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进明爱其忠勇,想留他在身边,南霁云愤然断下一指“既不能求得救兵,请大人留下此指,将来呈于皇上,南某誓死与主将同在!”贺兰进明心里冷笑,我若把指给皇帝,岂不证明我见死不救?我才不笨呢!
南霁云愤然回到宁陵,与偏将廉坦只剩骑兵数百,冒着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冲破敌营至睢阳城下,与叛军力战数日,破坏大营,方的进入城门,张巡深为南霁云的无畏精神所动,他已经离开了,求不来救兵,明知进城只不过等待城池被破,只有死亡罢了,仍然回来了。将士们得知没有救兵,军心动摇,许远、张巡大义凛然、晓谕将士,大丈夫为国为民,死有何惧?睢阳乃是江淮屏障,一旦撤走,我们又饥又疲,会被叛军屠杀殆尽?反正都是死,为何不死于城内呢?如果叛军占领睢阳,必然长驱南下,那么江淮大地尽将落入敌手。难报皇恩于万一。我等当与城池共存亡,为国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博得千载英明。
众将士与二人誓死坚守,茶纸吃完,又杀马充饥,马尽了,捕捉鸟雀,张巡忍痛杀其四名爱妾,许远杀尽家僮以享士卒,而他们却十数日水米不沾,人心愈加凝固,坚如钢铁,明知必死,仍无一人降敌。
就这样凭着为国尽忠,不死不休的激情,许张二人及将士们在睢阳坚守了八个月,,终于在一天下午,叛军轻易攻破了城门,将士饿的路都走不动了,那里还拿得动刀剑?张巡向西跪拜涕泣:“臣已尽了全力,不能坚守以报朝廷,死当化作厉鬼为国杀贼!”
许张及三十六将俱为叛军生擒,其中有南霁云、雷万春,这些烈士英杰大骂叛首安庆绪,慷慨就义。
睢阳失陷三日,河南节度使张镐方才引兵到来,消息不通的他在得知睢阳危急,星夜调兵前来,还是未能保住城池和一干忠烈之士,看到城下尚未消失的血迹和城墙上高挂的叛军旗帜,张镐悲痛欲绝,眼前一黑,栽倒马下。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张镐奋笔疾书,向朝廷控诉许叔冀与贺兰进明见死不救的卑劣行径。
郭源是怀着激愤之情,含着眼泪讲完这段悲壮的英烈事迹的,江枫虎目不觉中已是珠泪滚滚,这些忠肝义胆的将士,不屈不挠,壮烈殉国,万分凄迷,穿越过来近十年,有过多少次这样的感慨?他都记不清了。古代社会中,忠良与奸佞各自朝着既定目标前进,对比鲜明,令人惋叹。现今西京慈云寺所塑青面獠牙、赤发蓝面、口涎巨蛇,如夜叉状的塑像,传为睢阳献身的忠烈将士之厉鬼,他在大三那年,随学校研究组曾到西安考察过,不料想,尚有重温这段义节烈士,可歌可泣的英雄美名历史的机会。
江枫心情沉重,向皇上奏报,应当嘉奖张许南雷等忠臣良将,严惩许叔冀、贺兰进明这帮见死不救、不以大局为念之徒。
肃宗见儿子终于走出家门不幸的阴影,大为欢悦,立刻准奏,追封张巡为华国公,许远为卫国公,南霁云为抚远大将军,雷万春为镇远大将军。另三十六殉难将士皆有追赐。给睢阳阵亡官兵家属每家五千两银子抚恤,又命钦差分赴淮郡,将许叔冀、贺兰进明二人就地革职斩首。诏令副将接任,继续坚守本城。
就在三十六将壮烈殉国之时,叛军起了内讧,史思明在范阳杀了安庆绪,自立为大燕皇帝,引兵出关,又把唐军收复的十七郡夺取,并与三个月后,再次攻陷了洛阳东都。
消息传到京城,肃宗大震,立即召集群臣上殿议事。
韦见素自被太子请旨封为太子太师之后,性情大变,这几年,不再依附张皇后母子,而是尽心竭力为太子出力,自己有几两重?文才武功都不如太子,有什么资格给太子当老师?他有些受宠若惊,偶尔去东宫拜见太子,江枫以老师之礼待他,更令其为当初的有眼无珠懊悔。
肃瑟阴冷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干枯发黄的树叶被狂风卷起在尘烟中不由自主的打着滚,皇陵内空旷的广场上,草木参天,柳枝垂地,摇晃不定,树枝上,零星栖息着几只寒鸦,默默的梳啄着自己的羽毛,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嘎嘎怪叫,似是在为亡者哀悼,当时真是有无限凄凉。
江枫心里的痛苦和仇恨丝毫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有半分减弱,如果你被人砍断一条胳膊,你会忘掉吗?李倓就如他一条胳膊一样,他哀然的把一束洁白的鲜花轻轻地摆放在墓前,碑上刻着‘大唐皇子齐思王李倓之墓’,泪水模糊了双目,朦胧中,李倓飘逸的笑容因入眼帘,“三弟”江枫低低的唤道,如果三弟还在,兄弟俩并肩杀敌,无论敌人多么厉害,都不足畏':。。'惧,二人还可以谈心饮酒,对月舞剑,人生该是怎样的畅快?
