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傅曾道:万物皆是缘。如今我一个没用的小仙若若遇见了这仙器,怕也是有个宿缘。但是我既然不会使用,又拿来作甚?于是我将其好生擦拭了,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又放了几个果子,将它供奉在柜里,以备不时之需。
刚放好,忽然从窗户瞥见远处雾气中慢慢出现一个娇小身影,素白衣曳地,齐刘海长发,是小艾。
“你回来啦?今天委托者又变出了什么?”我赶忙挽起裙裾,高兴地朝她奔去。我还记得那天她脸色微变的样子,料想是有些儿特别的经历,赶快八卦一下,晚饭也可吃得香些。
“没什么。”小艾面色淡淡,“很平常的一把扇子。”
我伸手过去看,见浅黄色的扇面之上,沾着一大朵杜鹃,颜色凄厉美艳,还带着些俗气。
我细细端详了半晌,犹豫着道:“这把扇子,看上去有点风月浮华之色……这次的委托者,怕是和风月场有点关系吧?”
小艾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细长的睫毛微微垂在洁白眼皮上:“也许吧。”她执起那把扇子,迅速地从我手中抽脱,然后不发一语,转身离去,走向忘殿的方向。
忘殿。
——那个梦里,那人说“你怎么把我忘了”。
——我真的忘了他吗?
“小艾!”我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手环着唇边大喊一声:“我可以去忘殿里看看么?”
“不行。”她声音冷冷的,回过来的表情同样冷。
“这是早就立下的规矩。若若,五千年了,你该知道——那里,是你不能去的地方——你不想再被流放一次吧?”
小艾清冷地转过身,很快消逝在朦朦胧胧的雾霭里。
我叹息一声,捏起裙角,很是惆怅。
你看吧,天界失业人员就是受欺负。
赶明儿,我也去找个工作做去。
哼!
书呆篇
她们不理我,我也不理她们了。
我没工作,可也是有尊严的。
最近林中的蘑菇长势十分不错,洁白粉嫩,圆溜溜的比我的手掌还大,着实爱煞个人。我看得心喜,一日激情迸发,便抄起那口铜锅,在湖水里使劲擦洗了半天,决定试试手艺。
——万一我有一天有幸下界,就可以开一个小菜馆维持生计啦。
好了,我知道这是妄想,你别说出来好吗,我也就剩这么点儿乐趣了。
蹲了大半日,扯蘑菇扯的都手酸,扯了一大堆,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咦?我用什么切菜呢?
我挠着头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乍现。
奔进屋内,拉开柜门,那晶莹闪亮的宝石耀花了我的眼——哈哈,还有这把匕首。
虽然杀鸡焉用牛刀,切菜焉用宝刀,但是也实在别无选择……我对着匕首谄媚地一笑,匕首大仙,小仙若若,说不得借贵体切菜一用,请大仙休要见怪!
匕首大仙没有见怪,丝毫不动。我乐颠乐颠地抱着它的贵体,施施然进了林子。
每当升起渺渺炊烟,便是我在下厨了。阿瑶小艾她们是不理的,每当我蓬着一个头灰着一张脸端上得意之作想要给她们尝鲜,她们就非常鄙视的看着我,好像我很俗似的。当然我也晓得,她们这样的司仙女史只能饮花上的露水,美则美矣,生活却颇为无趣。
我半蹲在地上,在铜锅里头加了三毫神木叶,五厘仙茴香,火烧到三个时辰,再加一点白玉棕榈果的果壳烧成粉末,得了。
香气四溢之际,我不禁吞了口口水。看来做神仙就是千好万好,终也比不得凡人可饱口腹之欲,美食一下肚,赛过活神仙。
正要大快果颐,忽然看见在树丛中钻出一张可笑的脸。发髻上卡了一大堆树叶,好像一颗水果也似。
“——菠萝?”
我连火也不顾了,凑过去,三分不确定之色盯着眼前的一大丛物事,几时这里生出了菠萝?看来这忘情司还是一处神仙福地。
忽然一霎,菠萝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光熠熠,吓得我立时倒退了三步。
我顿想这是哪里来的妖孽,抬起头准备大喝一声“呔——何方妖孽,往哪里跑!”
再一想自己连神仙术法也不会,委实没用之至,倒还不如这只菠萝精来得大方自若。
便顿时很悲伤地停住了手,呆呆问:“你是谁?”
