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先生。
似乎,从没听说过,男子和男子可以成亲的,那他,他呢?
懵懵懂懂的少年在走到第十三个年头过半时,产生了第二个关於成亲……和成长的疑惑。
第十章 死谏
此年盛夏结束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可让看官窥得此朝风貌一角的事。
“外面怎麽了?”
这日,天难得稍凉,顾易扬便拿了墨宝到凉亭练字,却突听闻外面传来喧哗,还有痛哭悲泣之声。
一旁伺候的顾青霄马上出去看了看,还拉人仔细问了,才回来道:
“先生,外面正行白事呢,路过这。”
顾易扬怔了怔,停了笔,奇怪问:
“白事?我怎麽没听说镇上有人驾鹤西游了?”
这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消息传得最是灵通,要真有人得了病或意外没了,在出殡之前早就传开了,不至於现在才知道。
顾青霄摇摇头,拧眉道:
“那人算是祖籍我们镇上的,但却不是常居在这,是这两天才到地。听说之前是在朝当官的,月初时行了死谏,本只伤了头,但得了破伤风,熬不过半月,就说没活路了。吊著命准备回这,没想到到了地方不久就仙逝了。现在他族人依照他遗嘱,准备把他安葬在镇後面的山头。”
古有“文死谏,武死战”,此朝也延续此风气,而且多有加重。
稍微心思活络些,圆滑的官员,一般都只会嘴里说冒死进谏,实际真让他去死,却是万难,怎麽也得挣扎乞求个老半天。
但自古每朝都有一些迂腐文人,自诩清流,动辄把自己当成唯一能拯救朝廷,敲醒君主的人物,撞柱行死谏的事情时有发生,甚至有当场就义的。
而显然,现在在外面正被送往後山头的,便是这种人。
这下子顾易扬不单停了笔,连人也站直了身,怔怔看著纸上的字。
“先生?”凡是关於先生的,顾青霄便很是上心,一下子便察觉他家先生的情绪不对,马上唤。
顾易扬闻之回过神,而後才扯出让其放心的笑,似想到了什麽,问:
“青霄,若……你日後也考得功名,你会如那人般麽?”
顾青霄眨了眨眼,反问:
“你说死谏?”
接著不等顾易扬回应,又自顾自皱眉,颇为不以为意道:
“我才不会那麽笨呢,死了连皇上听没听劝都不知道。”
顾易扬闻言怔了怔,接著便笑了。
的确,出身市井的顾青霄,虽日夜研读古人书,然骨子里比谁都更珍惜自己的小命,又岂会为一次进谏便送了命?
且,正如他所说的,仅仅为了他人,便送了命,如何值得?
这事第二天,顾青霄见他家先生似挺在意那事的,便去打听了那人物姓甚名谁,回来一说,却再次让顾易扬怔住了。
“你说,他叫李奎钦?”久久,顾易扬才微微皱著眉问。
“……他们是那麽说的,对了,他的字是居仁。”顾青霄见顾易扬表情不太对,不知说不说好,最後还是说了。
顾易扬听了喃喃:“果然是李居仁……”
不觉,脑里响起了那年某天的对话:
“贤侄,我说你也该收收心了吧,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可不行啊!你明明可以更有作为的!”
语气里著著实实的为其不争而怒。
“呵……李,李老先生,既然您称我一声贤侄,我也不怕跟您直说,我若如您这般,怕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跟您好好说话了。”
这边厢却仍旧嬉皮笑脸的。
“什麽话呢,我不一直好好的?哪天你看到我的尸首,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另一边就更火了,不觉说了重话。
只是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真阴阳相隔了。
“唉……”顾易扬叹了一声,道,“青霄,明天我俩去一趟那位老先生墓前上柱香吧。”
“先生认识他?”顾青霄点点头,好奇问。
“算是吧。”顾易扬淡淡应了声,接著便摆手让他先出去,他靠著椅子歇息。
顾青霄如何肯,他最厌恶先生什麽都不说自顾自关著自己了,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被先生排除在外了。
於是,他便执拗站在他身後。
顾易扬见此,不禁轻笑了下,摸摸他的脸,却被他避开了,怔了怔,才想起这小孩最近正闹著“他靠近他就躲开,他不理他又靠近”的别扭,不禁叹笑:
“你这小孩真烦人……”
顾青霄低著头,撇撇嘴。
後来,两人准备了些祭祀用品,问了路,便上了山头,远远便见一老妇人正坐在墓前,默默流著泪,只听低声诉说:
“我早说过你,你也答应我不会那般冲动,却没想……我让你好好歇息,你也不肯,只道皇上终於听了你的话,得好好谋划谋划,只是天不从人愿啊……”
顾易扬也不说话,静静听著,最终,还是把祭品放在一边,带著顾青霄下了山,没有再回头。
後来,据闻礼部特为李居仁奏请,朝廷允,赐谥文正。
这事顾易扬听说了,却没再探听了。
第十一章 秋闱
盛夏刚过,初秋将至,三年一度的秋闱已迫在眼前。
许多离试场远的早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顾易扬他们所在的镇离试场不远,所以他们书院有资格参加的学生现在才开始陆陆续续出发。
每一个临别前的学子都踌躇满志,甚或说出“待我乘桂花香来,荣登桂榜榜首”,更有甚者让家里准备准备春闱事宜,似此次登榜如翻手覆手般简单。
看得依靠著凉亭边柱子送行的顾易扬好气又好笑,即使学生来辞行赠别时也没忍住,惹得学生一个个莫名怔然。
而来辞别的,还有刘韬和朱影。
扫了眼两人刚还藏於宽袖之中交握现已分开的手,顾易扬忍不住扬起暧昧的笑,却又似不经意问:
“你们准备一起上路?”
“嗯。”朱影腼腆一笑。
刘韬则沈默点点头。
顾易扬看著刘韬好一会,直至看得刘韬忍不住皱了眉,才收回目光,勾起一笑。
这一年来,似乎这小孩也成长了不少呢,可还是太嫩了些。
“也好,路上有个照应,还有其他人一起去吗?”他伸手过去摸摸朱影的脸,笑问。
刘韬和顾青霄几乎同时拧眉。
顾青霄更是直接扯了扯顾易扬的衣袖,不满努嘴。
但刘韬却忍住了,只垂眼撇撇嘴。
顾易扬挑了挑眉,而後转头摸摸自家小孩的头,安抚笑笑。他家小孩这半年来粘人的程度又深了许多,连独占欲都上来了。
“没了,刘韬说……说他会照顾我,没必要。”朱影可没注意这些暗涌波涛,仍带著些许羞怯回应,说到後面却红了脸。
顾易扬闻之半眯了眼,而後侧头看刘韬,说了一句在场只有对方听懂的话:
“太早太快可不好呢,怕会消受不起吧。”
刘韬闻之脸色一变。
接著,他瞪了这算得上授业恩师的顾易扬一眼,就拉著还想细问的朱影回身走了。
而没等他们走远,顾易扬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先生,你说的……什麽意思?”顾青霄看著几乎踉跄著步被拉走的朱影的背影,困惑问身旁笑得弯了腰的顾易扬。
顾易扬摇摇头,仍旧笑得开怀。
过了晌午,泪眼汪汪来送别的亲人终於收拾好情绪,学子们整装完毕,在艳阳之下,学子们终於陆陆续续出发,个个都意气风发,大有大干一场的态势。
待他们走远了,顾易扬才收了笑,看著他们的背影良久,才低喃一句:
“大悲大喜之间,又怎麽是你们现在所能料到的……”
“先生?”顾青霄不解擡首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