要下车买烟时,一开车门就有一团黑影蹿了出来,把薛均潜吓了一跳。再一看,这猫的弹跳力实在惊人——纸箱被它掀翻了倒着,自己甚至没看清它是怎么出去的。
薛均潜本来觉得养一只猫解解闷也很好,奈何这猫不愿意,他又怎么好强迫它留在身边呢?
薛均潜顿觉无趣,索性连烟也不买了,开车往薛家老宅的方向赶。
刘叔走了以后,他就把薛家宅子里的佣人都遣散了,左右不过一个房子,他也不住这里,不必再留人看守。他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为祭拜,这几天在盘算着,不如把母亲的牌位迁到自己常住的家去,老宅卖了得了。不过他心底还是不乐意,这宅子里有太多他和陈俭的回忆。
但他余生就要守着这些回忆活着吗?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替代的,不过是顺心多少的区别罢了。但他暂时还是不愿将就的,没有人能像陈俭一样如此融入进自己的生命,也没有人能代替自己此生最大债主的位置。
放置母亲牌位的房间已落了一层灰,薛均潜照往年的习惯祭拜过后,又把整个房子清扫了一遍。他一边忙起来一边胡乱想着以前的事,譬如自己曾幼稚地跟陈俭说,以后每年都要和他一起来祭拜,在那一刻他是真的这么想过的,因为陈俭同他那么亲近,他想用各种方式向陈俭表达自己有多黏着陈俭,有多想将陈俭带入自己的人生。小孩子只会用这样幼稚的方式表达喜爱与否,等他再长大一点,就不免要学着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了。
祭拜完外面又是要下雪的模样,薛均潜不想在老宅过夜,趁着天还没黑开车往公司走了。
陈俭这个寒假过得很舒心,只是免不了感觉到一丝寂寞,赵园长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去海南旅游,他没同意。从上次赵园长给他发过晚安的消息后,陈俭再没和赵园长联系过,这拒绝的意味未免太明显,但赵园长心中毫无芥蒂,还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海南旅游。陈俭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也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上这人,在电话里便扯胡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过几天还有手术呢。赵园长还想关心他一会,陈俭还不等他把话说出口,便把电话直接挂了。
没有人再打扰,陈俭自然过得舒服,于是就在浑浑噩噩地睡了不知多久以后醒来,外面天色将黑,风雪声也不绝于耳,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陈俭心里莫名有点难过,本想继续睡过去逃避一切,但肚子饿得不行,好不容易爬起来,打开冰箱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看了一眼外面,只是风大,雪已经停了。陈俭无奈,把自己保暖的衣服都穿上,准备出门。
他以为首都不常下雪,没想到今年的风雪来得格外猛。
风雪初歇,不少人都出门了,又是傍晚,超市里到处是人。陈俭买了两大包东西,未来两三天都不打算出门了,结账后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上次的施工地,正过着年附近的工棚也住了工人,但是这里似乎和上次不一样。他记得这里是薛晟年前盘下来的,但工地上的标志却已变了样子。
陈俭无暇多想,拎着大包小包走到家门口又想起来,家里没有抑制剂,于是又赶快把东西放了匆匆跑出去,希望药店还没有关门。
试验结束后他不再用催化腺体的药,而且没有alpna信息素的影响,他已与普通的beta无异,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会有不定期的假性热潮期。他前二十几年从没体会过热潮期的折磨,难免惴惴不安。
可惜这会又像是要下雪的样子,等陈俭走到最近的一个药店,药店已经关门了。陈俭心想热潮期也不一定就在这几天,明后天再买也一样,便打道回府。不料离家里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风,陈俭隐约在前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先是一愣,然后怪自己胡思乱想,又想着自己或许是眼花。等走到楼下,一只肥乎乎的狸花猫忽然从附近绿化带里蹿了出来,低声喵喵叫着,看起来行动不是很方便。等一下雪,它又没有栖身之所,不是被冷死就是饿死。陈俭一边往绿化带走去一边从身上取下围巾,本来对这只小猫主动钻过来这件事不抱很大的期待,但这只猫似乎不是很怕人,又喵喵叫了几声,主动往陈俭身边蹭了过去。
陈俭喜出望外,又怕吓到这只猫,便一手托起小猫的屁股,一手揪住它的后颈,起身带进自己怀里去。他起身时看到绿化带旁边还放了个纸盒,里面塞了旧衣服。或许有人放养这只猫,又或许是一时好心,但不能将它带走,便出此下策。
无论如何,这只小猫现在算是短暂地有家了。好沉一只猫,陈俭想。
待陈俭转身离开,那个被他误以为看花眼的身影又出现。这个人看着陈俭怀抱着猫咪上了楼,也转身离开。
他怎么不把围巾戴好。这人冲进风雪中,痴痴地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寒假过后陈俭回幼儿园上班,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赵园长,赵园长也看出来这一点,这几天鲜少往他跟前凑。陈俭依旧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其他老师有时候凑在一起讨论相亲之类的事,陈俭也默不作声,时间久了,大家就都觉得陈俭性格太过孤僻,身边没什么朋友。
陈俭倒是对此没什么想要改变的,他一个人惯了,只是偶尔下班后会觉得孤独,他还想过要不要去买只猫或者狗回来。说起猫,上回那只被他抱回家的狸花猫,第二天清早陈俭一打开就蹿了出去,速度快到让陈俭只看到一条黑影。大概它不喜欢被这样拘束着。到底也是和它没有缘分,陈俭心想,自己连与人的缘分都浅得很,何况是一只猫。
但是新的缘分很快就来了。半个月后下班时路过楼下的垃圾箱,听到垃圾箱后面传来一阵阵轻微的猫叫,陈俭把一些果皮和纸板踢开,然后又看到了这只猫,不同的是它的肚子已经瘪了下来,看起来很虚弱,见到人也凶狠地哈气。但很快陈俭又看到了它肚子底下卧着的两团蠕动的东西——是两只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猫,花色灰中带一点橘,是个混种。
陈俭立刻把猫送到宠物医院去,但最近的宠物医院离这里十几公里,又是下班晚高峰,将近两个多小时才到。医生先是给两只小猫做了检查,发现两只猫都有猫瘟,陈俭想把这两只猫领养回去,付了医药费后甚至还把小猫平常吃什么都向医生了解得事无巨细。至于那只母猫,没有什么毛病,一如既往地爱哈人,陈俭给它付了绝育的费用后,让医院放生了。它也一副不留恋孩子的样子,医生刚一撒手就又跑得没影了。
过了三四天,医院发来消息,说其中一个小猫没救成,去世了,另一只小猫身体很强壮,好得很快。陈俭打算过几天就把它接回家,但是幼儿园的事情居然多了起来,因为投资这一带市郊的公司,莫名其妙地给幼儿园捐了一堆物资,还有钱。幼儿园老师不是很多,陈俭这几天就在忙着核对物资。
今天他实在忙不过来,让另一个老师帮忙清点,他去搬运仓库里的新物资。陈俭走进去就和赵园长打了个照面,他有些尴尬地移开眼神,然后绕到另一边去搬东西。他长得算高,体格也不瘦削,介于beta与alpha之间,人长得也好看,在别人看来不太爱说话,但有时就会被认为是人太老实,因此有时候也少不了有爱管闲事的自认为是长辈的人帮他在婚姻大事上牵线搭桥。
管理食堂的一对老夫妇就很热衷这种事,陈俭刚来幼儿园一个月不到他们就开始打听陈俭喜欢什么样的人,男的还是女的,alpha还是beta,陈俭不大喜欢这种问话,往往把话题扯到其他上面。但这一次这对夫妇显得格外热情,见到陈俭便夸他做事认真,人也老实。陈俭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他实际内敛得很,只会在很熟悉的人面前活络点。薛均潜以前说,他很像一只小猫。
其他的老师见陈俭又是这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又揶揄老夫妇,说你们是不是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啊。老夫妇也明显发现陈俭不喜欢说这个了,很尴尬地笑笑。
本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陈俭一抬眼,就看到赵园长一直盯着自己。陈俭顿时感到一阵不适,仿佛他是被窥伺的、很弱势的一只动物。他几乎在一瞬间想到薛均潜,然后便知道,自己不能忍受除薛均潜以外的任何人对自己流露出这种眼神。
他脱口而出:“我最近刚离过婚。”
大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的人居然会突兀地说这种话,于是整个仓库瞬间安静下来。陈俭继续在异常的安静中说:“所以我不想考虑再和别人谈恋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师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陈俭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瞬间轻松了不少。
刚刚帮他打圆场的那个老师率先打破沉默:“哦……也对,缘分可遇不可求的嘛……”
其他人仍旧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而老夫妇面面相觑,借口买菜出去了。陈俭甚至都没有给赵园长一个眼神,把心思完全放在搬物资上。
等所有的东西都搬完,陈俭又去核对数目,负责运输的公司员工指着地上几袋东西说:“这个是我们公司特意为贵校老师准备的。”
陈俭翻来一看,里面居然是围巾,还挺厚实。其他老师闻声走过来,把围巾拿出来看,虽然心里觉得这个公司送围巾很怪异,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条围巾比一般的围巾做工还要好。
“你们看,这上面的织的花是什么?绣得这么好看。”其中一个老师把围巾末端提起来,指着米白底色上一朵淡黄清新的花。
“这个花瓣,织的是茉莉或者栀子花吧。”
陈俭这才往那边看一眼,然后说:“是栀子花。茉莉和栀子花很好区分的。”
他随即觉得自己失言,又为自己的固执哑然失笑。
另外两位老师都看了过来,那个不断帮他打圆场的老师又说:“陈老师好了解这些哦。”
陈俭也笑,随后拿起一条围巾,很喜欢的样子,问:“现在就能戴这条围巾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天下班,陈俭去宠物医院接小猫回家。小猫长得很快,陈俭几乎很难把它和先前那只孱弱的小猫联系起来。陈俭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外面冷,路上也没有几个人,陈俭不免有些害怕,快步往家跑。
小跑过一个拐角时,一只猫突然跳了出来,拖长了嗓音嗷嗷地叫,陈俭本来就害怕,这只猫跳出来把陈俭吓得半死。等陈俭转过拐角后,他先是看到一群流浪猫中极为眼熟的一只狸花,而后又注意到一个人正现在这堆流浪猫之中。陈俭呼吸一滞,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他。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与其说等着对方开口,不如说已经不知如何开口了。流浪猫看到有陌生人,喵喵着四散着跑开了。
“这么晚才回来吗?”薛均潜装得极为冷静,像遇到朋友一样。
“嗯。”陈俭把目光移开,这样就算是回应了。
薛均潜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撞见陈俭,他已经很小心了,喂猫以来都是刻意避开陈俭上下班的时间段。陈俭现在的态度让他不知所措,他明明很不想见到自己,见到了也没办法大大方方的。
薛均潜接着把目光放到陈俭的围巾上,稍稍放了些心,便说:“那我先回去了。”谁料陈俭反而问他:“怎么晚了来这边干什么?”