菠萝恹恹地咳了两声,咳掉嘴里的三片树叶,才喘了一口气道:“我,我叫彻。”
原来是个神仙,而且品阶还高过我,有个单字的名儿。
我正想着,忽然他眼睛一翻,直倒下地。
我大骇,这位神仙不知大哥小弟,别就如此因吃了三片树叶,在我面前活活挂掉了。那样我可真是一背再背,衰到极点。阿瑶她们都不理我还算事小,这一次怕是要打到鬼界地君那里去——我的娘,听说被打到那里的仙人可是要在血池里泡个三年,将一身仙骨都泡酥了,才准上岸。靠,那不是成了猪血四喜丸子?
我狂奔过去,战战兢兢地凑过去对着他道:“……死……死……死……了么?”
腿也都软了。
那张煞白的脸略略动了下,一双眼抖了三抖,颤巍巍地睁开,同样战战兢兢道:“好像……还……还……还……没死……”
我松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平地拽起:“那,那你倒什么,吓,吓死我也!”
他勉强站了起来,伸手摸摸脸上的灰道:“那,那,那是……饿了!”
说完还呆滞地看着我的铜锅,狠狠吸了吸鼻子:“好香!”
真没出息!
我拖出一条不怎么用的被单,丢进湖里,喊他自己去洗个澡,不洗不给吃饭。
我蹲坐在林子里,因为刚才余悸未消,心中着实对此人叨叨咕咕、怨恨不轻。可当三刻后那人披着一个被单抖索索上岸后,我还是忍不住小花痴了一把——面皮白净,眉目清秀,身形修直,也算标准美少男一名,虽说无当年那位倒霉星君的惊为天人之美色,倒也强过我南极洞府师兄师弟一干人等不少。
“你叫阿彻?”我收回视线,唉,四千年不见雄性,我咋忒的饿虎扑食,罪过罪过。
“咳咳。”那阿彻似乎呛了不少水,面皮憋得有点红,“我,我是那个,那个太乙真人府上的,那个,那个司书小仙,初来贵地,请仙友勿要、勿要见怪。圣贤说,有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就是稍微有点口吃,急了便结结巴巴,不小心透露出了书呆子的气场。
——这太乙真人忒的不实行素质教育,读书把人读傻了,浪费这么一副好皮囊。我腹诽着。
听他所言,这阿彻也确实很是书呆,才会在代班给太乙真人看炼丹炉的时候看书看得忘了时辰,结果那三味真火嘻唰唰腾了出来,不小心浇到了正在一边紫檀木上打盹的真人坐骑紫睛白额虎额头上,烫出一个活生生的梅花烙印。那只虎天生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因而勃然大怒,乘着真人不在,就火急火燎地向倒霉催的阿彻扑将上来。
好个阿彻,不愧看了若干天文历法、星象卜卦的书,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暗暗念了一个诀,没想到虽然是照葫芦画瓢却竟然立时应验,迅猛逃出了真人的三清殿。眼看那虎又虎发倒竖,直冲过来,阿彻吓得浓眉倒竖,两股战战,又再捏了一个诀。可是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好运亦然不会连续二次降临在同一位小神仙头上——这诀念得有点发音不准、气势不足,因而不小心从戌位走到了亥位。然后竟然从三重天飞到了九重离恨天这种早已被忘却的穷乡僻壤,然后遇见了我。
幸好他是遇见我这种零修为的神仙,不然估计要被卖了都不知道。
我觉得他的倒霉程度和我有的一拼,为此我打定主意和他相见恨晚,反正现在阿瑶她们也不理我,我找个小正太解解闷也无不可。
我看着他傻傻地坐在那里,发梢尖滴下了点点水珠,也不知道拿身上的毛巾去擦,忍不住倾身过去道:“你傻了?”
“哎呀!”
却不知道为何脚下一滑,我竟然摔倒在他身上,这一瞬间我恍惚莫名,感觉似曾相识。
他竟然比我还紧张:“这位仙友,莫急,慢来,慢来。”
我心咒一句:慢来个毛,还当爷我要吃你不成?是不是还要加句“肉是生的,麻烦仙友你先烤熟了,再行享用?”
一时情急,我就很不慎地推了他一把,这主儿一看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被我一推登时没了重心,啊呀一句惊呼,竟然扯住我衣裳,刷拉拉一声,我半个肩膀登时露在外头。我若若虽然神经大条、脸皮巨厚,却也不曾被人活生生扒过衣裳,一时又羞又怒,竟呆住了,都忘了给他一巴掌。
“这,这乃何物?”突然那阿彻一声惊呼,明明半个身子已然呈四十五度角斜插在地上,却生生定住了,这金刚功夫让我好生嫉妒。我低头向他死死盯着的部分看去——那是我的右肩膀,不知道他看到什么如此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