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俊在山脚下站了很久很久,雨一直在下,不大,只是又细又密,没有夏天暴雨的那种疯狂肆虐,也没有春雨那样的柔软,只是更绵长,更让人觉得惆怅心沉。
他把颜辰轩遇难的情形告诉秦子心后,就默默的下山来了,他知道她要一个人在那里呆一会儿,她的怀里还抱着鲜花,她的身边还放着颜局长给她的颜辰轩的遗物。
虽然是夏天,也许是因为下雨,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冰冷,傍晚山里十分安静,不远处有两只小麻雀,身上的羽毛已经淋湿了一大半,预振翅向旁边的树枝上飞去,偏下雨飞不起,于是不到不一步一跳的从青石板路上跳到草丛里去了。
他看看时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秦子心还没有下来,于是眉头略微皱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又朝山上走去。
颜辰轩的墓碑前,她依然还在那里。
她很安静的蜷缩在那里,头抵住墓碑,双手死死的抓住墓碑的边缘,从背影看,好像被雨淋湿了羽毛的麻雀,怎么也飞不起来一般。
墓碑前放着花,还是她带来的,满天星围着白玉兰,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去采摘来的白玉兰,因为一般白玉兰花店里是没有卖的。
下着雨,那雨在那玉兰花上集成水珠儿滚动着,慢慢的滚落下来,玉兰花开得更盛,仿佛要在雨中绽放出自己最美的一刻似的。
他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啃声,起码有近十分钟,那白玉兰上的水珠儿滚落了又形成,再继续滚落下去,他依旧还是没有动。
秦子心的脸因为她的手抓着墓碑边缘的缘故被她的胳膊给拦住了,雷廷俊看不到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那刚刚一寸多的短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头顶上,有晶莹的水珠从发梢滑落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整个人也一动不动一下,就好像没有了任何生机了一般,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她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秦子心!秦子心!”他轻轻的喊了两声,可趴在那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吓得心慌乱了起来,赶紧用手推了她一下,而这一推,她整个人就一下子倒在了路边,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雷廷俊吓得手足无措了起来,顾不得男女有别,用手捡起她身边颜辰轩的遗物,拉开她身上的包的拉链,三两下塞了进去,然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她了,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只知道她还没有毕业就结婚了,嫁给了很早就订婚了的隆盛集团总裁龙天敖。
她在滨海的那些事儿,都是别人说的,他毕业后就离开了滨海,而且忙于找工作,他也并没有刻意的去关注过她。
还是五一前一晚在校友群里见到她的,她并没有说起过她自己的事情,后来他知道的一星半点,也是在和颜辰轩做志愿者时才知道的。
她结婚不到半年就离婚了,她的老公龙天敖不是人,为了小三,居然逼得她最后把眼角膜都卖给了他的小三。
而现在,她的眼睛应该好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做的眼角膜手术,因为颜辰轩说了,五一他带她去爬长城时,她有一只眼睛都还是看不见的,所以颜辰轩最后弥留的时刻,才会留遗言把眼角膜捐给她,可她终究没有用上。
五一她和颜辰轩在长城上的照片他见过,大波浪的卷发,带走条纹的茶色眼镜,看上去还青春靓丽充满阳光,其实脸上看不出太多的阴霾。
可此时,她蜷缩在他的怀里,手指已经瘦得隐隐约约能看见青筋了,他抱起她的一瞬间,她是手就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好似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抓住一根浮木一样。
这样子的秦子心,看上去不是不可怜的。
雨开始大了起来,山上的风又大,墓碑前很多的花,都是白菊,唯一她带来的白玉兰格外的醒目,可被这雨不停的淋着,每一朵又都楚楚可怜。
他抱着她往山下走,怀里的女人依然是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丧失了意识一般,脸色苍白中泛着青色,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仿佛雨水淋湿的蝶翼,有晶莹的雨珠在上面,也或者是眼泪,摇摇欲坠却未坠。
他抱着她从青石板上一步一跳的走下来,像极了刚才被雨水淋湿的小麻雀,只是他的目的地不是草丛,而是下面的公路。
他也是昨天才从北川赶过来的,只是在滨海念过书,并没有在这里工作过,所以没有什么朋友在滨海,也就没有人来接,只能带她打出租车。
运气不算太坏,刚到路边就有的士车在等客,他即刻抱着她上了出租车,然后对前面的司机说了声:“附近最近的医院,要快!”
他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晕倒的,可是他知道,她中午还在成都双流机场,而中午之前,他都还以为她是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了呢。
她是怎么知道辰轩遇难的?她又是怎么知道辰轩的葬礼的?这些,他都只有等她醒过来才能问她了。
------胡杨篇------
陆振东站在公寓门口,手里拿着钥匙,半天都无法去开这扇门,他的额头抵住门框,心里那个地方空落落的,好似自己身上的肋骨丢失了一样。
他在北川整整呆了二十天,北川中学里的一千多名学生全部都从废墟里刨出来了,他一个一个的去辨认,一个一个的去查看。
可是,没有子心,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子心,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又打电话给北京的朋友,然后让朋友在监狱里找人查到了刘红梅的父亲,秦子心的外公的名字,他又找到刘长江的家里。
刘长江的家当然成了废墟,不过刘长江在当地也算名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刘长江,刘长江已经不在北川了,而是到了成都。
刘长江还活着,可他的老伴却因为在一个朋友家打麻将没有逃过这一劫而去世了,刘长江也在找秦子心,说在北川找过没有找到人,他就猜测秦子心是不是跟龙天敖一起回滨海了。
至此,陆振东才知道,原来刘长江七十大寿生日那天,龙天敖还赶过去过,他听了心里一阵酸意,不停的后悔自己没有跟她一起回北川去,让龙天敖钻了空子。
在得知龙天敖去过北川后,他心里又燃起一线希望,说不定真的就像刘长江所猜想的那样,秦子心跟着龙天敖回滨海去了呢。
然而,这一线希望在两分钟后就像火苗被冷水给浇灭了,他打电话给柴俊容,让柴俊容调查龙天敖身边有没有秦子心。
柴俊容直接回复他,不用调查,龙天敖都在北川遇到了地震,而且腿断了,还是他的手下去接回来的,龙天敖那边传来的消息,秦子心死了。
同时,柴俊容还告诉他,滨海公安局颜局长的公子,曾经秦子心的同学和爱慕者颜辰轩,在这次地震中去做志愿者也牺牲了。
秦子心死了,这几乎是一个铁定的事实,如果别的地方传来的消息不可靠的话,那么,龙天敖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是100%可靠的了,因为刘长江说了,秦子心是跟龙天敖一起去的那所山区小学,估计是他们刚回到北川就遇到地震了,所以秦子心的手机才会在北川中学被人捡到。
他不记得是怎样和刘长江的告别的,刘长江问他龙天敖那边有没有秦子心的消息,他临摹两颗的说龙天敖说秦子心和他走散了,并不敢把秦子心死了的消息告诉给刘长江,七十岁的老人,老伴死了,现在唯一的外孙女也死了,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他自己也承受不了,从成都回北京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佟震宇就在他的旁边,想要开口安慰他,可张了几次口,最终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振东回到北京,并没有即刻回家,而是开上车直奔了公寓,因为秦子心最后就住在这里,她是在这里离开北京的。
终于还是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全都是她的气息,她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可房间里她的气息依然还微微可闻。
黑色的沙发上发出蓝幽幽的绒光,窗外有月光,月亮快满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