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狄纭收回粉碎的心魂,涩然吩咐道:“先送连姑娘回家吧!”
县城,也没有多大。穿几条街巷,远远地,就看见了连府那很有气派的大门。
“停车!”连恒喊道。
“还没到门口呢,这么急着避开我么?”他恢复了恬淡的面容,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哀怨的话。
连恒回眸,见到他垂着长长的睫毛,隐去了一切情绪。
“就在这里下吧,我已经看到罗妈和吉祥提着灯笼等在门口了。”
她深深看着他的俊颜,竭力地云淡风轻:“狄捕快,真的很感谢你为了救我出生入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告别时,有一种礼节,是彼此握手。”她大方地伸出手,“谢谢你!保重!”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
那么熟悉的触觉,柔嫩,纤巧,曾经还很火热。此刻,却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
停顿了几秒,她轻轻抽手,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年华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她昂然走在萧瑟的风中,心中,忽然浮现席慕容的这首诗。
《渡口》,大学时代的最爱。
今日才懂得,渡口的意象,是代表别离。
每一个分别的地方,都是人生的渡口。
★★★
他,久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淡然的女孩。
风,吹起她雪白的裙裾。她宛如一朵白梅,带着苍凉的冷漠,盛开在寒风里。心里堵得难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坚定地、一步步地离去,无法——挽留。
随着“哐当”一声门响,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扇巨大的院门,从此隔开他和她。
原来,曾经的亲密,真的都是梦境。
梦境。
“狄捕快!连姑娘已经安全进府了。我送你回县衙吧?”车夫等待着他的命令。
“好……有劳大叔……”他竟不知,自己已心酸到哽咽。
还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吐血之后,那么怜爱地望着他说:“你现在已经是名捕了,记住哦,为工作出力永远获得报酬,为一个人费心事……最划不来……”她挣扎着伸出手|炫^_^书…_…网|,想擦去他的泪,自己同样,泪落如雨。
那一刹,让他有了彼此相爱的错觉。
现在想想,她竟是叫他——不要对她有什么想法,是么?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的,是么?
心,蓦然一阵绞痛。眼泪,无声地滑落,不受控制。
爱情到底是什么?一片模糊在心头 。
眼看那爱情如此飘过, 只有含泪让它走 。
也许,今生注定,不能够有 。
无盐和龙阳
进入农历十一月,天一下子寒冷无比。
无数棉絮般的雪花,宛若冬天的精灵,从天上飘下。雪花调皮地飞舞着,跳跃着,欢快地落在行人的肩头,发间。它们摆出一副纯洁无辜的脸孔,任谁都无法狠下心去苛责它的顽皮。
闹得沸沸扬扬的连府连环案和莫笑天伤人劫囚案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重犯莫笑天已被押送到徽州府受审,苏彩云依然去黑石甸服刑。但因涉及当地富商连家,又加上中间的种种曲折,案件依然是人们在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特别“十度春风”事件,让没见过连家小姐的人,都误以为她是个貌比无盐的丑女,否则,救她出来的狄捕快,怎么会心如止水赛过柳下惠呢?
而部分在踏青时、集市中或寺庙里见过连恒的人,则持反对意见。
例如此刻,正在李福记茶楼喝早茶的这位周老板,便发出了正义之声:
“连小姐长得还不错啦!虽然不如云心楼的玲珑姑娘美艳,但也端庄秀雅,我看,八成是那个狄纭啊有问题!”
“狄捕快能有什么问题?”无盐方的王胖子停下筷子,瞪圆了眼睛。
周老板转动肥肥的脖子,把四周侦查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一字一字道:“他、有、龙、阳、之、好!”
闻言,在座诸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数秒寂静后,卖毛笔的赵秃子一拍光溜溜的脑袋,辅以佐证:“对对对!狄捕快他看到女人都是板着个脸,只有对那个漂亮的云捕快和颜悦色,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无盐派的人仔细回忆一下,确实发现云、狄二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气焰顿时矮了一丈。
“哎呀,多稳重英俊的一个少年郎啊!可惜了!”半天没说话的孙麻子惋惜的叹了口气。他还想把独生闺女说给狄捕快呢,他家孙桃花说了,要给她找个跟坐怀不乱的狄捕快一样品行高尚的夫婿。
啧啧,男人有坐怀不乱的么?
所以,这个狄捕快,肯定有问题!
★★★
这边,“连恒貌比无盐”的谣言由小枫做中介传播到了连家。
“外面的人,真的太不像话啦!”
二房的小枫,现在是连恒的贴身侍女,闻听有人诋毁她的小姐,气得不行。却见连恒丝毫不以为忤,对着菱花宝镜,悠然地摆弄一种新发型。
“小姐!人家说你是丑女,你都不生气啊!”
“有什么好气的?”对着镜子妩媚一笑,挑起一朵简洁的珠花戴到耳侧。
人生苦短,切莫为无聊小事伤神。这里的日子,只剩九年,得抓紧时间享受生活的乐趣,生些无谓的闲气,真正是浪费生命。
她的洒脱,源自堪破的苦厄。只有经历过涅槃的痛,才明白生命的意义,活着的真谛。
“大功告成!很好看吧?走,我们到西山赏雪去!”
披上新做的狐裘披风,她翩然起身。
生命如此短暂,她要把握每一天,让自己快乐些,再快乐些。
★★★
那边,云紫星被“狄纭有龙阳之好”的传言气得嘴角抽搐。
“说!你究竟是不是龙阳之辈!是的话,趁早离我远点!别损害我的英名!”他一把拽住狄纭的衣领,声色俱厉地逼供。
难怪玲珑姑娘最近看他的眼神古怪得紧,原来都是被这家伙连累的!
“师兄,我们同门八年,你还不了解么我?”狄纭淡淡道,平静的语气,平板的表情。
“也许,你伪装得好?”云紫星眯起长长的凤目,准备怀疑到底,“喏,平时弟兄们邀你去喝花酒,你都说没兴趣,我看很有问题哦!”
狄纭垂下长睫,懒得理他。
“呵!大义凛然啊!”云紫星咂着嘴,摇着头,嗤笑道,“你说,上次连恒丫头中了春药,你跟她孤男寡女的,为什么能坐怀不乱?”
连恒丫头。
狄纭心中一痛。
不是他不乱,只是拼命拼命克制以致最后再想乱也没机会罢了。
如今,他已没任何理由去接近她。有时他甚至想,如果当时和她既成事实,她还会不会那么冷淡客气地离去?也许,现在已经开始行“六礼”。
见狄纭沉默不语,云紫星松开手,奸笑数声,道:“嘿嘿,我看你就是有问题!”
“是。我有问题。”狄纭抬眸,淡淡看他一眼,悠然道,“你可去向韩大人申请不要跟我一组查案,以免以后被我辣手摧花,声名扫地。”
说罢,正了正衣领,径自出门,走进漫漫的雪地。
辣手摧花?
云紫星下意识地摸了摸白玉般的脸,继而抱着胸深锁剑眉,思忖着狄纭那番话的真假。
这小子,不会真是龙阳之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