薛均潜一愣,心中窃喜却不敢表现出来,故作冷静说:“附近有一片开发区被我竞标成功了,我来这边看看。”
陈俭仔细回想了一下,附近只有一片开发区,而薛晟说那里已经被他承包了……
想也不用想发生了什么,但陈俭自认为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了,便侧身要上楼去。薛均潜这才看清他手上提着什么,路灯并不是很亮,他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猫,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陈俭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他动了动嘴唇,却最后没说什么,看着陈俭往楼上走去了。
此后几天陈俭都早早地下班了,家里养了猫,就像是他的生活有了另外的期待。只是他没再在路上遇到过薛均潜,也从未往开发区那边走过,陈俭意识不到自己在刻意躲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再遇到薛均潜。偶尔发呆的时候,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问题:他和薛均潜之前的那些往事,真的能一笔勾销吗?然后他就陷入到无限的内耗当中去,一边意识到薛均潜就是那个让自己不快乐的根源,一边又不得不说服自己遵从本心。这种纠结和拉扯的感觉开始让陈俭痛恨自己沉湎已经决定不再回头的过往,又时时刻刻提醒陈俭自己的无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季下雨绵绵不绝,偶尔来上一阵不大不小的雨,但也足够让人担心。陈俭早上出门的时候总算不再下雨了,连地面都是久违的干燥。天气预报显示傍晚了才有小雨,他也因此没有带伞,想着中午反正要回去喂猫的,不如中午再拿伞。领回来的那只猫陈俭还没想好起什么名字,一直叫它“咪咪”,这猫也有点反应,但是应该是刚到家不久,还怕生,平时就躲在猫窝里不出来。陈俭怕它冷,还特意买了个暖炉放在旁边。
不料等中午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陈俭本来已经打算冒着雨回去了,刚冲进雨幕没几步,就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撞在一起。陈俭第一反应是说对不起,还来不及看清这人的脸,就先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不知怎么,因为下雨而生出的烦躁瞬间被冲散了许多。
他下意识抬头看,先是看到一把颜色鲜艳的伞,和半个被雨淋湿的肩膀,再然后才看清这个人的脸。明明心底期盼过他的出现,也不止一次想过会不会在下班路上遇到他,甚至想过自己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然而此刻猝不及防地见到这个人,陈俭还是不知道该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
他们之间太尴尬了。
薛均潜最先注意到陈俭被雨淋湿的上半身,然后看着陈俭怔然的脸,稍稍把伞往陈俭那边偏,也不敢和陈俭有太多的肢体接触,于是自己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
“雨很大,我碰巧路过。”薛均潜说。
雨滴打在伞上发出颇有节奏的声音,陈俭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冷而微微颤抖。他只是揪着薛均潜臂肘的衣服,把他往自己这边拉。
“回家吗?我送你。”
陈俭摇摇头,索性想跑回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人说话,薛均潜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扯过陈俭原本紧抓在衣服上的手,想把伞递给他。
两人的手俱是一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薛均潜很快就放开了,预备往反方向走,陈俭忽然高声喊一句:“对,我回家!”然后他把伞往薛均潜那边移,坚定地说:“你去哪,我送你吧。”
“或者去我那里把衣服烘干一下。”
薛均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再次从晕乎乎的乍喜之下清醒过来,他们已经走到陈俭家门口了。像是陈俭对他施了什么魔法,而他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唯有听从陈俭的差遣。
陈俭已经在用钥匙开门了,薛均潜低头看着自己全身,半边身体都是湿的,鞋子更不用说,走几步还能感觉到自己在榨水。他有些尴尬,就对陈俭说:“我就不进去了。”
陈俭开门的动作忽然停下,转过头带着几分质问看着薛均潜。薛均潜心虚地移开视线,说:“开发区那边中午还要我去一下。”
“嗯。”陈俭不想去追究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薛均潜把手里那把艳红的伞递给陈俭,陈俭却勾起嘴角摇摇头,说:“我家里有伞。”
“哦……”薛均潜又是一阵恍然大悟。
陈俭进门把门边一块毛巾扔给薛均潜,然后笑着说:“开发区附近那个杂货铺,卖的伞又贵又不好看。你要是下回还要买伞,可以去我们幼儿园对面的杂货铺,买二手的,好看还便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概下了一周雨,天气又晴朗起来。赵园长难得主动找到陈俭,对他说麻烦帮自己照顾一下儿子。他老家出了点事,正要回家料理,又不方便带着小孩,便把小源托付给陈俭一段时间。陈俭自然不会拒绝,小源就在他的班上,下班了顺便带回家完全可以,便把这事答应了。因为家里多了个小孩,陈俭也不能在吃的上面像往常一样糊弄,下了班先让小源回去,然后自己去菜市场买菜。
薛均潜忙了好几天,也正在这天才有时间到陈俭家附近溜达。然而他还把陈俭的毛巾也带上了,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亲自上门一趟。于是他拿着毛巾神色飞扬地等待陈俭把门打开,却只看到一个小不点,怯生生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薛均潜不免多看了小孩子几眼。这小孩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眼睛倒是还有些神采,但脸上怯生生地表情却让薛均潜瞬间想起了另一张脸——陈俭刚来他家时,也是这个样子。
他问:“陈俭呢?”
小孩跟警惕,用手抵住门回答:“你找他干什么?”
薛均潜把毛巾给他看,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爸叫我来的,”小孩警惕心半分不减,“我爸就在里面。”
薛均潜拿着毛巾的手慢慢垂下去,颇有些无力地说道:“没什么。”
要是他现在把毛巾还回去,可能会给陈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陈俭已经决定彻底往前走了,他又怎么好再像以前一样不择手段地把陈俭绑在自己身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原本想送给陈俭的糖给小孩,低声嘱咐:“我找陈俭没什么事,但是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哦。”
陈俭刚回到家,小源就迎了上来。陈俭把菜往地上一放,一边换鞋一边问:“怎么了?”
小源把手掌摊开,展示手里的糖果:“今天有个叔叔来了,给了我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微微一笑,“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哦。”
小源摇摇头:“那个叔叔认识老师。”
“他和你说了什么,”陈俭一瞬间想到某个人,“那他有没有对老师说什么啊?”
“他拿了一条毛巾,但是没给。”
陈俭还在换鞋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春天就是雨天雨天雨天。但是这回下雨陈俭却十分笃定薛均潜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们两个人都在小心试探的同时毫无信心,陈俭莫名有了一种正式恋爱前处于暧昧期的感觉。
如果有一个人能勇敢点就好了,捅破窗户纸,不管是再来一次或者彻底分开,都比这样的拉扯更令陈俭舒适。
外面的雨声让陈俭心绪不宁,他毫无思绪地抚摸着小猫。这只猫还没有正式的名字,但是陈俭把它养得很好,一个多月下来已经胖了一圈,就是很胆小,常日里都躲在角落。
外面响起门铃声时陈俭已经浅睡过去了,毕竟这样的雨天实在舒服,又有小猫陪着自己。但是这猫警觉得很,门铃一响就从陈俭怀里蹿出去,不知道跑到哪里。
这个样子实在跟它妈妈很像。
陈俭开门就见到眼睛通红,浑身湿透的薛均潜,陈俭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不修边幅,一时愣在原地。而薛均潜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按了好久的门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忙说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
“可以让我进去吗?外面好大的雨,我没有带伞,也没有带毛巾。”
他这副委屈的样子让陈俭以为他受了谁的欺负,但是薛均潜这样的人,谁能欺负到他。但陈俭见到他这样子还是可怜他,打开门让薛均潜进来,然后去浴室准备热水。
他没有看到薛均潜在后面伸出又缩回的手。
陈俭家里没有备用的浴巾,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浴巾给薛均潜,便拿了条毛巾,解释说这个自己没有用过几次,希望薛均潜不要嫌弃。
薛均潜怎么会嫌弃,双手接过毛巾开始解身上的衣服,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陈俭瞪大了眼,转身就离开了狭小的浴室。
薛均潜第一次进陈俭的家,本觉得应抱着一种不忍亵渎的态度对待陈俭和他的一切,但和陈俭距离这么近的时候,他的生理反应也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
氤氲的雾气和嘈杂的水声掩饰着悄然滋生的欲念,暖热的水流顺身而下,本来是再舒服不过的,但薛均潜此刻还是犹觉不够。薛均潜把角阀调到冷水那边冲了十几分钟,整个人打着哆嗦,什么亵渎的想法都没了。等终于冷静下来,薛均潜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一个小缝,叫着陈俭的名字。
陈俭早就把衣服准备好了,却远远地隔着浴室的门把衣服递过去,连缩手的动作都是迅速的。
薛均潜暗暗心虚他刚刚不会是听到什么了吧,又想,陈俭还是怕他的。
到底该怎么对待陈俭才能让陈俭重新接纳自己呢?薛均潜自己也想不通,他连今天为什么会到陈俭这里来都给不出像样的理由。他只是实在受不了了,等待的日子太过煎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在陈俭让自己进来了。像陈俭这样好的人,肯定不会忍心让自己孤零零地被拒之门外。
想到这里,薛均潜的嘴角勾起,在心里默默唱起了歌。
陈俭已经在客厅等着了,他给薛均潜弄了杯姜茶,见薛均潜出来赶忙起身从沙发上起来,自己坐到另一张矮板凳上。薛均潜收敛了内心的窃喜,表面云淡风轻地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很奇怪的是,他坐的这一边沙发被什么东西撕成一条条的,陈俭刚刚坐的那边却完好无损。
薛均潜呡一口姜茶,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陈俭稍稍瞥他一眼,淡淡地说:“等会雨小了你就走吧,衣服可以下回再还给我。”
“雨小了也还是有雨啊,我没有伞。”薛均潜辩驳。
“我有。”
室内陷入一阵安静,薛均潜在心里抓狂:早知道就不开口说话了。
薛均潜把姜茶一口喝尽,有些头晕地往后面一靠,小声嘟囔:“我的头好痛啊。”
陈俭自然看得穿这种幼稚的把戏,动了动嘴还想问薛均潜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谁知道薛均潜的脸色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差的样子,连呼吸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你怎么了?”陈俭失声问。
薛均潜呼吸不畅,抖着手把手机掏出来打字:呼吸不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忙问:“你是不是对生姜过敏?”
