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所有赤那族中的勇士都喜欢他崇拜他,他每走过一个地方,都引来注目,不少人都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
「呼邪儿,宴会在金帐举行,你走错路了。」眼见他越走就偏离金帐越远,旭日尔忍不住开口提醒。
「兰兰。」呼邪儿咧着嘴角笑道,似乎已经把昨夜不愉快的事情忘掉了,只一心想着和纳兰紫渊一起出席今晚的庆功宴。
事实上,旭日尔早就猜到他要做什么,得到他亲口确实后,耸耸肩头,还未接着说话,就听走在最后的乌图说了三个字。「阿提拉。」
不需理解,他们只消往前一看,就已经瞧见乌图所说的阿提拉,而与他并肩走着,言笑晏晏的竟然就是他们一心要找的纳兰紫渊。
旭日尔斜起眼角,偷看呼邪儿的脸色,只见他一双湛蓝的眼瞳中有光闪过,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位兄长。
「呼邪儿,他们刚好走在一起而已,没甚麽的,你可千万别……」接下来的话未及出口,就见呼邪儿忽地垂下眼皮,往草地上一坐,张开手脚。
「我不去了!」
赤那人热情豪爽、爱酒,乌儿戈所召开的宴会总是非常热闹。
呼邪儿被拉进金帐时,酒已过三巡,帐中众将皆有醉意,欢笑声响个不停。
「为什么这样迟?」觥筹交错之中,乌儿戈还是一眼看见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儿子,高声叫道。「过来,坐这里!」
大军凯旋而归,他心里高兴,又得众将不断敬酒,早已喝得微醺,蒲扇大的手往自己身侧的空位使劲拍下,啪啪几声,帐中顿时静了下来。
除了乌儿戈与其母娜拉太后的座位外,宴分左右两席,大王子阿提拉坐在左下方的第一个位子,照惯例呼邪儿应该坐在其下,现在乌儿戈竟叫他坐于身边,岂不是说呼邪儿凌驾在兄长之上?
金帐中坐着的都是赤那当中有权位的将领臣子,顿时金睛火眼地留神起来。
眼见不单止臣下都倏然安静,坐在乌儿戈左侧的娜拉太后那一双凤眼更蕴含不满地向他斜睨。乌儿戈的三分酒意便即清醒过来,右手尴尬地停在椅子上,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呼邪儿走前几步,忽地停住。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痛,不坐可不可以?」
此言一出,纳兰紫渊的脸倏然发红。
众人都道他所指的「痛」是昨天受五十军棍所留下的伤,只有纳兰紫渊想起昨天自己在他下体用力的一抓。
北国酒烈,他只喝两口便略有醉意,双颊泛红,这时更如白玉生晕,眼眸似嗔非嗔地向呼邪儿瞪去。
坐在他身旁的阿提拉看着他,凑近头,轻声说。「纳兰先生,我有件事物想送给你,宴后可否给我一点时间?」
纳兰紫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思明显不在其上,阿提拉温文俊朗的脸孔上闪过失望之色,但弹指间便回复过来,目光落到呼邪儿身上。
乌儿戈已命人搬来一张方几放在金帐正中,呼邪儿蹲着,双手拿起一条羊腿,用力咬下去。
即使外表已经打扮端整英俊,他的食相依然像一头饥饿的野狼多于像一个普通人,白花花的牙齿连皮带肉地撕开羊肉,咀嚼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把骨头也咬成小块吞下,肥美的油脂渗下,流得十指俱是。
阿提拉摇摇头,挥手着人把抹手用的布巾拿给呼邪儿,娜拉太后虽然一把年纪但依然涂得艳丽的唇微微蠕动着,吐出几个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字。
乌儿戈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不是因为他的食相。
到呼邪儿伸手去抓第二条羊腿时,终于有一名将领忍不住重重放下酒杯。
「大汗!有几句话,我博吉儿实在不吐不快!」
「说!」乌儿戈沉着脸挥一挥手。
