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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开宫府盘查,两人一路上尽挑穷山恶水行走。岳斩霄起初还会在偏僻乡间农家买些食物充饥,等随身携带不多的那点碎银用尽,他就开始捕食飞禽走兽。他身上固然佩戴着许多贵重饰物,但要是给了农家换食物,将来势必会给帮助过他的农家惹来麻烦。
池重楼打出娘胎来,还是第一次过这种逃亡生涯,食不定时,睡不安稳,自然苦不堪言,好在他天性恬澹,最初在心底抱怨过几句后,也就心平气和。
这日子再苦,总比继续留在殷若闲府里被那人花言巧语哄骗强得多。
现在的他,只想快快回到赤骊,从此埋头他王府后院的大片药草园里,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赤骊在南,和句屏国之间隔着数个小国。岳斩霄却要池重楼一直向着东方走。池重楼想问,但每次看到岳斩霄冷峻的脸容,就把疑问吞回腹中。即使问出结果,他还是得跟着岳斩霄走,只会白白地多增烦恼,就顺其自然算了。
绕道走了两个多月的崎岖山路后,两人终于踏上平原地形。日益微醺的春风中,也逐渐多了淡淡的腥咸味。越往东,这咸味越是明显,空气也变得越发湿润温暖。
又赶了十来天路,一片湛蓝无垠的海水展现在池重楼面前。其时已是春末,晴空无云,碧海银沙,几点帆影徜徉海天一线。风里,送来海鸥呜叫。
池重楼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不禁为这气势磅礴的壮丽海景震撼不已,愣在马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呵呵,赤骊国的人,若非亲眼所见,怕是终生也想象不出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吧?」岳斩霄澹澹揶揄,却并不带嘲弄意味。侧首倾听了一阵,遥指右边海岸,问池重楼道:「那边是不是有渔夫?」
「是。」池重楼凝目远眺,果然见那边有几条渔船,还有人影晃动。不由佩服岳斩霄好耳力,突然想到那天他躲在假山后,虽然竭力屏气敛息,恐怕仍没逃过岳斩霄的耳朵,否则岳斩霄也不会径直回凉亭来找他……
「跟我来!」岳斩霄打断了池重楼的思绪,轻轻一跃下马,牵着缰绳朝渔夫走去。池重楼忙紧随其后。
第七章
几个皮肤黝黑的渔夫正光着膀子在喝酒猜拳,看到有生人走近,一条体格魁梧的汉子粗声粗气吆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岳斩霄手杖轻顿,淡然道:「我要买你们一条船出海。」
出海?池重楼微惊。那几个渔夫也露出脸惊讶神气,「瞧你们两个的样子,也不像打鱼维生的。出海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多管。」岳斩霄冷冷地摘下银灰腰带上一枚金坠子,抛进那大汉怀中。「这坠子少说也有三四两重,换你们一条渔船绰绰有余。你将坠子熔了,变成零星碎金后再拿出去用,免得贼人见财起意。」
那大汉半信半疑地把金坠子送到嘴里一咬,确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直欢喜得手脚微抖。再看岳斩霄身上还挂着好几样别的华贵饰物,又见岳斩霄是个瞎子,他顿时起了歹念,朝另几个渔夫使个颜色,慢慢向岳斩霄和池重楼包围过来。
池重楼见到众人贪婪的目光,不由叹道:「你们拿了金坠子就知足吧,做人太贪心没好下场。」
那几人既起了贪念,哪里听得进池重楼的警告,又逼近几步。池重楼不忍见众人送命,还想再劝,岳斩霄已冷然一笑:「小楼,你退后点。」
池重楼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岳斩霄,只得后退两步。这时众人已经将岳斩霄围在了中间,那大汉伸出双粗糙大手,就朝岳斩霄当胸抓落。
「找死!」冰珠般的两个字,冷冷进出岳斩霄薄唇。手杖疾点,宛如长了眼睛般戳进了大汉右掌心,在大汉杀猪似的惨叫声里,从手背穿出,「噗」地刺中大汉心窝。
他手腕一振,竟将大汉整个人穿在手杖上挑了起来。鲜血飞洒,染红了脚边沙土。
剩下几个渔夫吓得面无人气,腿脚抖得像筛糠,蓦地不约而同惊叫,撒腿没命地奔逃。
岳斩霄长声冷笑,轻抖手杖,大汉尸身在半空划过道血线,飞出老远,最后「噗通」坠入海中。他足尖插入沙粒间一挑,几股白沙即刻朝不同方向射出,打在那几个飞奔的渔夫背上。
那几人摔倒在地,翻滚哀嚎,再也爬不起身。岳斩霄更不理会,转身向池重楼淡淡道:「上船吧。还是往东走。」
渔船有好几条。池重楼依岳斩霄的嘱咐选了条最大的,又把其它几条渔船上储存的所有淡水通通搬到大船甲板上.忙完已经出了身热汗。