薛均潜摇摇头,用手机打字说自己不知道。
陈俭快速地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然后拿出一小板白色药粒,让薛均潜就着温水服下。接着他找来自己的棉拖鞋帮薛均潜穿上,拿上伞把薛均潜扶起来,说:“我叫人送你去医院。”
薛均潜现在开不了车,陈俭自己又又没驾照,情急之下给赵园长打了个电话,赵园长二话不说让陈俭先去楼下等他。
薛均潜本来因为过敏而有点不清醒,听到陈俭给别人打电话硬生生掐着自己不让自己睡过去,等电话里的人来了他才看清,这个人居然是陈俭幼儿园的园长!
他觉得这种场景和园长相遇太尴尬了,一路上都把自己的脸埋在陈俭肩膀上,双手紧紧抓住陈俭的胳膊。赵园长也是第一次见陈俭身边有这么亲密的男人,不免通过后视镜多看几眼。于是两人的眼神是不是交汇在一起,但总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而陈俭从上车开始就没把脸朝着薛均潜,所以错过了这火药味浓浓的一幕。
等到了医院,赵园长又是帮忙挂号又是取单,一点事没让陈俭做。薛均潜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没用,本想开口说自己可以亲自来,却发现已经连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
他开始怀疑今天是不是不适合来找陈俭,他应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出现在陈俭,以及他的潜在情敌面前的。
陈俭和薛均潜坐在椅子上,陈俭拿着病单仔细地看,而薛均潜还是把脸搁在陈俭肩膀上,另一边手上插着输液管。这副样子看起来更像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了。
赵园长过来跟陈俭打个招呼,说家里还有小孩,先回去了。陈俭连忙感谢赵园长,这次真是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园长笑着说:“没什么,我也一直没机会谢谢你帮我照顾我儿子,都是应该的。”
薛均潜竖着耳朵:原来是你儿子啊!你的儿子让别人照顾干什么!
他听赵园长又说:“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薛均潜像僵尸一样竖起来,用手机打字:下次带上我一起吧,我也要感谢你呢。
赵园长看了眼陈俭,而陈俭像是早就知道薛均潜会做什么一样,脸上带着半分无语,但并没有制止。赵园长尴尬地笑笑,向两人点了头就算是告别了。
等人走了以后陈俭没给半个好脸色给薛均潜,反而拿着病单说:“医生说头痛是感冒引起的,让你注意吃药。还有,你怎么连自己生姜过敏都不知道。”
薛均潜把头重新倒在陈俭肩上,打字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T︿T。
陈俭也不知道是看到颜文字还是怎么,轻轻地笑起来,就当薛均潜以为没事时,陈俭突然发问:“你今天忽然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薛均潜身子一抖,什么话都不说,把脸埋得更深了。
陈俭也没再依依不饶地问,他们两个人都在打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哑迷。但他想,这是不是算是一个机会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打完针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了,薛均潜等陈俭洗漱后,眼巴巴地坐在沙发坏的那一头,问:“晚上我住哪里啊?”
陈俭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说:“你睡沙发。”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不能和陈俭睡到一张床上,但看着这个两人式的小沙发还是陷入了沉默。他大着胆子问:“其他地方不可以吗?”
陈俭看他一眼,努力憋住发笑的声音:“你可以和猫咪一起睡猫窝。”
“你哪里养了猫?”薛均潜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见过猫的身影。
“他很怕人,躲着呢,”然后陈俭走进房间,“我先睡了,你自便。”
薛均潜看着那扇被反锁的卧室门,终于意识到陈俭应该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第二天早上陈俭早早起来,他原本是经常在外面吃早饭的,今天却难得在家里吃了早餐——薛均潜为了做早饭起得很早,活脱脱一个捡回来的田螺总裁。
陈俭一边把油条往嘴里塞一边说:“麻烦你帮我喂下猫,我中午就不回来了。”
说完又想突然想起来一样:“不耽误你开发区的工作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不会,我只是偶尔去那边看看而已,又不是去做事。”薛均潜赶紧说。说完又觉得这样显得生怕陈俭不知道自己是来主动找他的,又解释:“昨天是因为恰好赶上雨天。”
陈俭没再问他看不看天气预报,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又说:“那也辛苦你帮我洗碗了。”
薛均潜点头就像昨天下的雨一样急。
陈俭走了没多久那只猫果然出来了,可能是很饿了,也不管旁边是不是还有陌生人,一股脑脸埋在饭盆里。薛均潜只给它放了一点猫粮,等小猫吃得干干净净,便撕开一条猫条喂小猫。小猫开始很警惕,后来见薛均潜一连给自己喂了两根猫条,就开始在薛均潜手下打滚。
薛均潜摸了一会,想起陈俭临走的嘱咐,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看到陈俭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阳台上大盆小盆的花,薛均潜知道陈俭在这里过得很不错,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但是他又想,自己又一次不管不顾地闯进陈俭的生活,是不是对陈俭太过分了。可是不这样试一次,薛均潜总也不死心。
中午陈俭果然没回来,薛均潜趁猫喝水时揪住猫的后脖颈,把它拿起来仔细端详。小猫在他手上“喵啊喵啊”地叫,薛均潜越看越觉得这猫很眼熟。
薛均潜把它放下来,很温柔地对它说:“我要回家了喔,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小猫抻着身体伸懒腰,薛均潜就在这将近一天的时间中被陈俭现在的生活所驯服。他想,和陈俭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太舒服了吧,可是在陈俭彻底接受他之前,他不能留在这里。
猫咪还露着肚皮在地上打滚,薛均潜正要起身离开,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是两人分开后第一次打电话。
薛均潜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又怕说太多而失语,便只问了一句:“喂?”
“你在家吗?下午我和同事出去团建,可能会晚点回去。”
薛均潜没说自己正打算离开,听陈俭这语气,好像是默认自己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薛均潜在犹豫自己到底怎么回答比较合适,说自己就打算走会不会让陈俭觉得自己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停脚的地方,说自己还在这里会不会意图太明显了。
可能是犹豫太久,陈俭那边直接说:“可能要麻烦你多照顾我家猫一段时间了。”
薛均潜听这语气就知道陈俭有点生闷气,刚刚还是状若夫妻一样的语气,现在就直接说“我家”划清界限。薛均潜假装听不出,很殷勤地问:“那给猫喂多少合适啊,它今天一直缠着我要吃的呢。”
陈俭静默了一瞬,接着说:“给它吃就给它吃吧,反正就是只小猫。”
“哦,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俭正要问“你是打算走了吗”,话到嘴边又好强地吞了回去,含糊地说:“看情况吧,不会很晚。”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薛均潜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居然生出一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把小猫提溜起来,随意揉着猫肚子,说:“没办法,谁让你生活不能自理呢。”
小猫还是“喵啊喵啊”地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天下午薛均潜开完两三个小时的网上会议都觉得精神抖擞。但是晚上差不多九点了陈俭还没回来,薛均潜抱着猫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掐亮又摁灭,纠结了半天要不要打电话给陈俭时,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飞快地往外探一个头,看到上回载着自己和陈俭一起去医院的男人和陈俭一同下车,脑袋还来不及想到合适的应对措施,身体已经先一步从卧室里拿出小毯子往自己身上一盖,整个人又蜷缩在沙发上了。
等陈俭和赵园长开门进来,就只看到薛均潜晾在沙发外的一双脚,被毛毯紧紧盖住的上半身和在地上大声抗议的小猫。
赵园长神色先是一僵,随后就问:“我还没问过你,昨天被我们送到医院的那个男人是你的……”
“一个朋友,从小认识的。”陈俭想也没想地答。
而薛均潜在毯子下瞪大了眼,虽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眼下是一动也不能动。陈俭走过来拍拍薛均潜的小腿,把毯子掀开一点问:“你怎么了?”
薛均潜就像是刚被吵醒一样,睡眼朦胧地低声说:“有点难受……可能是晚上没吃饭。”
陈俭往他额头上一摸,摸不出什么,正想走进卧室拿水银计,却被薛均潜拉住手往脸上摸去。
“明明没有发烧,可是脑袋好晕啊……”
陈俭尴尬地把手缩回来,耐心问:“吃药了吗?”
“我不知道你的药放哪里。”薛均潜把毯子重新拉上盖住脸,嘴角已经得意忘形地紧紧呡住。
陈俭叹一口气,说:“放在床头柜下面一层,你自己去拿,我去给你做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均潜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陈俭有些尴尬,转身对赵园长说:“对不起啊,我朋友不太舒服,小源的衣服我先找给你。”
赵园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在陈俭进卧室后蹲下身逗猫。那猫本来趴在沙发底下只探出个头,见到不熟悉的陌生人,直接一整个躲进去了。
赵园长失笑,抬头直直看着坐起身来的薛均潜,问:“你有话对我说吗?”
