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想何敬儒刚才的那番问话,他的心里一阵热潮翻涌,看向灭度的眼神,便的越来越炽烈,越来越深邃。
难道……难道他是……
“他……他……是……”念生的声音狠狠颤抖着,一张脸因为太过激动,不再如先前那般清冷淡漠,而是透着哀伤与希冀。
何敬儒忙说道:“他是……”
“何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衙门里还有急事需要处理吗?眼看已经晌午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灭度忽然转过身打断他,急急地声音,微颤地语调,显得他十分慌张。
话语被他打断,何敬儒心里不免有些堵,瞪着眼看向他,似在埋怨他不该多嘴。而且,他何时说过府里有急事处理,分明是他自己胡编乱造,想要逃避罢了。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想念的人就在眼前,他为何要放弃相认的机会?为何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了逃避呢?
范德易一直在旁看着,心里既为他们的重逢感到高兴,又为这二人“不识眼前人”的状态感到心急。
然而,当他看到灭度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挣扎与痛苦时,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
于是走上前,决定给他个台阶下。
“大人,咱们是时候回府了。”范德易微躬着背,故意加重了语气,说道。
何敬儒思绪一转,看着二人如此坚定的目光,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逼迫他,只得作罢。
“走吧。”他一甩衣袖,不再看屋子里的人,快步走出去。
“倘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到衙门里找我,告辞。”范德易对他们抱了抱拳,微笑着离去。
念生的母亲在日落之时,方才幽幽转醒,看着陌生的屋顶,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娘,你终于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念生见此,忙探过身子。
念母微微一怔,逐渐看清楚儿子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虚弱地放心一笑。
“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义庄。”念生回道,伸出手又为娘亲把了脉,确定无事后方才彻底安了心。
“娘,下次不可再如此做了,我一个人出来采药就行。你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难免要受伤的。”念生边为她掖被角,边说道。
“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万一碰上……”
“娘,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些粥来,你再躺会儿。”未等念母把话说完,念生便打断了他,起身走出屋子。
义庄并不大,一眼望过去,整个院子都映在了眼里。
念生特意多瞧了几眼,却仍未见到那个人…灭度的身影,好像自从何敬儒他们走了之后,他便也出去了,一直未曾出现。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是一堵,之前那些猜测,还未得到证实,便被灭度打断转移了话题。
他不知道,那个究竟是刻意的,还是无心的。虽然他的气息,与半生如此相似,但他却不敢贸然相认。只怕希望太大,失望就会越大,他已经沉受不了第二次的失去了。
正当他想要走进那个简陋的类似厨房的小屋时,通往前院的小门忽然吱呀一生被推开,灭度蹒跚着走了进来。
二人顿时四目相接,电石火花间,彷佛有着一股沉淀千年的情愫,快速闪过他们的心尖。
他们就那样对望着,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各自察觉出失态,慌乱撇开了双眼。
“这个……家里没什么可吃的,我就到城里买了一些回来。”灭度缓慢往里走着,将手中提着的几个包裹举到半空,掩饰尴尬地说道。
念生迟疑地点着头,僵硬地接过来,转身进了厨房。
当他将所有食物都放进碗盘里端出来之后,灭度再次不见了踪影,看着空空的院落,心里不禁升起些许失望。
念生深吸一口气,端了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与两盘小菜走进了屋子。
停放棺材的大厅里,灭度点燃三支香,站在摆放牌位的灵台上,对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拜了三拜。
以前,他很少祭拜这些人,总会被项老头逼着过来上香。久而久之,却是养成了习惯,只要心绪乱的时候,他就会过来这里。一个静静地面对着那些黑漆漆的棺材,想着这些人为何会死,为何会没有家人来认领?他们的人生,又是如何开始,如何结束的?
可是,今天面对着这一切,他的思绪非但无法平静下来,还越来越乱,越来越堵,越来越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他不否认自己乍一见到小凌子那刻,真想马上与他相认,马上抱住他好好感受着他的体温。然而,当小凌子问及他的脚时,他瞬间退缩了。
他害怕会被嫌弃,害怕这样的自己配不上他,害怕小凌子不记得他……
三年不见,除了那一头让人意外的白发,他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般地俊美,那般地英伟,那般地让人无法忽视。他的身上,似乎永远都萦绕着一种光芒,吸引着旁人的目光,让看着他的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只是,当年六扇门总捕头因抗旨悔婚,而被刺死一事,早已人尽皆知。但为何,三年后他又会活生生出现在大家眼前?他那一头白发,又是因何如此?这三年来,他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吸引着灭度想要知道更多,想要更加靠近小凌子一点。
然而,不管他多想,不管他多么急切,他都不能说出来。
在他得知小凌子抗旨悔婚之后,他就明白,小凌子的心里同样有他。只是,他不能确定,小凌子心里能否接受现在他?
念生,他现在叫念生,是为了怀念他吗?
大概在小凌子心里,永远都只有那个过去的游半生,而非现在的自己。
想至此,灭度的胸口一阵紧痛,痛地他狠狠捂着胸口弯下身子,痛地他面色发白,冷汗涔涔。
念生刚走进来,就见他痛苦地蹲在地方,顿时吓了一跳,几步跨过去。
“你怎么了?”他抓上灭度的双肩,紧紧盯着他发白的面色,眼中的心疼显而易见。
“我…我没事。”灭度猛一惊醒,强忍住胸口的疼痛,轻轻推开肩膀上的手,淡淡笑着。
看着他轻轻弯起的唇角,念生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彷佛游半生活了过来,就站在他面前,对着他露出坏坏地笑容。
心,颤动着,再也克制不住强烈的思念,突然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半生…半生……我想你……”
轻缓缠绵的话语,完全没了记忆中的冷清,竟是那般迷人,那般让人心悸。
灭度愣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心,撕裂般地痛着。喜悦、激动、挣扎,逐渐侵蚀着他的每一处感知,彷佛要将他吸干一般。
他们明明离的这么近,心贴着心,就连彼此的呼吸,也感受的那般清晰。可是,为何他会觉得如此遥远,彷佛有双手拉着他,后退,一直后退,让他离眼前的人越来越远。
“夜已深,我要去休息了。”灭度猛地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快速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念生被推倒在地上,怔怔望着那一片黑暗,心里也彷佛被吸了进去。
刚才是怎么了?他为何会突然抱住那个人?为何会产生那样的错觉?为何他会以为,半生就在他的身边?为何被他推开时,他是如此地心痛,如此地绝望?
念生明明在三年前已衰落悬崖,他明明已经不在人世,为何他总会有这种错觉?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莫名其妙感受到半生的气息,仿佛就在他身边,彷佛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半生,你究竟在哪里?
念母身上的蛇毒虽已解掉,但毒蛇咬到的那只脚,已经肿胀起来,根本无法下床走路。
她是在第二日清晨见到的灭度,看着他细心地配着药材,又为她揉脚又为她上药,前前后后忙着,心里顿时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