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淡绿底云纹的轻便外袍上擦了擦手,笑一笑,准备召唤我的仙鹤阿宁。
——咦,那是什么?
我眼帘忽然闪过一道金灿灿的光,在这千年素雅静谧的地方,那光线刺目之极,耀花了我的眼。
是谁啊,也忒俗。
我用手遮了眼睛,微微皱眉向天空望去,心里早把这不知哪来的神仙咒了千遍万遍,真是没品,来南极仙翁府做客,还弄得暴发户也似。
渐渐那金光近了,我伸长脖子,已经隐隐约约看见那是一座巨型的辇车,猎猎飘着七彩旗帜,前面由一只大胖九头鸟喷着金红色火焰引路。好大阵仗,我心中鄙夷更甚,不知道又是哪路仙官,有事来相求我师傅。这些年来这等事多了去了,没得扰我师傅清修。不是这仙官来帮上司求仙丹,就是那真人来给老师求子(神仙还香火之心这么重,罪过罪过。)这会儿师傅正好不在,要是来问我,我就没好气把他打发回去,真是讨厌。
我正想着,忽然那九头鸟伸长脖子干嚎一声,就像发了什么凡间的羊角风也似,扭着身躯掉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不多时,那座辇车也跟着直挺挺卷着火焰落了下来。邦的一声,估计是摔坏了。我凑近端详半晌,不会吧,在我师傅门口发生坠鸟事故,这说起来大不好听,没得污了我师傅仙名,我还是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师傅说,这天界也复杂得很,什么鸟都有,别弄得个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一路走去,东瞧瞧西看看,完全找不见那大概已经被摔得七零八落的车,那只鸟也不见了踪影。奇怪,难道竟是撞得没了?这也忒匪夷所思了,还是进了地底?那可不好,地君是很难缠的。
“你是谁?”
突然,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正对上我的眼睛!
乖乖,我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面前竟然是个少年,金冠银袍,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莫非竟然就是他驾着这超豪华座驾来的吧,也真奢侈得紧。我撇撇嘴:“你未经通报便闯到我师傅洞府来,竟然还无礼问我是谁,那你、又、是、谁?”
“哼。”他丝毫不怕我,上上下下打量我个遍。我这才发觉这少年长得惊人的漂亮,剑眉星眼,皮肤一点不比我们南极的冰雪暗个半分,嘴唇更是微微扬起,好像开出了一朵花,“你不就是那南极老头的徒儿么?一看就知道,穿得可真土。”
我反唇相讥:“就许你披金戴银,恨不得变成一块活动金砖呐!”
他瞪着我,我瞪着他。
他忽然眼珠一转,扬起嘴角笑了:“喂,你声音挺像我的侍女珈蓝,但你比她凶多了,你小心没人敢娶你。”
他的侍女?还把我这南极仙翁的爱徒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歪瓜裂枣的侍女比较,我不禁扬起眉毛,暗想着怎么教训他——紫极剑?八卦阵?
“哈哈,其实你比珈蓝长得好看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哟!”他眨眨眼睛,一双摄魂眸死死盯着我看。想看我发脾气?哼,我偏不!
他却挑起一侧眉毛道:“嗳,我最爱跟人比瞪眼睛,我能瞪一时三刻钟不眨眼,你敢跟我比么?”
我转过身去不理他,心里开始十分想念那份本来现在已经该在我面前的灵芝酱蟠桃,小师弟临安那小馋猫不会把我那份偷吃光了吧。
“小样,就知道你不敢!”
我故意耸耸肩。
“小屁孩,怕输丢你家老头儿的脸吧?”
我肩膀抽动,紧紧握拳,算了,我南极仙君座下高徒,岂能跟他一般见识,不可,不可。
“喂,你裤子破啦!”