薛均潜本来还气势汹汹,结果与赵园长这么一对视,气势落了大半,但他继而又对自己鼓气,短短几秒间便脱口而出:“其实我是陈俭前夫。”
赵园长一愣,薛均潜乘胜追击:“但是我现在在追他。”
“虽然陈俭也不一定会再和我在一起,我也没什么立场让他不和你在一起,但是……”
薛均潜斟酌了一下措辞:“……年龄,地位,身份,感情,哪一样我都比你更有优势。”
他原本想说我不想让陈俭给别人做后妈后爸,但是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他又把陈俭的想法置之何处了呢?
赵园长听他这么说,解释说:“他没同意,你不用担心。虽然他从来没和我们说起过你。”
这句话原本可以不说,但是一说出来莫名有种挑衅的意味,可薛均潜对这句话无法反驳,幸而这时陈俭已经关上了衣柜门,薛均潜便顺势盖好毯子倒下,不再出声。
陈俭把手上装了衣服的袋子递给赵园长,颇有几分抱歉地说:“没办法送你下去了,我朋友他有点不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园长笑笑,看沙发上的人一眼,说:“要是身体这么弱,那得好好照顾他,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送你们去医院。”
陈俭笑而不语,送赵园长到门口。薛均潜闭着眼睛装睡,耳朵却竖得几乎把毯子顶起来。陈俭看都没看薛均潜,径直去厨房煮东西去了。薛均潜大概等了十几分钟,这期间他动都不动,半边身体都麻了,生怕陈俭看出猫腻。
之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把自己从毯子里捞出来,好巧不巧跟拿着一碗面条的陈俭打个照面。薛均潜丝毫不尴尬地问:“我已经在你家睡到这个点了吗?”
“嗯。”陈俭把面放下推到薛均潜面前,也不说其他的,反而拿着一根猫条和一个逗猫棒想把猫咪从沙发下弄出来。
那猫咪很快跑出来,薛均潜还在分心想待会要不要主动提出离开,却听见陈俭问:“你今天给它喂了多少猫条?”
“大概……三四根。”薛均潜觉得陈俭做饭技术又高了不少,不禁想他这几个月自己做了几次饭呢。
“下回不要给它吃这么多了,不然它嘴巴太挑,连普通猫粮都不吃了。”陈俭仍旧一副很淡漠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薛均潜却突然心慌起来。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薛均潜觉得安静得有些异常,放下筷子说:“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陈俭没什么表示,等猫咪吃完才说:“我听到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薛均潜先是有一瞬间的羞赧,很快又因为这是在陈俭面前而直接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房间隔音又不好,我总知道你们在说话吧。而且,我养了猫,也在家里装了监控。”
“那你怎么想的?”薛均潜追问。
陈俭不答,薛均潜大概也是猜到他心里没底,便指着猫问:“它叫什么名字?”
“没取名字。”陈俭终于开口。
薛均潜从陈俭手上拿过逗猫棒,猫咪很快就躺在薛均潜脚边翻肚皮,爪子还随着逗猫棒不断挥舞。
陈俭看他这个样子,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没良心”,养了它这么久都不如薛均潜陪它一天不到。
薛均潜逗了一会,猝不及防地问:“叫它‘缘来’怎么样?”
陈俭不做声,不知道是不同意,还是不懂是哪个‘缘来’。
薛均潜把过年时候在寺里开过光的平安符递给陈俭,说:“补上今年的。”
“你要是不收,明年我就不做了。”他补上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既没有伸出手接过平安符,也没有拒绝。薛均潜自作主张地把平安符放下,起身说:“我要走了。对了,下周刘叔过生日,他让我……问你去不去。”
陈俭点头:“嗯,肯定去。到时候麻烦你带上我。”
薛均潜也免了再问。把平安符送出去以后,他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活生生挖掉了一块肉送出去,风吹过才后知后觉感到钝痛。
薛均潜往门口走去,陈俭也没有要送的意思,坐在薛均潜刚刚躺过的沙发上。
刘叔老家离首都有点远,陈俭和薛均潜便提前一天出发。原本是想飞机去,但是陈俭不放心把小猫独自放在家里,也担心托运让小猫受不了,便和薛均潜商量了一下,开车去刘叔家里,路上就方便带小猫了。一路上两人也不是毫无交流,只是说些简单的话,两人都不能像以前一样把话匣子打开,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两个人都不舒服。陈俭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给车上音乐换首歌,时不时往薛均潜嘴里塞点吃的,这样的互动才让薛均潜有了一种陈俭就在自己身边的实感。原本预计当天傍晚到达,实际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刘叔见两人一起来,先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薛均潜,薛均潜摇摇头,帮陈俭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去了。陈俭和刘叔坐在桌子边聊家常,小猫从猫包里出来,有些胆怯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刘叔在乡下的家很宽敞,附近就住着刘叔哥哥一家,但是他的亲哥哥早几年去世了,几个侄子也外出打工留下妻子小孩,住在这里也不算太冷清。薛均潜收拾完下来,本来还畏手畏脚的小猫就踱步到它面前用头蹭他的裤腿。陈俭看在眼里,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没良心“,下一秒小猫便被薛均潜揪住后颈放到陈俭怀里,然后薛均潜笑着对陈俭说猫说:“他身上有吃的,你去找他。”
陈俭故意赌气:“它才吃过,你也太娇惯它了。”
刘叔也笑笑:“养猫就像养小孩,确实不能太惯着。”
三人俱是一愣,好在薛均潜反应快,把话接了过去:“开了一天车,有点饿了。”
刘叔忙不迭去厨房烧火做饭,薛均潜不愿让陈俭和自己独处起来尴尬,也跟着去厨房。两人在厨房里聊的还是陈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叔不免说了重话:“你之前做那么些事,他现在能跟你说上几句话都算是好的了。我看你自己也是个榆木脑袋,非要和我一起来厨房,有这点时间和他多说点话多好。”
薛均潜苦笑,心说恐怕陈俭不会再接受自己了,嘴上却对刘叔说:“人家又不是非要和我在一起,你就别撮合我们俩了,不然他多尴尬。”
“他直接拒绝你了?”刘叔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两人早就把这事说开了。
薛均潜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刘叔不要再管了。
两人沉默之时,忽然听见陈俭在身后问:“要不要再加点青菜?”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刘叔和薛均潜对视一眼,担心刚才的讲话被陈俭听见了。然而陈俭神色如常地又问了一遍:“晚饭要不要加点青菜?”刘叔起身说:“我去外面弄点新鲜的吧。”
陈俭自然地坐在刘叔刚刚坐过的位置,和薛均潜隔着几十厘米,薛均潜倒是尴尬了起来。好在这时猫咪跟离不开人一样跟着陈俭进来,因为刚刚吃了一顿,它这会跟谁都不亲近,只趴在火边。薛均潜往猫咪头上摸去,昏暗的火光下用余光撇了陈俭一眼,正发现陈俭注视着自己,薛均潜条件反射般缩回了手,转而去摸地上的火钳。不料地上的火钳没摸到,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那只手在薛均潜温热的手掌下瑟缩了一下,然后很快抽离。薛均潜以为他是不舒服,紧张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陈俭摇摇头,把手放在火边烤,似乎是想到什么,眼中带着几分调笑问:“你刚刚看起来很怕我。”
“没有,我以为你不喜欢我碰你的猫呢。”陈俭这样一笑,薛均潜便知道是自己太紧张了,说出个玩笑话来缓解。谁知陈俭俯下身体,侧着头正对着薛均潜微微低下的头认真解释:“我没有啊,我就是在看你而已。”
薛均潜就像小伙子第一次谈恋爱一样羞涩,立刻把视线移开了,也不说话,捡起地上的火钳往火堆里一下一下地捅,实际上他脑子里一片懵,感觉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然而在陈俭看来,薛均潜微微抿着笑的嘴角已经把他出卖了。
“再捅火就要灭了。”陈俭出声提醒。
薛均潜听到陈俭这样说赶忙停手,然而火已经被灭了大半,薛均潜一急,拿过蒲扇风,不想正是这一扇把火彻底扇灭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这一刻想起小时候闯了祸被刘叔责罚的回忆,不免担心地望着对方,一句话没说地默契起来,一个负责烧引火的纸板,一个干脆放弃扇子,拿起吹风筒往火堆里吹气。好在两人赶在刘叔回来前把火重新燃起来,刘叔一推开门就看见两个人被自己的推门声吓得后背都挺直了,便知道这两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反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刘叔把这两人赶出去,不让两人帮忙,说自己很久没有给两人做过饭了。
两人拗不过,只好抱着猫出去。
饭桌上薛均潜和刘叔不断说着话,陈俭低头吃饭,偶尔插一两句嘴,三个人这样就像是家人一样。说话间薛均潜还像往常一样给陈俭夹菜,不过他很聪明,先给刘叔夹了才给陈俭夹,这样陈俭也不会因为避嫌而拒绝。陈俭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坐了很久的车,他格外地想吃东西。
吃完饭还早得很,陈俭和薛均潜一起把碗洗了也才八点半。虽然还没到夏天,但是清明一过天气就热起来了,连草丛里也不知道何时多了些鸣叫的虫子。陈俭和薛均潜在厨房里洗碗忙出了一身汗,本来只是站在院子里吹吹风,但是不远处广场舞的声音不断传来,陈俭心想这时出去散散步也来得及,正把大门打开,薛均潜便跑过来问:“出去散步吗?”
陈俭点点头,看薛均潜一眼。可能是今天两人相处得比较融洽,当薛均潜提出和陈俭一起去时,陈俭今天和薛均潜走的并排,一点也不排斥的样子。薛均潜松了口气,低声提议:“去河边走一走怎么样?”
陈俭愣了一下,薛均潜立刻改口:“啊……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谁料陈俭停下脚步,极其认真地看着薛均潜的眼睛:“去河边吧,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几年村里的设施都翻新了一遍,就算河边离村子有点远了,也依旧几米一个路灯。
薛均潜看着路灯下神色晦暗不明的陈俭,心里的紧张感更甚了。然而陈俭很久都没说话,看着黑魆魆的湖面发呆。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会在吃了晚饭以后带我出去溜达,因为其他时间,我们根本没有相处的机会。”陈仍旧看着湖面,眼底却多了一丝笑。
薛均潜点点头,“嗯”了一声,问:“把你留在家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过得很无聊?”
