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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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坚信老魏和老李绝不会放弃我在黑暗中迷路直至孤独死去。来营盘途中老魏的话犹在耳畔:师妹,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慧景,我绝不放开你的尸体。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并不吉祥,但此刻对我来说,它是黑暗中的篝火,是我可以性命相托付的基石。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中,人总要有些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信念才有力量走下去。我再次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伸出手在黑暗中划了一下,避免自己碰到那些突兀的石壁。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和颤抖源于什么了。我快速而微弱的喘息着,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171、

我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我。

我本能的倒退几步,和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那双眼睛浮游在虚无中,像是暗夜里悄然怒放的鲜花。它的盛开和枯萎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静静度过不为人知的命运。

黑暗中的眼睛渐渐多了起来。我向周围望去,在我身边,近处和远处,甚至抬头望去在我的头顶,到处漂浮着这些眼睛。

它们安然注视着我,似乎穿越了很久的时光来到我身边,静默而悲悯的看着我在黑暗中转身,惊慌失措。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想起一个寓言。

一位王子对他的父王说:“巫师告诉我今夜死神会来找我,我必须骑上最快的骏马逃到巴格达去。”黄昏时,心神不宁的父王在花园里见到死神,死神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王子呢?我已经和他约好今晚在巴格达碰面。”

我对自己在这生死未卜之际依然能想起这个故事报以苦笑,甚至寓言中人物的对白和表情都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我并不畏惧死亡,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虽然未能将无限的热情献给考古事业,但此刻若在这地下几百米不明不白的死去,未免人生有憾。想到人生的终点可能设在这里,我还是胆怯了。

“放过我吧,”我对空中哀求道,“和你们相比,我还是个孩子。”

我心惊肉跳的看着那些眼睛,心中祈祷自己可以晕过去。

我未能如愿。用晕倒来逃避现实,或许是只有电影里才有的桥段。片刻后,我闻到一股异香贴近身体。

有人在背后靠近我,伸出双臂笼罩了我。那股异香让人心魂迷乱,我却反而安宁了下来。像是一双手抚摸过我的灵魂,我彻底放弃了抵抗,听天由命。

我仿佛飞翔了起来。

172、

“营盘位于汉晋时期的塔里木河下游,孔雀河中游一带,距离著名的古楼兰160公里左右。营盘原本是墨山国的都城,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公元五世纪,由于孔雀河和罗布泊的枯竭,墨山国消失,成为隔壁荒漠中的废墟。距今年代么……大概一千五百年以上。营盘遗址发现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初是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由吐鲁番穿越天山,沿库鲁克塔格山脉前往罗布泊的途中,在孔雀河古道北侧发现了营盘古城……”

“好了,别说了。你们知道就好。记住,无论以后有任何人要求你们——包括我在内——去古墨山国做考古发掘工作,一定要拒绝。切切,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

我站在409的门口,望着这四个年轻男女。那个女孩一脸的不解,她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古墨山国考古队的一员。

周谦苍白瘦长的脸上是一种无法解读的悲哀。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是她选中了我们,还是只选中了我?”

我望着他们,望着那些在S大校园里曾经朝气蓬勃的身影。魏大头拉着李大嘴嘀嘀咕咕,让他把周谦的话形成文献,回去慢慢研究。李大嘴则提议去吃火锅,忘掉从金坛回来后的不安。

那个女孩无意中望向门口,她怔住了。我看见她年轻而惶惑的脸孔,听见她口是心非的回答:“没有,我没看到什么。”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周围黑暗起来。一支小小的烛光在我面前摇曳片刻后,悄悄熄灭了。

我听见李大嘴急促的声音,“老魏,手电,快开手电。”

黑暗里那个女孩无辜的瞪大眼睛,她并不是不害怕,她只是不想让身边的师妹惊慌。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知道在壁橱里悬挂着Y男的尸体。那个男孩选择了一种痛苦的死亡方式,死在他的宿舍,死在这诡谲的世界里。

我向那个故作镇定的女孩伸出手去,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她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一如我的现在。

我随即松开了她的手,在黑暗里奔跑。我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终点,我只是想离开这里。那些纷乱的脚步声萦绕在耳畔,悲哀的叹息和幸福的喘息交替在我身边。光和黑暗像是骤开骤合的天际,吞噬我又释放我。

我看到时光如海,干涸后丰盈,我看到那些一闪即逝的身影,从一片土地到另一片土地。

我在沙漠上看到两个渺小如蚁的人从小河墓地走到生命的边缘时刻。那个女子失神的眼睛望向我,苍白的嘴唇急切的想表达什么。她身畔的男子抱着她,将她移在雅丹的阴影下,用自己的血肉维持爱情的最后尊严。我听见那个女子梦呓般的声音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人间会有生死,会有爱和离别?为什么在这苍茫宇宙中人类从诞生起就饱受苦难,求生的步履走过几十年万年的艰难时光?为什么四季流转不息,星辰升起落下,在这冷酷安然的法则中人类却在不停的追索和追问?

“象传说中希伯来漂泊者的忧郁,

那是注定的命运,无法脱离。

他不愿窥探黑暗的地狱,

又不能希望在死以前得到安息。

命运要我去流浪的地方还不少,

去时还带着多少可叹的记忆?

但我唯一的慰藉是我知道:

最不幸的遭遇也不足为奇。”

我看见冷去的尸体和不肯松开的双手,我看见生死相依的决心和驼背上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些黄沙弥漫的画面模糊而真实,像是我哽咽中追随的脚步。

多年后,那个女子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天何言。

173、

“梁珂!”

一声嘶哑的吼叫让我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眼前悬浮了两颗人头。一人多边形的脸上架着厚厚的眼镜,另一个人样貌堂堂,鼻孔下拖着长长的鼻涕。

“梁珂……”

我缓缓坐了起来,魏大头和李大嘴胡乱的抱住我,肩膀抖动不停。在他们身后,是谭教授和严叔等人。他们都是一脸关切的望着我,带着欣慰的表情。

“你刚才心脏停跳了3分钟,我们差点……”

老魏摘下眼镜,假装抹汗,其实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李大嘴用手戳着我的脑壳,恨恨道:“叫你乱跑,叫你乱跑,差点小命跑没了。”

“别戳了,”老魏赶紧制止他,“戳出毛病来就完了。”

我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李大嘴,“你的鼻涕要蹭到我身上了。”李大嘴狠狠的拥抱了我一下,站起身来,“你平时身体那么好,怎么会跑了两步就晕倒,连心脏都出问题了?”

我心中知道那坨销魂的鼻涕必定是挂在了我的右肩,但老李的问题我却无法回答。从S大启程到乌鲁木齐前我们都做过体检,我的报告甚至可以成为身体健康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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