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静静趴伏在寂寥冰泉中不知名的猛兽。 那是进攻前的号角。 “啪嗒。” 亭廊发出沉闷的木制盆掉落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病人好像伤口有些崩裂了,奴家对处理伤口,什么也不会,只好来找一下陆大夫。” “药材倒是不缺,就是住所可能缺呢。” 陆言卿微微低着头,俯视矮了他半个头的泊简。 看到泊简眼中的疑惑,陆言卿慢悠悠的继续道:“我被掌柜给赶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他们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东西。”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姐姐。” 他的声音压低,眸子轻眯,视线落在泊简的脸上。 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弯腰捡起木盆的朝宁脸上却是毫无歉意的味道。 注意到泊简看向自己的目光,陆言卿的心思只好戛然而止。 他与泊简一同回去,朝宁却拦下了泊简。 “他们说,姐姐是我的原配妻子。”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修长的指尖挑起泊简凌乱的发尾。 顺着发鬓朝着光洁的耳后,他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眸子中是暗沉的色彩。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的,妻。” 陆言卿换下了青灰色的外衣,他身着雪白袍服,一尘不染,挺直的脊背对着光影,他的姿态闲雅,却带着不知名的压迫感。 叹息声从朝宁的嘴角溢出。 “陆大夫是男子,本身就体热,但您会受风寒的。” 身上传来的暖意让泊简苍白的脸色逐渐回温。 纤长的睫羽投在眼睑下形成蝴蝶羽翅般的阴影,显得脸色透着一股透明的白,蜷缩在他那过于宽大的披风中,犹如坠入在漆黑中的一点白。 那凋零的破碎感让朝宁指尖颤了颤。 “我还有些话想对小恩人说,陆大夫就先去吧。恩人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没什么用,不是吗?只是一个小崩裂,奴家觉得,陆大夫医术高明,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看着话里话外挑不出问题的朝宁,陆言卿在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朝宁嘴角含笑,眉目低垂,像是跌落在水面溅起水波的,一朵艳丽的罂粟。 泊简站在院子,不知为何对陆言卿的离去松了一口气。 那种未知的气氛让她感觉不适。 “谢谢,对了,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泊简没有注意朝宁刚才的称呼,抬着眸看向他,清亮的眸子中倒影着他的身影。 朝宁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反倒是询问她,刚才听到的信息。 “小恩人。” 轻薄的暖意压在了肩上。 朝宁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围在了泊简的肩上,挡住了那阵阵呼啸的秋风。 朝宁站在了她身前,垂着首,银红色的带子在他的指尖跳跃,随后变成简单精致的绳结。 “秋日寒气重,之前您又受过伤,陆大夫怎的将你带到这风大的地方。” 水红的袖袍随着呼啸的秋风,鼓吹的厉害,他的身姿修长挺立,重叠的花纹印在他的衣襟。 “您住在我这还不久,您的金珠甚至还用的不到十分之一,我没有钱财兑换给您。” 朝宁眸光看着泊简,吐出最后自己想说的话。 “所以,小恩人,不要走。” 那飘散在风中细微颤抖的音调,是觊觎者卑微的祈求。 “陆大夫说自己没有了住所,恩人打算收留他吗?” “我会给他银两再租一间客栈。” 泊简认真的回复。 她在朝宁着躲避追杀,本身就已经很打扰了他。 若要收留陆言卿,麻烦的只会是朝宁。 “你误会了。” 泊简忍不住的捏了捏鼻梁。 “在未联系到我主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你不用担心。” 她不能因为陆言卿没有住所,而忽略了朝宁的感受。 “那恩人是打算离开清寂楼?” 泊简微微愣住。 “陆大夫要医治恩人保护的人,那么恩人是打算,带着那位公子和陆大夫离开?” 朝宁的音调冷淡,他的嘴角却上扬的灿烂。 看着失魂落魄离开的朝宁,泊简蹙眉。 因为银两的事? 泊简蜷起了小拇指,点在腰间的匕首。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泊简很少有心思去注意别人的情绪,但数日的相处,在朝宁的有意为之下,他们成为了朋友。 “若是我提前走,你也不用担心无法将剩余的银两兑换给我,我有钱。” 所以不缺这点钱。 泊简表情严肃认真,小主子对她很不错,除了暗卫的俸禄,每每得到一些稀奇珠宝,小主子都让人送到她房内。 即便她觉得礼数不合拒绝了好几次,但小主子依旧我行我素。 “我还有自己的要务。” 她不希望朋友因为她无意的话而生闷气,所以,找个时间道歉吧。 泊简未曾料到,今夜的清寂楼,变生不测。 她前脚刚把陆言卿安置在了客栈,后脚跃上瓦片房,便见腰间别着大刀的兵官围起了清寂楼。 在此之前,她不会走。 所以,即便现在不走,以后还是会走的吗? 朝宁突然苍白的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和资格去阻拦她。 “奴家,明白了。” 朝宁的声音很轻,他看着懵懂冷淡的泊简,道:“外面风大,恩人早些回屋去吧。” 秋森推着朝宁朝外院走去,想要带着人先从后院溜出去,而外面有他的人在接应。 然而转角后的金属碰撞的声响以及粗鲁推门的声音让他们的脚步顿住。 “殿下,从后面走,我去吸引他们注意。” 被推开的朝宁看着秋森换上了以往熟悉的表情,挽着长袖,踏出了拐角。 “呀,兵官大人,你们这是——” 刺耳的尖叫声,在凌厉刀锋下滚落的人头后,周遭瞬间寂静。 “此处窝藏通敌叛国之贼,所有妨碍公事以及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泊简的身影。 她犹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回到清馆后院,朝宁的住所。 “殿下,来不及了。” 朝宁死死的抱着琴,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声,得赶紧走。 他脑海中的思绪纷杂。 从小生活的李府,慈祥的母亲以及总是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父亲。 朝宁抱着琴,神色晦涩不清。 他还在消化刚刚刚刚老鸨——秋森所说的那些消息。 “什么叫……狸、猫、换、太、子。” 他捏着秋森的肩膀,力道大的惊人,压低的眉眼透着不可置信的通红。 “来不及了殿下,先走!” 心里稳住,神色淡定,还想再说些什么。 一身官服的男子却冷笑道:“哦,对了,上面那位让我给您带句话,这么多年了,那位,也是没有耐心了呢。” 秋森脸色瞬间苍白。 “大人!那人在后院东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最后是满门抄斩的画面,他成为了罪臣之子,辗转流连多年,被爹爹带走成为了清馆。 都是假的。 他的脚步加快,那些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美好回忆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惊天的大阴谋。 “大人们,这里的公子们都是清馆,他们胆子小的很,哪敢私藏什么通敌叛国的贼子?” “他们胆子小没错,但你呢?” “啊,奴家哪敢藏什么通敌叛国的贼子!这清寂楼奴家在这开了也有些年头,大人莫要诬陷好人!” 秋森的声音兀的压低。 “大人三思,这清寂楼的背后可是那人……” “巧了,下官也是奉旨追查人的。” 秋森的心里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