陈俭摇摇头,轻轻叹气:“好怀念那时候啊……”
薛均潜有点诧异,陈俭继续说:“你不在家的时候,刘叔很照顾我,所以那几年我根本没受过委屈。”他顿了顿,又说:“认真计较起来,我还得感谢那些年,你们给了我一个安定温暖的住所。”
“没什么好感谢的,你既然留在薛家,做这些都是基本的。”这确实是薛均潜的心声。他把陈俭留在身边,又和他有那么好的感情,肯定不会让陈俭随随便便受欺负。但是在那时陈俭在他心中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薛均潜一直清楚得很——就算他再犹豫再不忍,也还是把陈俭当成筹码一样轻易换了出去,而他自己得到的是所谓正常的、光鲜的人生。再重来一次,他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他仍旧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不仅因为他卑劣胆怯的人性在作祟,也因为命运已经走到这里,再怎么回想也无力回天。
到这一刻,两人不得不做一个了断了,继续纠缠下去,两人都不得安宁。
“为什么当时想把我留在薛家?”陈俭首先打破沉默。
“因为父亲想在我身边安排薛闻,说是给我找个玩伴,其实是在身边拘束我,然后等我们都长大了,按照他的意愿结婚生子,做他继续控制薛氏的棋子。我不愿意这样,”薛均潜苦笑,他以为自己是在反抗,实际上他的反抗也罔顾别人的意愿,这和他父亲的做法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把你留下来,和你关系那么亲近,一开始只是我幼稚地叛逆父亲而已。”
陈俭虽然已经想通,但亲耳听到薛均潜剖心般说出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他以为他们之间的不堪始于成年人之间的利益交换,但实际上更早,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就由复杂得不忍细究的人性决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薛均潜话锋一转,“你那时候很可爱,眼睛透亮透亮的,又那么单纯,呆在你身边的每一秒都很轻松。我不是为了在你面前减轻罪孽才这么说的,当然,你的单纯也不应该成为原罪。”
“后来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我真相,或者把我送回去的,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不舍得。”
“什么?”陈俭有些诧异。
“送你回去,你能回到哪里呢?回到福利院还是回到你父亲的家乡?如果送你回福利院,你会不会又被卖给别人呢?如果送你回老家,谁来抚养你呢?”薛均潜语气有点不好,他偷看了一眼陈俭,不想再惹陈俭生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我就是不想你再过那种生活了。”
“而且,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父亲被判了死刑,我是故意不让你知道这些的,甚至我做这些的本意也不是为你好,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要是承受不住,要是彻底不原谅我怎么办?那个时候光是想想这些,我都觉得很无力。我们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我自食恶果。但是我最后悔的,是让你也这么痛苦。”他几乎是把一直以来想要深埋起来的拙劣心思挖出来放在阳光底下接受审判,但是最令薛均潜不安的是,陈俭是否已经不屑于审判了。
果然陈俭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早已回答过了。对于薛均潜,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感激他提供了安稳的生活,而这么多年的感情,已经与薛均潜的数次背叛、伤害两相抵消了。
“哪怕你把我说得这么重要,一旦我与你的利益有冲突,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不是吗?”陈俭这样反问,就说明他今天已经做好彻斯撕破脸皮地准备了。可是只有把这件事彻底说开,两人才能真正解脱。
“不是的,现在不是了。如果再回到过去,我不一定就会作出不一样的选择,我确实卑劣,但回到过去这件事本身就是荒谬的。现在你在问我,在前途和你之间我会选择哪个,我一定会选你……”
“那是因为你已经得到过想要的东西了,所以放弃也没什么,这么看来,我对你也没那么重要嘛。”陈俭出声打断,嘴角勾起,笑得很是嘲讽。他向来是把人性往低处想的,以前只是觉得薛均潜在自己面前永远是高尚的样子,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因为不确定薛均潜能爱自己到什么地步,所以先假定了薛均潜给自己的爱并不比给其他的多。
薛均潜看着陈俭已经红红的眼睛,他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驳:“不是这样的,我一定会选你……我该怎么向你证明呢?只要你愿意,一辈子都陪你在这里,或者在你的小屋子都可以,公司可以转给别人,我整天都在家里等你回来,这样可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料陈俭摇摇头,说:“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了……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奇真是你的心血,看着你把它拱手送人我也很心痛。你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陈俭终于忍不住,他怎么会不知道薛均潜纠结的心情,他们是一样地想向对方靠近,但是陈俭在担心自己还会不会被薛均潜伤害,而薛均潜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证明他不会再伤害陈俭这件事。
“刚开始到日本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关系那么好,你却还是把我舍弃了。那个时候我安慰自己可能是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不够,毕竟我们既不是亲兄弟,也算不上一起长大。后来我回来,你说想和我在一起,我以为我们算得上是真正的爱人了,但是你心里有真正把我当成爱人吗?你从来没有对我坦诚过,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信你说的哪一句话。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薛均潜透支了陈俭太多的信任,陈俭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谁这么犯贱过,他也并非是放不下过去,只是一想到两人没有任何改变就贸然和好的话,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薛均潜很着急,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再也没办法挽回陈俭,他把陈俭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握住陈俭的手,极其严肃:“把你交换去日本这件事,你确实应该恨我,所以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其他的误会了,我不会因为你是个Beta就嫌弃你,你是Beta也好是Omega也好,我都喜欢,但是我不想你冒着生命危险生小孩,我想对你负责,也想对小孩负责。这些话我以前没对你说过,但我一直是这么想的。除了你之外我也不会有其他人,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和我纠缠在一起了。可是陈俭,如果你选择向前走,去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你也值得这个。”
陈俭推开他,身体忽然感受到强烈的无力,或许是因为哭得太久,一阵干呕的感觉不断上来。薛均潜察觉到他的不适,以为是陈俭受了凉,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陈俭身上。陈俭缓了缓,却因为剧烈的悲伤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即使是互相坦诚地说出心里话,陈俭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了结。
薛均潜说不会再有人像陈俭一样和他纠缠在一起了,对陈俭来说,他的人生似乎也不会再出现一个薛均潜。他想,不如两人就此作罢,未来也一定会有各自灿烂的前路。正想说出些决绝的话,低头却嗅到薛均潜外套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从前的许多事都像浪潮一样将他席卷进过去,陈俭的世界天旋地转,耳边似乎听见薛均潜焦急的呼唤。再然后他像是回到以前,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抱起,可能是父亲,也可能是薛均潜,不外乎只有这两个人会这么对他。他感到身体正在迅速地发热,接着是浑身发软,陈俭猛地清醒过来,自己提前进入热潮期了!
他睁开眼,看到薛均潜一脸焦急地抱着自己往刘叔家里赶,用微弱的声音说:“车上应该有抑制剂,去车上。”
薛均潜加快脚步往车的方向赶,低头一看陈俭红透的脸,把他的头往肩上靠,企图用信息素帮陈俭缓解一下。等到了车上,按照陈俭的指示在背包里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抑制剂,但此时的陈俭已经热到神志不清了。没有抑制剂,陈俭很难一个人度过这次假性热潮期。他把陈俭从车后座抱起来与自己面对面,摇了摇陈俭试图让他清醒一点,但陈俭只是睁眼看了看眼前人,又很快毫无戒备地闭上了眼。薛均潜没办法,掐了一把陈俭的手臂,说:“陈俭,我可能要咬你一口做个临时标记,这样你会舒服点,可以吗?”
