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气氛尴尬而宁静。女主人气得上楼了,两个女佣躬身走进来,表情木然地蹲下身子收拾地板上的碗筷残骸。
杜月聆缓缓将脸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爸……”她轻轻地、恳求地唤了一声。
杜广荣立刻起身,扔下一句:“丫头,跟我到书房来。”
杜月聆战战兢兢地随着父亲走进书房。房内的冷灰色调装潢,更令她心中忐忑不已。一直以来,她不懂自己的父亲,在这个家里,他很少说话,更懒得管自己女儿的事。她要念本地大学,他同意;她要做家教赚生活费,他同意;她去应聘1志愿者,他也同意。对这个独生女儿,他只负责给钱,从不发表意见。
这一回,父亲会怎么做?
她傻呆呆地杵在门口,不敢跨前;杜广荣步态悠闲地走到宽大书桌后,拉开某一格抽屉,从里头取出一叠纸张。
“刚才你说,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杜广荣抬头问她。
“啊?”月聆愣了一下,直到看见父亲把钢笔的金尖蘸入墨水中,她才【炫】恍【书】然【网】意识到:爸爸是要写支票给蓝飒吗?
“他、他叫蓝飒!”她又惊又喜,一颗心快要蹦出胸腔。
“蓝、飒。”杜广荣在支票簿上写下这名字,笔尖一顿,没抬头,随意地道:“金额我写一百万吧,五十万算是你求来的,另有五十万算我私人赞助。”他撕下那张支票,往桌面上一拍,“叫他尽快拿去兑现。冠名的事,让车队经理和我的助理另约时间谈。”
“爸……”杜月聆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百万哪……蓝飒有钱了,有机会成为车手了!她眼眶红了,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无条件地支持她的决定,但此刻她只顾着激动,无暇再想更多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探向那张墨迹未干的支票——
而支票的另一角却被人以指压住。
“等一下,丫头。”杜广荣眯起眼,望着女儿的目光柔和,宠爱中闪烁一丝精光,“一个女孩子家身上不要带那么多钱。这张支票,明天我差秘书送过去。”
第二天,一结束了志愿者的工作,杜月聆就兴冲冲地跑去找蓝飒。
然而,蓝飒却不见了。草坪区,没有;看台上,没有;车库里,也没有。到了最后,有些焦急的杜月聆不顾警卫的拦阻,直直冲进丰田车队的经理办公室内。
就在那里,她看见了蓝飒。他正姿态随性地坐在办公桌上,单脚跷起,手里转着一支笔。听见她的惶急脚步声,他略侧过身子,冲她掀唇一笑,“嗨。”
“蓝飒,那笔钱……”她急切地开口,但语声被人悍然切断——
“脸皮可真厚啊。”办公室另一角,凉薄女声响起——岑佩蓉自办公桌后霍然起身,扬着细致的眉,眼神冷凝地看向杜月聆,“在做出那么过分的事以后,还好意思大咧咧地跑到办公室来炫耀,真让人不敢相信。”
什么?月聆愣住了。虽然一直感觉得出这个美女不太喜欢自己,可是,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通谩骂……她承受得非常无辜呢。
“怎么了吗?”她诧异地望向蓝飒。
蓝飒表情无辜地一摊手,“今天早上,你爸来过了。”他口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
但岑佩蓉可没有那么好的修养,她霍地跨前一步,高举起一只手,将一张小纸片用力地摔在地上,怒声道:“杜小姐,请你不要用钱来侮辱蓝飒!”
月聆惊惶失措的眼神由这美女身上蓦然移向地板:被扔到地上的,怎么……会是那张支票吗?蓝飒不正需要这笔钱吗?
“请收回你的钱!”岑佩蓉激动地说着,一贯冰冷白皙的面皮此刻涨得通红,“我一直在恳求教练破例让蓝飒参加比赛,就算只是试跑四圈也好!他欠缺的……只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而已,而我也一直在替他争取!所以——请你不要自作主张拿钱给蓝飒,不要破坏我的梦想!这梦想是我和蓝飒共有的,你没有资格参和进来!”