岳斩霄走到船舷边,抓住铁锚链子,轻轻巧巧便将那百来斤的铁锚提出了水面,一拉船帆绳索,缓缓升起面白帆。
船帆吃饱了海风,带着渔船缓慢滑向大海深处。那两匹骏马原本在沙滩上来回走动着,此刻仿佛也知道主人正在离它们远去,奔到海边,面对渔船悲声嘶鸣。
池重楼这些天下来,早跟这两匹骏马有了感情,难免一阵难过,却听岳斩霄在身后平静地道:「海上没有青草,就算带上它们,迟早它们也会饿死。再说船上的清水有限,你我都要省着喝,没有多余的水可以给马喝。」
知道岳斩霄说的是实情,池重楼黯然收回了视线,遥望四下海水茫茫,忍不住问道:「岳将军,你究竟要去哪里?」
岳斩霄没有回答,脸上却流露出几许追忆,最终背对池重楼,低声道:「琼岛,我的家。」顿了一顿后.他回头对池重楼绽开个难得一见的温柔微笑,衬着身后睛空碧海,风神绝世。「小楼,我三岁时给海盗掳到句屏贩卖为奴,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一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池重楼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好,趴在船舷看着深蓝的海水在渔船行进间翻开道白浪,心中也如海浪般起伏不定。岳斩霄肯带他逃亡,还许诺让他回赤骊,固然是因为岳斩霄无法视物,需要人带路,更多是岳斩霄深知思乡的痛苦,与他同病相怜,才愿意帮他吧……
大海上的景色,其实十分单调乏味。渔船向东航行了好多天,池重楼看到的,除了天空、云彩、海水之外,也无非是几艘出海打鱼的船只。自从进入深海区域后,渔船也绝了迹。只有海鸟偶尔会停歇在桅杆帆布上,扑翅啁啾,算是给枯燥的旅途添上几分生气。
入了夏,气候一天天地变热,尤其是在没有遮挡的甲板上,太阳晒得更加厉害。池重楼皮肤较寻常人细嫩,没几天就被晒出了许多小水泡,他只好窝在船舱里避开日头,等太阳将近落山不再那么炽烈时才走出船舱,将岳斩霄捕捞到的海鱼开膛破肚烤来充饥。
海里食物源源不断,倒不成问题。但船上储存的清水却并不多。池重楼爱干净,即使在先前逃亡的数月内,也是一有机会就要沐浴,如今当然不可能挥霍贵重如油的清水,忍了数日实在受不了身上汗味,便提了桶海水擦身,结果第二天日头一出来,他衣服上都结起层白白的盐花,越发难受。
岳斩霄的神情起初很平静,随着航行日久也开始多了几分焦躁,每天都追问池重楼前方有没有岛屿的影子,次次都失望。好几次池重楼夜间钻出船舱解手,都看见岳斩霄挺立在船舷,对着东方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到?明明是这个方向没错啊,我记得很清楚……」
池重楼也不禁忧虑日深,万一岳斩霄记错了方位,等清水告罄,两人恐怕就要渴死在大海上了。
他这挂虑并非杞人忧天,当船上只余最后一桶清水时,岳斩霄所说的琼岛仍然不见丝毫踪影,池重楼几乎已经预见到了两人的结局.
就算现在立刻调转船头回去,也来不及了。池重楼仰面躺在船舱里,呆呆出神,最终苦笑。
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客死异乡,不知道他死后,尸体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纵使被发现,尸体也许已经腐烂得不可辨认。没人会知道他是谁……
这也好,至少皇母不会因他的死讯而伤怀。不过世上真正关怀他的,其实也没有几人……不知怎的,殷若闲的音容笑貌蓦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刺了一下。胀痛酸楚的感觉,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缓慢地化开……
池重楼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仿佛想用这方式,把这种痛捏碎.尽管他更清楚,自己这动作有多可笑。
那是他这辈子青涩无知的情芽,只是尚未来得及盛放,已被那人扼杀。
他半闭起眼睛,锁住湿意。静默了很久,直等照进船舱的阳光逐渐褪尽,才起身走上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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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照例是几条海鱼。池重楼将鱼清理干净后,穿在鱼叉上翻转烧烤着。慢慢腾起的烟雾令他的双眼酸涩更甚,他举袖擦着眼睛,无意间抬头。海面上一片黑色倏忽闯入眼帘。
「琼岛?」他不假思索地跳了起来,冲到船头,但立刻就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