陈俭懵懂地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薛均潜让陈俭的下巴枕着自己的肩,撕掉自己的阻隔贴,对着陈俭的后颈咬了下去。他对咬后颈不太熟练,力度把握不好,陈俭难免扭来扭去。薛均潜只好费大力气把陈俭禁锢在自己怀里,一时间,车里充满了茉莉花香,就连薛均潜也受到临时标记的影响,整个脑袋先是一瞬间的空白,再然后一系列生理反应接踵而至。
他不得不退开一点和陈俭保持距离,但陈俭显然得到了极好的缓解,整个人清醒了不少。陈俭沙哑着声音:“还是好难受。”说完就追寻着信息素最浓郁的地方去,在薛均潜的怀里拱着。薛均潜没办法,趁着陈俭还清醒,问道:“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假性热潮期不治疗的话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陈俭摇摇头:“一般……只要用抑制剂应付就可以了吧。我这次时间有点提前,明明还有四五天的。”可能是今天和薛均潜长时间都在车里,避免不了和他的信息素接触,难怪今天吃得也比平时多,原来是身体为储存能量做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刚可能是被你的信息素刺激到了,所以才……”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薛均潜怎么摇都无济于事。没过多久,两人开始发热,假性热潮期的生理反应甚至比热潮期还要不受控制。
陈俭最先受到热潮期的攻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只知道抱紧身边的人。而薛均潜也受不了了,把陈俭稍微推开一点点,想坐到副驾驶去解决事情。只是陈俭实在抱他抱得紧,薛均潜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把腿移开,又把拉链解开了。陈俭可能是真的很难受,一点也不能离开薛均潜,整个人几乎把薛均潜压倒。他一点理智也没有了,以为就是在自己家里,差不多把身上能解开的都解开了。薛均潜把车窗弄下来一点呼吸新鲜空气,终于冷静一点了,又帮陈俭把衣服都整理好。
如果是往常,他可能会亲陈俭一口,但是他今天没有。
陈俭迷蒙地抬起头看薛均潜,薛均潜摸摸他的头,轻声说:“等会就好了,再忍忍。”
临时标记过后会有一段Beta适应信息素的过程,身体相应的器官都运作着排除外来信息素,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但是这个过程的时间长短因人而异,薛均潜只能陪着陈俭一起等。
但是陈俭显然十分难受,他朝着薛均潜整个扑过去,坐在薛均潜怀里,似乎这样的姿势十分有安全感。此刻两人都有点衣衫不整,尤其是薛均潜作为清醒的那一个,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面对应当的生理反应却有些羞耻。
他把陈俭箍住,一下一下轻抚着陈俭的后背安慰陈俭,陈俭很吃这一套,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陈俭因为太累而睡了过去,薛均潜松了口气,又紧紧抱了陈俭十分钟左右,把一切收拾好,抱着陈俭回刘叔家了。
第二天陈俭醒过来,已经一觉睡到早上十点了,身体和心都一点负担都没有,所以谁的很舒服。他洗漱好了下楼,薛均潜在厨房里忙里忙外。陈俭当然没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不是个道谢的好场合,便只好到外厅去招待宾客。刘叔的生日办得很热闹,薛均潜和陈俭看到刘叔的养老生活很不错,放心了不少。两人虽然在同桌吃饭,但是一句话也不讲,想说点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一直到晚上两人也没说上话。晚上宾客都走了以后,刘叔把两人叫到屋里,分别给了两人一样东西。
他给了薛均潜一个相机,给了陈俭一个盒子。薛均潜没有立即打开相机查看里面的东西,倒是陈俭,一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眼圈就红了。里面装着父子失散前陈佰民穿的衣服,最然十几年过去,衣服已经有些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是陈俭一眼就认了出来。衣服下面是陈佰民留给陈俭的财产,几百块,还是十几年前的币种,但是这可能是当时陈佰民唯一能给陈俭留下的。
“你父亲的案子审理得很快,当年就被判了死刑。这些是他被执行死刑后留下来的东西,他的骨灰我们也认领了,安葬的地方均潜会带你去。陈俭,这么多年才告诉你这些,我们对不起你,你恨我们是应该的。原不原谅全在你做主,但是你一定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扭过头去,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把盒子盖上,事到如今,他什么都不愿意多说了。
刘叔又对薛均潜说:“那个相机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能不能看。里面都是你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薛均潜听了,正要把相机还回去,却被刘叔制止。
“你先看了里面的东西再决定还不还给我吧。”
薛均潜只得收下,再看一眼旁边的陈俭,他还在抹眼泪。薛均潜想,他们让陈俭哭得太多了。他还想伸出手抱一抱陈俭,但是他并没有这个资格,也不想再给陈俭徒添烦恼。
刘叔看着这两人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然后让两人快去休息。薛均潜这才敢拉着陈俭的衣袖把他带出去,等到了陈俭房间门口,又不放心地向陈俭确定要不要自己照顾他,陈俭摇了摇头,挣开薛均潜的手就进了房间。
第二天两人回程,路上一句话也没说。陈俭看起来精神很不好,一路上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放歌。薛均潜想到他才经历过热潮期,现在精神也不太好,便加速赶回去,还让助理先给陈俭在网上挂了个号。
陈俭倒是没拒绝薛均潜带他去医院。等安置好了猫咪,两人走路去并不远的医院。
路上下起了点小雨,薛均潜从车上找了一把艳红的伞撑上,他发现在这把伞下,陈俭被映照得微微发红得面容显得尤其脆弱可怜。他不免把伞往陈俭那边偏一些,甚至另一只手还扶上了陈俭的肩。可能是陈俭精神恍惚,他没有挥开薛均潜的手。
薛均潜不忍让一滴雨落在陈俭身上,他们就像是亲昵的恋人一样往前走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薛晟六岁的时候还不太会说话。他的母亲总是疯疯癫癫的,但对这个儿子有着偏执的占有欲,以至于没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靠近薛晟。她将薛晟变相囚禁在自己身边,并不会像一般那样教育小孩,她所做的只是让薛晟活着,不至于饿死,毕竟薛晟是她眼里挽回爱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她越是这样,薛延就越是嫌恶他们母子。因此,在薛晟被认回薛家之前,他对“爱”这个东西,从没有正常的认知。
他十二岁踏上目的地名为“家乡”的航船时,望着辽阔的海面与越来越小的尖塔,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有更广阔的可能。刚认识的父亲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看起来只有十岁不到,所以他的父亲微微将身体俯下,而薛晟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微微僵硬。
他以为父亲会打自己,谁知父亲只是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番希望薛晟不要辜负他的期望之类的话。薛晟的眼睛很快黯淡下来。
他知道父亲把自己带回中国是为什么。虽然他的父亲在外不止他一个儿子,但那些人没有薛晟这么好命——他既是Alpha,又完美避开了家族基因缺陷,腺体完好无损。当薛延再也找不到也生不出称心的继承人时,他忽然想到了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儿子。
薛延向薛晟的母亲提出将薛晟带回国时,他完全不记得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姓甚名谁,便只用了尊敬的“您”代替。而这个女人看着多年来深深思念的爱人,竟然难得地清醒一瞬,然后便陷入了回忆一般痴笑起来。薛延心中厌恶,却不得不维持完美的假面。可能是天生敏感,薛晟望着父亲脸上完美的笑容,居然对母亲生出了一丝怜悯。可是他自己不也一样可怜吗?
他的母亲听不懂薛延所说为何物,薛延再也懒得装,第二天就把薛晟连拖带拽地带上了船。走出尖塔的时候,他的母亲仍旧维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仿佛她多年的等待终于让爱人回头,理解她卑微可笑的爱情。但很快,当她意识到这对父子并没有带上自己时,先是想到这个离去的背影多么熟悉,然后又像疯了一般尖叫着朝两人扑过来,想要和两人一起走。然而薛延只是不耐烦地把手一挥,立刻就有人迎上来把女人钳制住,还捂住她的嘴。薛晟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他对于要离开母亲这件事感到隐隐的兴奋与焦虑,又对未来有诸多盼望与恐惧,还未踏上船,整个人就已经晕乎乎的。
忽然身后一声闷响,是他母亲咬破了别人的手,弄得满嘴鲜血,向前跑着跑着整个人忽然蹲在原地,像被撕裂一样尖叫痛苦。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薛晟心里很快有了同父亲感同身受的嫌恶。
他再也没回过头地踏上船,在湿咸的海风中最后眺望一眼尖塔,他的人生由此断成毫不相干的两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到中国时他连中文都不会说,更不要说进学校学习。薛延帮他请了老师在家里教书,薛晟学得很吃力,每个晚上他都因为受不了而哭泣,心想如果继续待在尖塔又怎样。但他没有跟薛延说这些,薛延甚至很少回来,偶尔见到薛晟,也只是考考他的功课,或者直接去问家庭教师。
结果当然不符合他对一个儿子的期望,和老师交谈完后,薛延用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乜斜薛晟一眼,薛晟往往心虚低下头,很快,薛延就离开了,通常很久之后才会例行过来一趟。然后重复这套动作。
薛晟有天晚上哭到通宵,很饿,爬起来到厨房找东西吃,便听见大清早便忙活的佣人低声讨论着主人的八卦,话语中不免将薛晟贬低为低能儿。
薛晟不知道怎么回到房间的,对于那段时间的印象,只有“痛”。
浑身都在痛,脑袋痛,身体也痛,不论做什么都痛,可是请医生来也没查出毛病,薛延无奈,只好停了家教。整整半年,他都没有踏进这座房子一步。薛晟已经是弃子了。
薛晟夜里听见骨头生长的声音,像是要把他脆弱的皮囊撑破,他迷糊间想到“はは”,这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女人。他此刻无比想回到女人的怀抱,又恍惚想起是自己主动抛下了她——他与自己痛恨着的父亲原来是同一种人。
薛晟拿头不断地撞墙,撞得血从头上大片大片地流下,吓到了给他送饭的佣人。然后他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一段时间,仍旧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在这个人人都不正常的地方,他显得尤为正常与安宁,这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薛晟在里面好好治疗,好好读书,等他终于不痛了,已经来到可以独立的十八岁,他变得身高腿长,整个人初具成年人的气质。
薛晟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人生中必须经历的生长痛。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度过了这段磨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晟开始变得符合世俗定义上的正常。他不再留在中国,也不愿意回日本,他选择去离两者很远的地方留学,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听从父亲的安排回国,从姑父手里夺回本该属于薛家的东西。
他过得符合所有人的期待,但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跟他说:“不够、不够、不是这样的!”
那种生长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也正在这时,他遇到了陈俭。
第一次见到陈俭,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眼熟得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俭眼里的惊惶与无措在见到薛均潜的那一刻逐渐消失,薛晟想:啊,有这么个朋友,陈俭一定很幸福吧。
他替陈俭感到幸福,心底的声音却越来越疯狂:不够、不够、不够!
他用令人迷醉的酒精麻痹这个声音,却又遇到了陈俭。他那么小,伸长了腿也跨不过两级台阶。薛晟在后面用手机微弱的光照亮陈俭,仿佛给予陈俭黑暗中唯一一点庇护。
薛晟忽然醒了酒,他想起在哪里见过陈俭了。
那个他,那个没有熬过生长痛便死掉的他,那个被薛晟丢弃在身后的他——陈俭就是另一个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种怪异的父爱从薛晟心中诞生,但说是父爱也并不准确,因为他是以一副强健有力的身躯保护着曾经弱小的自己。
当天年夜饭过后,薛延和姑父已经讨论过怎么治疗薛均潜的病。薛延说,让薛均潜高中毕业之后去日本,自己在日本有个亲戚,正好可以照顾薛均潜。但是一去日本,估计薛均潜对公司的事务也插不上手了。
薛晟嘲讽地笑笑,却并不表露出来。他乐得看狗咬狗的戏码。
然而当他看到一直低着头的薛均潜,立刻就笑不出了。
他想对表弟说:一定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不怕大人的束缚了。
但是他最终没说出口。
翘着二郎腿悠然地坐在沙发上,薛晟俨然一个成功人士,连表弟朝他投来的眼光都带着艳羡。
薛晟想,这没什么好羡慕的,自己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只是小孩子没法理解。
让薛均潜去日本完全是薛延的主意,不过薛晟没有反驳。又过六年,薛晟彻彻底底地将薛氏收为囊中之物了,他对姑父说,他想要陈俭去日本。
这对姑父当然有利,于是姑父很快同意了。薛延却气得要死,痛骂薛晟毁了自己一步好棋。薛晟连听他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拿起外套转身就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现在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约束。
他也无心考虑那些无力反抗的人怎么想,重要的是,他们无力反抗。听说薛均潜因为这件事闹了起来,不过最终还是同意这个条件。薛晟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成就感,他和这个未来竞争者之间的交锋中,胜出者是自己。
薛晟还有点失望。他以为陈俭身边有一个很爱他的朋友呢。不过没关系,这个空位很快由自己补齐。
陈俭候机的时候就一直哭,海关还以为薛晟拐卖小孩,抓着盘问了好久。
薛晟看着陈俭哭,用手轻轻给他擦去眼泪,就像跨越时空给当年的自己擦去眼泪一样。他把陈俭安排在尖塔内,并没有限制陈俭的人身自由,只告诉他不要独自跑去尖塔顶部,那里很危险。
陈俭还是哭,薛晟开始有一点烦躁,随即被自己的烦躁吓得不轻——这就是他以前最厌恶的大人独有的特点,但如今,他已经不知不觉中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了。
他又很快温柔地叮嘱陈俭一些注意事项,尽量让自己变得柔和。陈俭泪眼朦胧地看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止住了哭泣。薛晟这才感到满意。
国内的事情很多,薛晟当天就踏上了甲板,这时他才肯给予尖塔顶部一点注视。
他想,自己只是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正在慢慢修复自己。希望她能再等待一会,自己很快就可以克服心中的障碍回到她身边。
他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几乎不太记得住当初把陈俭接到日本去的理由。直到底下的人跟他报告,说陈俭被那个人弄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晟静默一会,然后立即订好了去日本的机票。他到的时候,陈俭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薛晟轻轻拿起陈俭被烧伤的手臂,伤得不是特别严重,但是肯定会留疤了。几乎是一瞬间一股无名怒火让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他恨死了。
明明说过不要再靠近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听劝?明明可以有那么多办法规避伤害,为什么还会这样?