杜月聆被骂得呆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岑佩蓉也在暗地里帮助蓝飒。可是,这女人的帮助和她的帮助——丝毫没有冲突呀!岑佩蓉为什么气成这样?现在蓝飒有钱了,可以早一点达成梦想,这不好吗?不正是她们都希望看到的吗?
月聆摇着头:她不懂啊……
将迷惑的眼光投向蓝飒,她轻声问:“蓝飒,你也……不想要这笔钱吗?”
蓝飒耸了耸肩,“没说不要,不过有代价。”他讲得轻松,仿佛代价不算什么。然后,他手一撑跳下桌子,走到办公室中央,俯首捡起那张支票,回身觑着岑佩蓉,“你才是——不要自作主张啊。”他受不了地朝天翻个白眼,抱怨道:“我把支票给你,是叫你拿去给教练,不是让你往地上摔,OK?”
“蓝飒!”岑佩蓉脸色一变,疾叫:“你真的打算收下这笔钱?这是侮辱啊!”
“侮辱?”月聆越听越迷糊,“蓝飒,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他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随即恢复一贯的随意表情,轻笑,“你老爸蛮有商业头脑的,叫我拿着这笔钱,从此以后离你远一点儿。”
“什……什么?”她彻底傻了,双脚不自觉向后移了一步。父亲叫蓝飒离她远一点儿?这……难道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照我的理解——”蓝飒托着下巴,沉吟了半刻,抿嘴吐出一句:“这一百万应该是分手费的意思吧。”
分手费?月聆心中猛地一痛。单是听见“分手”两个字,她都觉得无法呼吸。自己的父亲怎么会这样做?昨天晚上明明说得好好的要无条件赞助蓝飒参赛,今天却为什么代替她和蓝飒谈分手?
她猛然抬眼,看见蓝飒平静的表情,心中更慌。
“蓝飒,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分手的意思!”她心急地想解释这一切,“我、我只是想帮你——”
“嘘,我知道。”蓝飒点点头,望着她的眼神仍是温柔的。
“我们、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蓝飒一定生气了,不然不会表现得那么平静。月聆三两步奔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急于讨好地说:“我回去再和我爸说说看!”
“说什么?”他扬眉,似笑非笑,“去求他收回这笔钱吗?”他看着她,好像觉得她的提议很荒谬。
月聆愣住,咬着唇想了一会儿,表情为难地道:“或者……或者我们先假装分手,等支票一兑现,我就立刻办休学,和你一起去欧洲……”
听到这句话,一边的岑佩蓉表情嫌恶地皱起眉。这个天真的富家小姐——可真是死缠烂打啊!
而蓝飒的表情却寡淡得仿佛没听见月聆急切的表白。他静静待她说完了,目光深沉地凝视她仰望的脸庞半晌,轻吐一口气,“不可能。”
月聆一怔:什么不可能?
蓝飒抿唇一笑,笑意却不曾到达眼里。他抓抓自己的头发,语气有丝无奈地开口:“如果……真的决定了要拿这笔钱,就不能再玩阳奉阴违那一套。你老爸又不是傻瓜,我们如果继续来往,他一定会发现。而我——也不是那么死乞白赖的人。”月聆心中一凉:这话……什么意思?某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浮上胸臆,她慌乱地伸出手来,用力点住他唇瓣,想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可是,他还是说了。
“月聆,我很需要这笔钱。我们分手吧。”
只一句话,心顿时被伤得很痛。
杜月聆像被火烫着似的立时抽回手,拼命瞠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突然陌生起来的男子。
分手?
这话出了口,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却仿佛震雷一般在她耳边轰鸣了又轰鸣,不肯散去。她不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