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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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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释重负。

我看得很清楚,我完全不明为什么他要追求我,我肯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有幸福。

但是他不知道。

回到家当然已经曲终人散,徐家诸色人等已经都去,女佣人正会收拾残局。

徐培南最使我无味。

幼时大家一起玩弹子,我输了三颗,不肯认账,大家正在争,而任何游戏,趣味正在争的时候,偏偏徐培南会得带头说,「把弹子还给她,不稀罕她,不同她争,不同她玩。」

我在发呆,他已把弹子自地上拾起,强塞在我手中,喝声「走!」害得我大哭。

今夜我又有类似的感觉。

我将永远是他手下败将,唯一可以做的是不与他斗,不出牌便没有胜负。

我深深叹息一声。

母亲听见,出声道:「可不是,好好一顿饭,被那不识趣的小子搞得乱七八糟。」

「我早说不要去理他。」

父亲说:「谁猜得到他会带红番上门来。」

我学着徐培南的声音:「……幽浮这样东西,是肯定存在的。」

「见他的大头鬼。」父亲说

「忘记他。」我说。

「徐氏夫妇才悲哀呢。」母亲说。

「别人的悲哀不是我们的悲哀。」我挤挤眼睛。

父亲问:「适才那个是你同事?」

我不出声。

「看样子也未有资格做你的对象。」他唠叨。

我说:「你说得不错,他只是普通的同事。」

「别对人家太好,引起人家的误会。」

我开始明白为何女同事们纷纷搬离家中,去到比较简陋狭窄的公寓,为着自由。

不自由,毋宁死。

花枝招展的出去,他们问你同啥个人去白相,此人有无可能托付终身,别玩得身败名裂才好。

坐在家中不动,他们又急得团团转,怎么搞的,人人都嫁得风光,单单咱们家女儿成为跳楼货。

真得搬出去,千祈莫拖累家声。

我觉得很累。

第二日面孔有点浮肿,小朱对我自然格外留神,嘘寒问暖。

「别忘了我们有约会。」

「约会?」

「嗳,同你朋友一起喝几杯,你忘了?」

「啊是,真亏他那么客气。」

小朱向我埋怨,「人家约你做那么普通的事,你就答应了,我约你吧,即使上月球,你恐怕也说没空,你到底希望怎么样?」

我自累累的公文夹子里抬起头,惨白的笑,「你会不会化身成为印第安纳肿斯博士?

每天早上,总是奇怪怎么才会捱过那八小时,不过时间总是会过的,每日照样的下班。

小朱过来接我下楼。

「是哪一间酒吧?」我问。

「跟住我。」

徐培南与红羽毛比我们早到。

红羽毛在额前缚根细珠子编织的彩带,在脑后插条羽毛,正式印第安装扮。

徐培南一身牛仔布衫裤,粗犷豪迈是他的本色,不必细表,喝起啤酒,如牛饮水,无穷无尽可以继续下去。

红羽毛对他很倾心,他把她安置在青年会宿舍,不住劝她返回祖国,对她并不领情。

我叫了黑啤酒,空肚子,半品脱之后,已经有点意思,一味用手撑着腮,不想动。

小朱建议一起去吃晚饭,我实在没胃口。急急推辞。

徐培南说:「这样吧,小朱,你送红羽毛,我同蓝志鹃走,大家都顺路。」

什么都为着省事省力。

小朱也没有坚持,一味问:「你不介意吧,志鹃?」

我笑咪咪说:「没关系。」

在门口分手,徐培南问我:「有点饿了吧。」

我点点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东西,来。」

「什么地方?」

「我已约好朋友,跟着来,包管你大快朵颐。」

我以为有哪一个巴黎名厨来到贵境,谁知他一带把我带到潮州大牌档,他的朋友小蔡早已在那里等他,叫了一桌了的菜,还陆续有来。

全是海产,炒得香喷喷,空气漫满蒜与椒的浓味,但我没有劲筷。

两个穿短衣的伙计正蹲在一角洗碗,那桶水叫人见之胃口立减。谁怕死呢,做人总是要死的,但吃苦就不必了,为了一碟炒蚬而中毒,在医院躺上十天八天,实在滑稽。》

我的酒意已去,又找不到洗手间,坐立不安,又没兴趣用竹签桃出东风螺来吃,很得罪了这位蔡先牛。他一边空口嚼着指天椒,一边说:「有种人一辈子住在象牙塔中,不知损失了什么。」『

这种人当然是我。

我微笑。

他与徐培南区是一对,不羁是为潇洒,小心是为狷介,我们的价值观念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他说完之后,狠狠挟着生的鲩鱼皮塞进嘴里,满满一水杯加饭酒一下子喝个干净,抗议我这种没有生活情趣的女人的存在。

奇怪,我嫌小朱,他们也嫌我。

我是不该来的,身后开了火锅在炒面点,所有的油烟全为我的凯斯咪羊毛衫所吸收。

真不值,一时不察,又上大当。

「来,」徐培南说,「吃点蚝仔粥,毒不死的。」

他先取过碗,大声地夸张地,素落索落的喝几口,表示并没有蒙汗药。

我只得顺意喝了两口。

徐培南徐培南,你总不放过我,又被你陷害。

小蔡说;「送那妞儿回家,培南,我们去找卫君出来继续喝。」

我如皇恩大赦,连忙起来,「我自己回家即可,不必劳驾。」

小蔡大乐,立刻站起来与我握手道别,我也不再去看徐培南,挥手叫了街车便跳上去。

我并没有委屈的感觉,我不该试得太辛苦,有些人是根本不能做朋友的。

车子停在家门口,我付了车资,突觉胃抽错搐,便呕吐起来。

有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吓得我跳起来,屋漏兼夜雨,莫非是劫匪。

我抬头一看,是徐培南,我拂开他的手。

「怎么了?」

「明天见。」我伸手按门铃。

「要不看医生?」

「不用。」

女佣替我开门,我抢进房去,父母在身后追着来问。我关上门,拒绝他们的热情。

我无恙。

小朱一有机会便告诉我,他同红羽毛开始约会。

他说她很寂寞很可怜,路途遥遥到东方来,人家不予受理,他见义勇为,救美女脱险境,也是很应该的。

我错愕的说:「我以为你是我裙下不贰之臣。」

他立刻理直气肚的说:「但是你不爱我。」

我笑,打蛇随棍上,「祝你幸福。」

他会的,不需旁人但心,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羽毛认识徐培南,找到这里来,不外是为着成全小朱。而小朱之跟在我身边,是上天安排他藉此与红羽毛接触。我与徐培南在这件事上都是配角。

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张元震在外国一概不理,什么都不想知道,那边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只听见小朱说过:「张先生也该回来了吧。」

我想说:「不,他不回来,我要缠住你。」又怕朱小生真的会相信。我受过教训,话不可以乱说。

有一次老同学叙旧完毕,顺路的叫一部车回家,同车一位女士当我生麻风,不但坐得远远,且不愿交谈,我挖空心思找题材敷衍她,「住哪里?」「隔壁玉兰路。」

我脱口说:「那倒好,有空到你处坐。」谁知她惊赅莫名,双手乱摆,「我就要搬了,我就要搬了。」

许社长请客我还没去呢。她不知何故但心事。

不过这个之后我就少应酬少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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