他知道这种怒火不是只针对陈俭一个人,他最恨的人是他自己——好像他怎么也逃不出母亲给他制造的阴影,而他本着一个孩子的天性,妄想制造机会弥补幼时的创伤。
兴许是他抓得太用力了,陈俭从睡梦中缓缓醒来,见到薛晟,先是一愣,然后又才反应过来一样迅速抽回了手,慢慢挪到靠墙的位置。
这个孩子怎么也养不熟。薛晟心里哂笑。
他站起来,立刻就要离开的样子,对陈俭说:“下回不要再去那里了。”
陈俭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任何表示,像只小鹿。他心情好了点。
薛晟并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走到门边又折返,问:“明天,带你出去走一走,好吗?”
听说陈俭一直待在这个地下室,昨天唯一一次在尖塔里走走,还受了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俭不说话,薛晟当他是默认了。
第二天两人出门,外面下着小雪,两人一人撑着一把伞,一前一后走在街上——陈俭不肯跟他太亲近。薛晟也由着他去,只是叮嘱陈俭务必跟着自己。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本来也无话可说。就在薛晟准备制造一些话题时,他转过身,恰好看见陈俭移开头顶的伞,头发上好些洁白冰凉的东西。而陈俭望着这片雪天,眼神流露出一丝活气。薛晟猜,他大概在怀念什么,此刻的悲伤如同这雪一样静悄悄落下。
他们进了一家关东煮的店,陈俭很局促,薛晟扮演起从容的大人,指着菜单慷慨地让陈俭随便点。陈俭愣了一下,然后又摇头,小声说:“您帮我点吧。”
薛晟想起来,陈俭不会日语。
于是薛晟按照自己的口味帮陈俭点了一份,吃着吃着问:“你想学日语吗?学了的话,在这里生活会方便很多。”
陈俭没回答,反而问:“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这里。
薛晟呡了一口汤,饱腹感尤为强烈,他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关东煮了。
“为什么总想着回去呢?这里哪不好?再说了,你回去了有人要你吗?你早就没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重的话,顿住,看着陈俭越来越红的眼圈,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陈俭擦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道歉,又觉得太没面子,便生硬地转个话题:“我总不能让你太没自由吧,不然你平常怎么出门呢?人有了能力才有自由。”他特意加上最后一句,显得自己很占理。
陈俭不再哭,点点头算答应了。
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娇气,薛晟很是嫌弃。但又想,娇气是应该的,他才十二三岁呢。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面对相似的情况,想娇气都没办法。
他给陈俭安排了老师,然后匆匆回了国。他悄悄去看过那个女人,她睡着了,房间多了烧坏的痕迹。幸好她没有受伤。
回程的路上薛晟很轻松,同过去又和解了一点,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
之后每年他都往日本飞好几趟,跟陈俭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但是陈俭还是不同他亲近。这也是应该的,自己就是让他和薛均潜分开的罪魁祸首。不过他并不是始作俑者,陈俭和薛均潜之间有什么问题,其中一个人必定清楚。
薛晟只是让镜子裂开了一点而已,他没办法分开陈俭和薛均潜的。
十年一到,他送陈俭回国。陈俭没有明显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多了,大概是在练习怎么和薛均潜说话。
他们回了国,当天就遇到薛均潜,当天薛均潜就把陈俭带走了。看着陈俭远去的背影,薛晟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把女儿嫁出去一样,知道这是必然的却无可奈何,自己这个长辈,又很担心陈俭会不会受到伤害。
他偶尔能遇到这两个人,总是表现得很惹人讨厌——薛晟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在敲打这对小情侣。不过小情侣之间哪容得下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闻问过一个很好笑的问题,问薛晟是不是喜欢陈俭。
薛晟在心里笑他们肤浅。他对陈俭的感情太复杂了,不属于爱情亲情友情中的任何一种,却有着爱情里的占有欲,友情中的牵绊,亲情中保护的本能。不过他嘴上回答,喜欢啊,谁会不喜欢陈俭呢?
薛均潜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薛晟却回答“陈俭也就那样吧”。看着薛均潜拳头上的青筋,他也不甘示弱地想:要是你敢对陈俭不好,我也会一拳揍死你的。
他没说出来,这话对陈俭是个负担。他再嫉妒薛均潜,也不会用这种方式离间两个人。
每次出现在陈俭面前,陈俭总会炸毛,薛晟一边苦笑这个人还是这么抗拒自己,一边又享受这种逗弄带来的愉悦。
陈俭和薛均潜分开以后,他去找过陈俭一次,顺便承包了郊区开发的一个项目。陈俭觉得是偶遇,薛晟处心积虑也不过为那几个小时。他告诉陈俭薛均潜隐瞒了什么,陈俭很崩溃。谢天谢地,陈俭终于和薛均潜分开了。
他希望陈俭从此拥有新的生活,新的爱人。
薛晟没有得意多久,底下的人说原来承包的工地,被薛均潜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硬是把薛氏给踢了出去。
操!
从前任意玩弄的小崽子,有一天居然成长到狠狠打压自己的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晟不得不承认薛均潜也是个厉害的人,自己之前不过是利用年龄和阅历的优势占据制高点,而现在,他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应付公司的竞争。
这期间他母亲病危了一次,薛晟跟父亲提起母亲死后,将她的牌位移到薛家祠堂去的事。薛延当然不同意,在轮椅上哼哼唧唧。
薛晟被烦得连饭也吃不下——本来对着薛延的脸也没什么胃口,于是他把饭泼到薛延的脸上,薛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薛晟揪着衣领扔到地上。
幸好他已经半身不遂,下半身都没知觉了,不然得痛死。
差不多被吓掉了半条命,薛延急忙答应了迁牌位的事。薛晟却毫不在意地用脚踢踢薛延的脑袋,无所谓地说:“我改主意了。”
发泄出来之后薛晟通体舒畅,他沉醉于对薛延的特定暴力,这样实在是……太兴奋了。
他想多花些精力陪护母亲,便特意去陈俭任教的幼儿园找他——他实在很想和陈俭尝试一下冬天里冰激凌是什么味道。幼儿园园长说,小陈老师辞职了,前几天,也有一个男人来找过他。
薛晟犹如被浇一桶冰水,很久才消化这个事实——他和陈俭再也没有机会了。冬天怎会是吃冰激凌的季节,可惜他与陈俭的故事总是开始在冬天。
失魂落魄地飞到日本,他拥着熟睡的母亲,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寻求慰藉,像一只流浪而归的幼兽。
母亲的肚子是他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他曾被羊水包裹,透过薄薄的肚皮,还未睁开眼便感受到通过模糊血肉的红色的光。多么温暖,多么安全。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真的退化成了婴儿,呢喃道:“他爱上别人了。”
头发被温柔地抚摸,头顶传来吞吞吐吐的声音:“我……爱……你。”
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难得意识清醒,用蹩脚的中文对他说“我爱你”。
她不太懂中文,很可能这句“我爱你”都是年少时的爱人教给她的。只是爱人早已远去,他们也来到生死边缘,但是爱恨是亘古不变的,不会随着躯壳消失。
薛晟不知道这句“我爱你”是对谁说的——他和父亲长得越来越像,母亲偶尔会把他当成自己年轻时的爱人。
但薛晟无意细究,用脑袋轻轻蹭着母亲:“嗯……有你爱我就够了……”
他从前不知道何为健康的爱,活在混沌中居然也幸福。后来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便知道了什么叫求而不得。追寻了十多年再回到这里,仍旧一无所有,前尘如梦。
很有可能他这辈子都追寻不到健康的爱了,便依赖着母亲给的这点活下去。幸运的是他治愈了部分自己,童年腐烂的部分重新活过来,他才不至于太煎熬。
他这辈子不会结婚,但会有很多过夜的陌生人。他也学不会爱与责任,但他已经知道,如何在无爱的未来中漂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进刘家之前的名字,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是有个“yue”的第四声,至于是哪个字我也不确定。十二岁之前,我不识字。
十二岁那年母亲托人把我从南方小城送到首都打工,说是打工,其实是相当于把我卖给她的老乡了。我是家里面第一个孩子,按理说在穷苦人家里,我应当是很重要的劳动力,还是个男性beta,是干苦力活的好帮手。不幸的是我从娘胎里带了病,有哮喘,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于是父母商量了一宿,第二天我就坐上了出村的面包车,在颠簸的石子路上沉沉睡去。
母亲的老乡并没有按照约定把我带到厂子里。他给了我十块钱,和一袋馒头,让我自己出去谋生。因为约定好带走我的人贩子被警察抓了,老乡不敢再冒险,便仁至义尽地将我赶了出去。
我很快学会了在街上讨食,为了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食物和别人打架。我偶尔赢几次,孱弱的身体仍旧是我的拖累。
几个月之后我在一家黑心餐馆打杂,做些端菜洗碗的事。老板包吃包住,但总是拖欠工资,时不时地拿我撒气。我不敢反抗,因为当时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后厨养了一条土狗,看起来很老了,每天总是没精神地耷拉着耳朵趴在外面一个废弃的铁棚里,被老板用一条链子锁着。老板对它不算坏,经常给它吃饭店剩菜。其实我也和它吃一样的东西。
因为连续工作了几天,又正在发育关,我有天晚上实在饿得不行,打开后厨的冰箱偷了第二天的食材。食材都是生肉和青菜,我生嚼了几口青菜,又喝了几口凉水,觉得饱了又回到走廊的纸板上躺着。平时我和另一个打杂的住楼梯间下堆杂物的地方,那里夏天很热,我们便跑到走廊上铺纸板睡。我知道另一个人也没有睡着,在我躺下不久,这个人也起身去后厨了。我和他都干些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幸运的是,没有人发现过。
但很不走运,老板第二天把我们叫出去,问谁动了冰箱里的食材。我先是沉默,然后摇摇头,说我没有。老板锐利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我以为另一个人也会否认,谁知他指着我,无辜的眼神对上我,说昨晚他看到我去后厨了,还说我经常这样做。我先是一慌,也没有继续否认。
