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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1 / 2)

>牛板筋的妈见了,护子心切,就一下扑在儿子的身上,大哭着骂道:“你个遭天杀的,连我一块踢死了吧,我不想活了。”牛板筋的父亲喝得差不多了,眼睛血红,舌头打着卷,说:“你以为老子不敢……”,就把老婆也踢了两脚,然后摇摇晃晃地又出门到茶馆打他的麻将去了。

牛板筋的妈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下,不停地用手摸着牛板筋的脸。当时牛板筋才九岁,读小学四年级,他还从没有看见妈妈哭得这么伤心过。妈妈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搂得好紧,像怕儿子要飞走似的;同时,她不停地用脸亲儿子的脸蛋,像要把所有的爱全部给儿子。

牛板筋用脏兮兮的小手替妈妈揩眼泪,说:“妈妈不哭,是小冲不好,惹爸爸生气,害妈妈挨打,小冲下次不敢了。小冲一定好好读书,拿张大奖状回来,长大了挣好多好多钱给妈妈治病。”

妈妈听了,哭得更厉害了。牛板筋从来没有见妈妈这么哭过,心里好害怕。

妈妈多病,他怕妈妈死去。每次放学回家,还在门外,就大声地叫妈妈,只要听见妈妈在里面答应和咳嗽的声音,他心里就特别高兴。

病妈妈也是妈妈啊,只要妈妈在,哪怕是躺在床上,这个家里就充满了阳光。上学、回家,步子都觉得格外的轻盈。

把妈妈扶上了床;收拾了碗筷,伺候妈妈服了药,牛板筋拉上了门,就到村里的小学读书去了。

那天放晚学,快到家的时候,牛板筋远远地看见很多人围在自己家的门口,像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哭。

扭曲的心灵58

牛板筋冲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很多人伸长脖子往屋里望,一些老婆婆和年轻的女人抹着眼泪。

看见牛板筋回来了,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屋子里的门板上,他妈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他父亲蹲在屋子的一角,双手捂着脸。

“妈——”,牛板筋发疯般地冲过去,抱住妈妈的尸体,使劲地摇晃。

“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让你死,你起来,你起来啊!”无论牛板筋怎么摇,回应他的只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

看见这凄惨的一幕,那些心软的婆婆哭出了声,并且边哭边议论。

“好造孽啊,娃儿才这么小,怎么忍得下心丢下!”

“啷个这么想不开啊,病再多,账再多,只要壳壳在,慢慢来想法嘛。”

“是那个该死的牛脑壳(牛板筋父亲的外号)一天抓到麻将打,德行又怪,又喜欢喝点猴儿尿,输了钱,就发酒疯,抓到婆娘娃儿,这下好了,婆娘喝药死了,看你龟儿子去捶那个。”

“这个麻将硬是害死人,打起麻将来六亲不认。你看,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麻将麻将,你越麻它越犟;越打越输;越输越打,这是师傅在造麻将的时候封咒了的,是专门用来害人的。”一个抽着旱烟的老汉说。

那些喜欢打麻将的男人在一边,听了不作声。他们的女人就说:“你再去打麻将,老子把你的手爪爪剁了。”

男人听了这话,心有点虚,但还是干口硬:“你敢,老子还没有听说过。”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你喝药死了,老子讨个年轻的。”

女人听了这话,就揪住男人的耳朵:“你敢,老娘才没得牛脑壳媳妇这么傻,自己喝毒药;老娘不拉屎,要把茅厕占到起。”

“你不死,老子到发廊去找……”两口子斗起了嘴;“你敢,老娘把你胯里那东西儿割了。”

“不跟你这些没良心的杂种说了。”女人啐了那男人一口。

男人女人斗完嘴,都各自去帮忙张罗后事去了。男的去帮忙借东西,女的去洗碗。一会儿,锣鼓响起来了,是牛板筋的外婆家闻讯后赶来了。

母亲的惨死,给小小年纪的牛板筋心灵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那次,在学校外的那条小河边,牛板筋向我讲述了他痛苦的童年,当时,我看见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我想,他是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我知道,他的眼泪在往心里流,就像这小河的水,默默地流。