那名叫博吉儿的将领站起来,把拳头按着左胸,高声说。「呼邪儿王子很了不起!带领我军连下夏国五城,是这次征战的大英雄!大功臣!但是大王子有功不赏,反而打了他五十军棍!打得他连坐着食庆功宴也不行。大汗,博吉儿看不过眼,请大汗主持公道!」他说得激愤,连唇上鲜红的虬髯也吹得飞起。
博吉儿是赤那军中的先锋将军,素来粗豪,直肠直肚,有他当先,不少心中早有不满的将领都纷纷附和。
乌儿戈冷眼横扫,瞧见附和博吉儿为呼邪儿抱不平的将领竟占帐中大半,余下的也都露出同意的眼神。
赤那人生在极北,一生与大自然搏斗,最敬重就是勇猛的战士,呼邪儿有功反被责罚早已激起众将不满,乌儿戈头一转,向阿提拉看去。
「阿提拉,你有甚麽解释?」
「父汗。」阿提拉早有准备,风度翩翩地走出来,先向乌儿戈行礼。「此次出征,父汗任我为三军统帅,我自应有权指挥三军将领,包括我的弟弟。」
「没错!」乌儿戈点点头。
「此次出征,我一共只对呼邪儿下达两条军令,第一:破城后不可屠戮抢掠,第二:带回惠安城太守施道安。」话语未顿,就听有席中人叫道。「打仗那有不死人的?若不夺取他们的财宝牛羊,我们辛辛苦苦远离家乡,攻下城池是为什么?」攻城后屠杀、抢夺是赤那数百年来的习惯,众人皆习以为常,是为理所当然之事,阿提拉反其道而行,自然引起不满。
不理会四周的声浪,阿提拉迳自挺直腰背,看着宝座上的乌儿戈。
「呼邪儿对主帅之令置若罔闻,不单止屠杀平民、杀死施道安,更用他的尸体侮辱主帅所派的使者。父汗,我若不处罚他,往后如何能统率三军?中原地大物博,我们若要立足其上,就必先得到民心,若只知屠杀,中原百姓只会拼死反抗,施道安已向我投诚,却惨遭杀害,往后如何还有夏国的官员敢投靠我们?」
一言一语,无一不在情在理,乌儿戈默默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
帐中众人都在等待他的反应,见其久久不语,阿提拉垂下脸孔,单膝跪到地上去。「孩儿本应先禀报父汗再作处断,但因父汗外出狩猎,而不得不私作决定,此为过失,请父汗处罚!」
与一般赤那人不同,他生得长眉修目,俊朗温文,颇有龙凤之姿,即使是跪在地上,姿势也英挺得像是他们掠夺回来,由中原工匠所作的雕像一样,叫人不得暗暗赞赏。
娜拉太后最疼爱这个长孙,见他跪下认错,立刻开口。「大汗,呼邪儿违反军令的确该罚,是我下令执行军法的,你不必责怪阿提拉。」
她是乌儿戈的亲母,地位非比寻常,乌儿戈对她亦非常尊重,此时见连她也开口了,便知道事情必须告一段落。
「你有道理,回座位去吧。」乌儿戈神色平淡地挥挥手,着长子起来后,眼睛便落在另一个儿子身上。
呼邪儿一直在狼吞虎咽,对四周发生甚麽事似乎充耳不闻。
锐利如鹰的眼睛里闪过慈父独有的光芒,乌儿戈说。「呼邪儿,你今次立下大功,父汗把俘虏回来的最漂亮的女人和最贵重的财宝都送给你。」
「我……女……要唔嗯……」呼邪儿双手捧起大汤盅,骨碌骨碌地喝着,直到把盅里的汤喝到见底,众人才听得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要漂亮的女人……不过,她们……其实也不是很漂亮……」边说,眼睛鬼鬼祟祟地向纳兰紫渊斜视过去。
纳兰紫渊索性把脸别到一旁,不看他一眼。
乌儿戈哈哈大笑两声。
「好!不要女人也可以!那些奴隶中有你想要的就去拿,我昨天打猎得来那头麋鹿也送给你!」
「多谢父汗!」呼邪儿欢欢喜喜地谢恩,乌儿戈豪爽地大笑,金帐里的气氛再次回复热闹。
漫天星子仿如布匹遮盖大地,纳兰紫渊踏出金帐,四周尽是熊熊火光。
年轻的赤那一辈围着营火,有的聊天、有的饮酒,有的摔跤。热哄哄的气息扑脸而来,把他身上的醺意吹去大半。
沿着营帐缓缓踱步,身后忽然传来叫声。
「纳兰先生请留步。」
纳兰紫渊顿足,回头。
「大王子有事?」
「先生难道忘记了答应给我一点时间吗?」阿提拉踏步而来,在夜里,火光中,身上白衣随风飒动,动作不急不缓,更显英姿不凡。
看着他一直走到身前,纳兰紫渊淡淡地说。「我以为大王子已不再有心情。」
阿提拉微笑。「还好。」
招招手,侍从便上前来,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红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