老板随手拿起一块木板往我脑袋上敲去,我的耳朵嗡嗡嗡地耳鸣,脑袋晕乎乎的,连路也看不清了。然后老板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带到冰箱面前,我吃力地看着冰箱里的一片狼藉,然后瞪了另一个人一眼,对老板解释,不止我一个人偷吃东西。
老板自然看得出这些,但是我当天还是被赶了出去。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人干活比我利索,又会在老板面前说些好听的吧。明明他也不止一次干这些事啊,但偏偏我就是比他倒霉,还蠢。
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累得不行就蹲下来休息。不知道重复几次后,我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孩,憋着嘴委屈地问我:“哥哥,请问警察局怎么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不知道警察局怎么走,便摆摆手,然后起身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过了会我回头看,发现这个小屁孩居然跟着我。我又走了会,看他还在后面,便招呼他过来,看着天快要黑了,无奈之下便带着他重新回到饭馆。他走了会儿嫌脚痛,我便背起他,忍着随时倒下的风险硬是把他背到了饭馆。这会饭馆生意正好,我怕他被老板发现,便把小孩藏在铁棚里。铁棚里的大狗看到了一切,却只是懒懒地转过头,继续趴着看外面的天色了。我摸摸大狗的头,让它不要告诉别人,然后去找老板认错。
老板看到我出现在这里,跟身边的伙计笑着骂了一句“贱骨头”,然后又让我去端盘子了。
我实在要累死了,懒得计较这些。
端盘子的间隙我还偷偷拿了些做好的菜给小孩吃,他应该饿了一天了。然而可能是我离开时间太久,老板出来找我,差点发现小孩。
老板给了我一巴掌,让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偷懒。我点头应和着,余光却不断瞟着小孩。
我居然担心这个小孩看到我窘迫的一幕。
忙到半夜,我背着小孩往警察局走。我趁着打工的间隙问厨师最近的警察局往哪里走,厨师很不愿意告诉我,还仔细盘问我问这个干什么。我只说很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央求厨师告诉我。他经不起软磨硬泡,告诉我警察局往哪里走,最后还嘱咐我,去报了警就赶紧跑了,别被老板抓到。
我当然不会报警砸自己的饭碗。
小孩在我的背上睡着了,我背着他走在寂静的夜中,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互依靠。
到了警察局我把怎么捡到小孩的经过说了一遍,隐去了被老板打骂的过程。民警做好笔录后,我正要离开,却被一个女警察叫住。她指着我手上和脑袋上的伤疤问:“是不是有人虐待你了?”
我赶忙摇摇头,说这是我不小心摔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警察叹了口气,把我拉过去给我处理伤口。我闻到她身上好闻的信息素,很清新,整个人被安抚了不少。另一边的警察已经在盘问小孩了。小孩不设防,说出了我在哪里打工。随即警察查了好久的电话,把老板从睡梦中传唤了过来。半个小时候老板过来,警察说怀疑他使用童工虐待小孩。我正想否认,然而根本没有我说话的机会。就这样老板也被带进去问话,没过多久他和警察出来了。警察让他先回去,过几天再决定对他的处罚。老板恶狠狠瞪我一眼,我低下头,心虚得不得了。
警察本来想让我在警局休息一晚,但是小孩的母亲没过多久也到了警局,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做完警局规定的手续后便抱着小孩上了车。
小孩坐在车里盯着我,我和他对视了一下,突然低下头觉得无地自容。
我以为他是和我一样的流浪儿,没想到其实是走丢的富家子弟。但我也在庆幸,幸好他是被我捡到的。
不过这之后,我和他的人生应该没有交集了。我们生来就有这不同的命运。
第二天我走出警局,没有多远就被人从后面蒙住,我虽然挣扎但并没有用。抓住我的人应该是受人之托,问了我的名字,我不做声,便听到他的同伙说:“就是他没差了,赶紧办完事吧。”
我被打得很严重,加上之前就有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我尽量蜷缩着身体,过了几分钟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再挣扎,甚至不怎么动了。
打我的其中一个人俯身探我的鼻息,然后略带惊惶地说:“怎么办,他死了。”
两个人踌躇了一会,把我身上的衣服给剥下来,合力抬起我把我丢到附近一个废弃后院里的杂物堆里去了。
等他们走了很久我才爬起来,半死不活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我往城市边缘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门口站定许久,然后推门进去乞讨些东西吃。里面的人很可怜我,给了我不少东西,但当我问他们能不能招我打杂的时候,他们犹豫了。其中有一个人说:“你没有户口,我们也很难办的啊,现在没有户口到哪里找工作都没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个人撺掇我:“找是找得到,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他和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犹豫了会说:“你再往前面走几百米,有个理发店,你可以进去问问有没有活干。”
旁边的人都说“你让一个孩子做这种事干什么”,然而我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不会给我另外的出路,便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我走到那个理发店门口,理发店半掩着门,我当时已经颇懂些事,知道这种理发店实际上是干什么营生的。我推门进去,里面的老板娘从上到下打量我一眼,然后懒洋洋地朝里面喊:“来客了。”
没多久几个看起来跟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走出来,看到我的打扮都很嫌弃,推诿着没再上前。我揉搓着衣角,蚊子声地问老板娘:“请问,你们这里招不招工?”
我话音刚落,几个女孩子就笑了出来。老板娘也嗤笑一声,然后就要把我赶出去:“你要是个omega,我倒也收了,但你一个beta,我收留你干什么呢?”
我羞赧地走出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便藏在理发店门口一个木头做的招牌后面,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刚蜷着身子躺下没多久,就有几个男人从理发店里走出来。我偷看一眼,他们个个都很大的块头,而且很凶,这样的人我平时都不敢与之对视,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再找不到活儿就活不下去了,便一下子蹿出去,跪在那些人面前,哀求他们说:“各位叔叔行行好,给我一口饭吃吧。”
说完我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其中有个人本来想直接给我一脚,我甚至都做好了顺势倒下去碰瓷的准备,谁知道领头的那个人拦住了,然后用脚尖把我的脸抬起来,又不轻不重地踢了我几脚,问:“多大了?会打架不?”
我立刻回答:“十六了,就是长得有点矮,但是打架从没输过。”
那个人哼笑一声,一眼看出来我在撒谎,但他没计较,继续问:“有个看场子的活,能干吗?就是让你在场上看着,别闹出人命就行。”
我以为这是什么很容易上手的活,当即便给几个人磕了头,将他们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得仿佛那是我亲祖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天我才知道,我是在地下拳场当裁判。虽然有时候容易被选手误伤,但是好歹温饱问题是解决了。我也是在这里迅速变得圆滑起来。
我的工资并不多,但是拳场包吃包住,我也是个单身的,所以工资一大半都用来孝敬“师父”们了。这种生活持续了一两年,某段时间拳场的生意忽然开不起来,听说是上头原本罩着我们的老大被对家弄死了,现在两方黑势力斗得厉害,我们还有好几个拳场已经被端了,这才不得不低调一些。
谁知某天下午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群人,叫嚣着要我们出人跟他们比试比试。我们这边一个在场上赢面很大的人上去应战了,原本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这场输赢也没那么挂在脸上,谁知道对方派出的选手在格斗中作弊,居然在拳击手套里藏了刀片,没过几招我们这边就喊了停,结果对方还不停手,我们这才方寸大乱地冲上去把两人给分开了。
我挤在人群里看了我们这边的选手一眼,他半边身子都被割坏了,往外哗啦哗啦地淌血。我们这边的人气不过,本想冲过去给对方一个教训,谁知道对方居然亮出了真刀实枪,我们纵然人多,也顶不住枪子儿,便只好恨恨地问到底怎么个解决方法。那边的头目也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便提出再比一场,还说两边人选都由他们来定。
我们自然不服,不知道谁朝天开了一枪,整个拳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带我入门的师父把我拉过一边,嘱咐我待会和另一个人去给上面通风报信。我和另一个人刚坐上车没开出多远,便被人给截停了,然后又被蒙上蛇皮袋,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
我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谁知道蛇皮袋又被人掀开,我一看,这是被抓回地下拳场了。
我们的对家拿枪指着同我被抓的另一个人的脑袋,他的蛇皮袋子还没被摘下,但我可以从他幅度不小的抖动中看出他有多害怕。
两边的头目还在交涉,但是对家怎么都冷静不下来,“砰”地一声,我的耳膜像是被震破了一样,好几秒我都听不见声音,但是我清晰地看到红色的血花从蛇皮袋里迸裂而出,我甚至看清了它坠落的整个过程,我还感觉到了温热的血花怎样在我的脸上冷却。除此之外,我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知。
暴力就是这样突然发生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们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我这才意识到,前一秒还因为对生的渴望而发抖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一具往外飙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