“父王,这就是三皇叔吗?”永清公主李欣细嫩的童音把他从无边的遐思中唤回。
“是的,他就是你们英武卓越、超凡脱俗的三皇叔!”江枫的面色苍白凄凄,右手微微抖动着抚摸着那张画像,画面上的李倓笑容盈盈,饱含柔和坚毅的光芒。江枫鼻子一阵酸楚,不禁跪在了墓前,六个孩子都乖巧的在他身后跪下,虔诚的叩拜。“三弟,为兄今日带着你的六个侄儿侄女们来看你,如果你还在,一定是他们最好最称职、最出色的老师,,以你的智慧,定然比我更能教育好他们,只可惜,天妒英才,六年前的今天,你匆匆离我而去,来不及看你的侄儿侄女们一眼。。。。。”他的泪在瞬间滑落,一滴一滴掉在面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父王不是教导孩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父王你怎么也哭了?”李适柔柔的声音,一副茫然的神情。
“男儿有泪不轻谈,只因未到伤心处,适儿,你三皇叔的永诀,就是父王今生最伤心、最难过的事,为父也想只流血不流泪,然而,你三皇叔他为我流了血,我就只能为他流泪了。”江枫不知道儿女们能否听得懂自己这些话的含义,只是这些心里早就想说的话,从不轻易说出来。今天在三弟冤死六年祭日,在这荒郊野外,在辉煌肃穆的陵园内,他真情尽现,毫无顾忌的一吐为快了。
原以为心里那道疤痕已经愈合,不会再感到疼痛了,现在才明白,刀子刻下的伤痕是永远也痊愈不了的,即使再过千年万年,也会感到如当初一样的痛,他轻轻抚平起伏跳跃的心脏,双拳紧攥,极力控制自己疯狂的情绪,一次一次告诫自己,不可冲动,冷静!冷静!
四岁的李遐、李述兄弟回身看到一个人,忙转身叩拜:“侄儿拜见皇婶!”
江枫急忙擦干眼泪站起来,转过身,看到面前的女人,她,花容月貌黯淡无神,满面沧桑,看得出这是一个饱经心酸痛苦的女人,一身纯白长裙,头上插着一株洁白的牡丹花,没有首饰装点,给人以一种不动若山的感觉,她是李倓之妻娄氏。身侧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的十来岁,小的也有六七岁了。
“辉儿,快拜见皇伯!”娄妃忙对三个孩子说。
三个孩子急忙跪下,清脆的声音:“孩儿拜见大皇伯!”
江枫伸手扶起孩子们,泪水又不听指挥的要滚出来,他极力忍着,不让它落下来,以免引起娄氏的难过:“辉儿,忠儿,你们兄妹要好好念书、学武,将来像你们的父王一样成为一个文武双全、才绝天下的大英雄,有需要伯父之处,随时到东宫来找我!”在三弟的妻儿面前,江枫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六年了,皇兄年年都会在这一天来看齐王,我家王爷数十兄弟姐妹,也只有四妹佳佳和皇兄一如既往的每年来看他,”娄妃一双美目饱含着凄哀又有几丝慨叹的神色。
江枫更加歉愧:“三弟因我而逝,为兄深感亏欠弟妹和孩子们,每年来看看他,聊表兄弟手足之情罢了。弟妹这几年一个人抚育三个孩子,心如止水,真是太辛苦了。为兄替我九泉之下的三弟多谢弟妹!”
“臣妾与齐王乃是结发夫妻,抚养子女,是为妻者、为母者应尽的责任,何况还有皇兄与四妹时时照应,臣妾才应当替齐王和孩子们拜谢皇兄!”娄妃深鞠了一躬,然后无比虔诚的跪在墓前,献上一束娇艳的玫瑰花,三个孩子也默默的向他们的父亲叩头行礼。
江枫黯然的望着娄妃,心里不是滋味,无论古人还是今人,都用玫瑰花表达坚贞不渝的爱情。六年了,娄妃对李倓的爱仍然是如此的深重,二十多岁的她就将这么孤单、孑然的过完一生,不能改嫁,封建从一而终的制度害苦了多少青春丧夫的女子啊!江枫深深地叹息一声,一群孩子都面色肃然的陪在身边,谁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