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脸色微变,低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静仪这次态度反常地强硬,“前几日,我亲耳听到大人和崔季舒他们商量准备让皇上禅位!”
“够了,宋静仪!”长公主脸色铁青地看着她,“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流言,我会家法伺候。”
“可是,我真的……”
“你出去吧。”长公主又恢复了平常的倦怠神色,无力地挥了挥手。
望着静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垂下了眼帘,凝视着那朵还未完成的牡丹,久久未动。
***
这一年邺城的秋天,比往常来得都早。
高澄的偏邸内,还是同往常一样宁静。
秋日的阳光软软地倾泻在青石板地上,一粒粒碎石因为包裹了黄金般的阳光,折射出金子般的美丽。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阳光的温度,吹来了初秋的凉意,也吹落了树上枯黄的叶子,如展开双翅的蝴蝶,悠悠地在风中飘曳,静静地躺落在地上。
高澄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不见了翠容,忙撩起了罗帐,发现她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落叶。
“翠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睡不着吗?”他下了床,走到了翠容的身后,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道:“小心感染风寒。”
“子惠,看,那株枫叶红了。”翠容指了指庭院中一株开始泛红的枫树,“还记得每年秋天,你都会带我去看红叶吗?”
“我怎么不记得。”他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今年也会带你去看,只要等我做完这件大事。”话音刚落,他感到怀中的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子惠,我有点担心……”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翠容,我等的就是这一天。今天我会和崔季舒他们继续商议禅让的事。”他搂紧了怀里的人,“放心,什么事也不会有。今晚我还是来你这里。”
“子惠最近不是纳了一位妾室吗……”她的声音带了几分伤感。
“翠容,不错,我有很多女人,但是唯一所爱的女人,却只有你,这也是我同意不纳你进府的原因。”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缠绕,犹如魔咒。
翠容轻叹了口气,依偎在他的怀里,“子惠,其实我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我也会贪得无厌。”
“这样的翠容,更是可爱。”他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轻轻放开了她,“乖乖地等我回来。”
***
清晨还是阳光明媚,到了傍晚时分,却忽然变了天,天际闷雷阵阵,电光闪闪,浓厚的乌云将太阳遮得丝毫不露。天色黯淡,浓云裹挟,预示着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
翠容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孝,又望了望天际,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不祥的预感在心里慢慢地展开,像是冬季的阴云,缓缓地一点点吞没着蓝天。
轰隆隆一声巨响——天边忽然炸开一个响雷。
“崔大人您,您……”门外忽然响起了侍女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没等她说完,只见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屋子。
翠容抬眼一看,心中大悸,这不正是高澄的心腹崔季舒!
“崔大人,发生什么……”她浑身颤抖着,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却是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崔季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夫人……今日在我们商议要事的时候,家奴兰京忽然拔刀行刺大人,事出突然,大人他来不及躲避,当场……当场就被刺……身亡……”
天边忽然划过了一道刺眼的闪电,大雨就在此时倾盆而下,仿佛一片巨大的瀑布;横扫着整个邺城; 阵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她耳朵嗡嗡地响。
不可能,子惠怎么会死了?不可能……
“崔大人,我要去见子惠。” 她脸色惨白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亲眼看到才相信,子惠他不会就这样死的,不会的……”
“夫人,大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娘,爹——死了吗?” 一个轻轻的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翠容一惊,这才发现孝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泪水。
“孝……”翠容心里一紧,连忙将她抱了起来,现在她所需要的是冷静,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孝,她绝不能让女儿受到半点伤害。
她强撑住了身子,哑声问道:“贼人何在?”
“贼人已被随后赶来的高洋所杀,只是大人他已经救不了……” 崔季舒一脸哀戚。
高洋?翠容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疯疯癫癫的男子,怎么会是他?愚笨如他,又怎么会如此凑巧地赶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家奴兰京又为何偏偏挑高澄即将禅位成功的前夕行刺?
她越想越觉得有破绽,越想越觉得恐惧。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夫人,消息……已经传到……在下……告辞了。”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低低说了句,“夫人,雨越下越大了……邺城变天了……自己小心。”
翠容的心里微微一惊,低头紧紧抱住了孝,“好孩子,我们立刻就要离开这里,明白吗?”
“我哪里也不去。”孝抓着她的衣襟,不停流着泪,“爹死了,对不对?就像小玉一样死了对不对?”
她知道什么是死,当她养的那只叫做小玉的兔子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时,娘就告诉她,小玉死了。
所以,她知道,爹死了。
“孝……”翠容强忍住了即将涌出来的眼泪,如果不是在女儿面前,她一定会痛哭流涕,但是——现在,除了她,女儿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若要使别人坚强,先要让自己坚强。
“我不要爹死,我不要爹死……”孝哭喊着。
“孝,你爹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娘。”翠容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坚强一点,孝,娘会保护你的,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孝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己的娘,哭着点了点头。
***
这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四周是漆黑的天空,漆黑的两岸,漆黑的河水,暴雨不分丝缕,像整块幕布沉重地覆盖下来。
一辆不起眼的牛车,此时正急驰在邺城的城郊,朝着南边而去。
坐在牛车内的翠容,看了一眼怀里的孝,孩子因为哭得累了,总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想起清晨离开时,那人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天人永隔,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尖锐的刀子一般撕扯着自己的皮肉,她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牛车忽然停了下来,翠容刚要开口相问,只听见车夫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牛车的帘子就被一柄带着鲜血的剑挑起一角,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剑尖滴落在她的绣鞋上。
翠容心知不好,只是下意识地将睡着的孝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眼看着那柄剑就要刺下来,忽然又听得一声惨叫,这次发出惨叫的却是剑的主人。
翠容大惊,只听得帘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夫人,你和孝都没事吧?”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翠容浑身一震,伸手拉开了帘子,颤声道:“斛律大人,是您吗?”
孝也在此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在大雨中持刀策马而立的男子,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血水,浑身却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像太阳般耀眼,也不像星光般灿烂,却仿佛月光般静谧,让人安心的静谧。
她吃惊地望着他,这个时候出现的斛律大人恍若一轮明月,定格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你们没事就好了。”斛律光露出了一抹释然的表情,“我听说王爷出事的消息后立刻去了你们府里,没想到你们已经离开了……幸好赶上了,不然你们如果有个万一,我怎么和王爷交代。”
“斛律大人,多谢搭救,只是……”翠容咬了咬嘴唇,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指了指那个倒地的刺客,“不知何人想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斛律光跳下马来,在那男子身上摸索了一阵,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