牛板筋把母亲的死因,完全归咎在父亲身上,认为是父亲的毒打逼死了母亲。

从此,他特别仇恨男人,特别是喜欢欺负女人的男人。加上他小时候常被父亲毒打的缘故,牛板筋的心灵完全被扭曲了,他变得残酷、冷漠、凶强、好斗,打起架来,喜欢玩命。

流血往往让他更加兴奋,特别是看见自己身上流了血,他不但不感觉痛,反而有一股莫名的快感,两眼放光,全身战栗。

他这种怪异的表现让人见了害怕,所以渐渐地谁也不敢惹他。

我看了一本书,知道他这种现象叫被虐狂;当事人以他人对自己施虐而获得快感,是一种心理变态,成因与童年的类似刺激有关。

但是,他对女人,特别是弱女子出奇的好,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这可能与他那受欺负而喝毒药死去的母亲有关。

最近,我听说他和河阳镇上“夜猫子”发廊里的一个洗头妹儿好上了,这事在同学间传得沸沸扬扬。

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59

“是真的吗?少冲?”

少冲是牛板筋的名字,他大名叫牛少冲。

因为今天的事情比较重要,所以叫了他的大名,这样显得郑重些,我觉得。

“嗯。”他把手里的石块甩出,石块在小河的水面激起几个漂亮的水花后,飞到河对岸去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爽快地承认了。

牛板筋和我玩得比较好,这几天同学中关于他和夜猫子发廊里那个叫小翠的洗头妹儿的传闻越来越厉害,作为好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找他谈谈。因为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值得。他和我一样,都是一个空巢儿,自他母亲死后,他父亲就出了门,这么多年很少回来,只是每月还打点生活费来。

牛板筋从来都不过问他父亲的事情,每次他父亲打电话来,他都不说一句话,等他父亲说完了,就把电话搁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接电话的。

我知道,牛板筋还在记恨他的父亲。

他说,他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父亲,直到死。

他还说,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他母亲死后躺在门板上的情景。只要一做梦,就会出现他和母亲被父亲毒打的场面。

牛板筋说的可能是真的。有一次,夜很深了,我起来小解,看见他突然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头,身上抖着一团,像是有谁在狠击他的头部一样。

我以为他恐怖小说看多了中了邪;连忙叫醒了他。他一下子倒在床上,眼睛仍然流露出惊恐,身上冷汗直流。

我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燃,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情绪才逐渐稳定了下来。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劲地摇头,一声不吭。我不便深问,就去睡了。

可是,经过刚才的一折腾,加上吸烟的缘故,我睡不着;但是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休息,我只好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牛板筋的床上传来了极低的压抑的哭泣,声音非常细小,是被子蒙住头发出来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不会注意到。

后来这样的情形又出现了几次,但同学们都睡得很沉,所以大家都没有察觉,我也没有声张。

我知道,一定是他小时候噩梦般的经历在他脑子里作怪,一种挥之不去的家庭暴力阴影像紧箍咒一样套在他的头上,又像魔鬼一样总在他意识之门完全敞开的夜里不期而至。

牛板筋太痛苦了,也太脆弱了,就像一个精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碎。

他太无助了,就像一只小小鸟,孤独地蜷在巢里。母鸟被猎人枪杀,而猛禽又在头顶盘旋,随时都有可能俯冲下来,啄得他遍体鳞伤,甚至将他叼出借以遮风避雨的巢穴。

他的凶强,他的好斗,他的嗜血,只是一种外部假象,都是在极力掩盖他的这种脆弱与无助。

其实,我们这种父母长期不在家的留守少年,又有哪一个没有牛板筋这种心理感觉呢?只是我们没有经历家庭暴力的侵犯,心理比他正常罢了。

“为什么要这样?”我递给他一支烟。

“不为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啊。”我把烟给他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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