我跳起来,反射地捂住屁股……手掌传来的触感是实在的……
“你!!!”我刚要发作,见他笑笑地看着我,袖着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又上当了。这人是谁啊,怎么才说几句话,就好像跟我很熟似的。
“好吧,比就比!”我瞅瞅他,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非要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三局两胜。”他伸出三根手指,晃晃其中两根。他的手指也很好看,修长白皙,有着简洁有力的弧度,应该倒也是个练术法的好苗子。
我甩甩头,瞪起眼睛望着他,心念定身咒。他见我一脸严肃,只微微一笑。于是我们大眼瞪大眼,如一双木头人一样呆立着,煞是滑稽。我在念咒的空隙只是想着,千万别被我师兄师姐看见我这副样子,那便谢天谢地。
直过了半个时辰,我脸皮直发麻,念着定身咒的嘴皮也快长出水泡。他还是一动不动,那漂亮的脸蛋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冰雕的,不止是那通透的黑眸全然静止了,连唇角都不动一下。
我终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我,斜飞眼梢。我愤愤咳一声:“高兴什么,第二局。”
孰料相同情况再一次发生,我越是瞪着他,越是浑身不适,似针扎。他为什么就能如此冷静呢?他不会有比我还高的术法造诣吧。我阿若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世出的仙界天才,却不知仙外有仙,自己说不定早已在天界排不上号了,我顿时觉得很受打击。
终于我败下阵来,因为……因为我,我想上茅厕了。
待我从茅厕出来,见他依旧伫立在那里。一身金裳,在皑皑雪地上如同一道太阳光。我揉了揉眼,觉得今天这些事情着实不可思议。却见他远远朝我挥手,眼神亮得刺人:“还有第三局,快来。”
“你赢了。”我摆摆手,垂头丧气地坐在雪上,“你用了什么术法,竟然能够静止到这种程度?”
他眼中片刻惊愕,然后哈哈笑起来:“我可没用什么劳什子术法,不像你们恁地学究。”
“骗人!”我不可置信讶然道,“你单凭本身的定力,绝不可能有这等功夫的——”
他白玉面孔忽然显现一霎那很是黯然难受的神色来,我好生吃了一惊:“你不(炫)相(书)信(网)也罢,我日日都端着这样一幅面孔,瞪大眼,绷紧脸,不发言。面对着那么一班无趣的老头儿三跪九叩,还真是恨不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我有点儿觉得冒昧,看来这便是他的伤心事了,没想到这么嚣张的家伙也有伤心事,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一时心湖微起波澜,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你别难过了,你看着他们,就当他们都是一群鸡鸭鹅,多有趣啊。”
他倏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一扫阴霾,宝光四射:“谁说我难过了?你还真是老实得紧,别人说什么都信。来来来,第三局。刚才的不算,这一局定胜负如何?”
我觉得好心碰了个冷屁股,一时火起,便恶狠狠道:“好啊!”
我暗自在心里发了一百个誓,再也不(炫)相(书)信(网)这人的嘴,再运起全部内力,将全部功力修为化到了一双眼睛之上,恶狠狠地盯着这个讨厌鬼。
他倒也不惧,淡淡看着我,目光里却有三分说不清楚的复杂神色。我拼起一口气,硬是跟他杠上了。
一刻钟。
二刻钟。
三刻钟……
我,我要坚持住……
“砰——!”忽然,一陀雪不偏不倚砸在我头顶上。我哎呀一声低头,心念一动,终于按捺不住,“你耍赖!”
“哈哈!”他一脸得意,“我可没说身体不能动,是你自己傻,还赖别人!”
“你——!”我再也忍不住,扑将过去。到底是修为不够,不过我这仙龄也只是个少女,偶尔发飙也是情理之中,我宽慰自己,再使出了多三分力。
他没注意,竟然被我推了个趔趄。
他也不怕,只是很有趣的从下往上看着我。
可是,一番扭打后……我的脸正冲向他的。
他细长的眼睫毛离我只有半寸。我甚至能看见他瞳子里倒映的我自己,梳着双环髻,系着丝绦,气鼓鼓的,腮帮子都撑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