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杨衡已经从帷幔后面走了出来,面容憔悴,全身都有些浮弱无力,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看见杨宁岚,他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生气,只淡淡问道:“你是谁?”
杨宁岚迎上他的目光,“二皇叔,你不认识我了吗?”她忽然笑得天真无邪,好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杨衡,她就这样仰着头叫过他二皇叔,只是此时,她的话语却好像檐上凝结的冰凌,一根根击中杨衡。
杨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目光茫然地在她脸上探索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退,身体撞到了身后巨大的三脚香炉上,“我以为,来索我命的人会是三弟,可是没想到,会是你!〃
“你配得上我父王来找你吗?你还有脸面对我父王吗?他是你的弟弟,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你却这么狠毒,要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梦见我的父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难道心里就不会有一丝愧疚跟害怕吗?”她步步上前,无惧地看着他。
杨衡斜着身子靠在香炉上,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恍然,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嘴角忽然有了落索的笑意,“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如果不是我除掉他们,他们迟早也会除掉我!”
“你有没有听过老鹰的故事,当第一次破壳而出的小鹰,做得第一件事要么就是将剩下的鸟卵推出鸟窝,要么就是啄死其它的小鹰,动物尚且懂得为了自己的生存不惜骨肉相残,我只是比他们更早认清这个道理。大哥无德无能,只是个碌碌无为的酒囊饭袋,我为什么要屈居他人之下,为他鱼肉!我那么努力事事做到最好,为什么,父王眼里只有三弟,我以为我做了太子以后,我便是他们最重视的人,可是他们却宠爱他胜过我万分,他比大哥更让我感觉妒忌,从小到大,他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却占尽宠爱,父王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势,分明就是想牵制我,我终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每日每夜都想杀了他,只要有他在,我睡觉都无法安心!”
“你真是丧心病狂,无药可救!我父王一向对你敬重有加,以礼相待,并无任何逾越,他也无意与你争夺王位,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他?”
“相信?”他站直身体,松开的黄色外袍飘荡,“小时候,我也曾认为我们是亲兄弟,手足情深,亲密无间,并没有任何不同,我去江南的时候,三弟站在府门外送我,他在我的手上结了一根五彩绳,他说二哥,这是代表思念的绳子,只要你看见它,就会想起家人。可是当我为了辛辛苦苦为淮朝平定江南,兴冲冲地回到皇宫父亲却连见我一面都吝啬,我所做的一切又何尝得到过什么?后来我更懂得什么是现实,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我们便能相安无事,可是我们是皇族,只要有他们在的一天,父王便不会看到我任何的好!”
“如果杀死兄弟是迫不得已的政治手段,那么你做了皇帝呢?你做的那些事又该怎么解释?你做的那些事只能再次证明你是一个残暴冷酷的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些人都是该死,他们根本无法明白朕的雄心壮志!他们只知道背弃我,所以朕满心的抱负却无法实现!朕要做一个丰功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为什么!没有人可以理解朕!”
杨宁岚看着失控的杨衡,心中只觉得悲哀,看到他这么悲哀,这么痛苦,他活着会比一刀杀了他更痛苦百倍。
外面忽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一点点逼近,杨衡左右看了看,打开门想冲出去,却在门边连连后退,只见门外广场上集满了身穿戎装的士兵,他们挥舞着刀剑齐声呐喊着:“杀死昏君,为民除害!杀死昏君,为民除害!”
杨衡天子气势犹在,站在那冷冷地质问道,“是,我是对不起我的子民,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我可曾薄待过你们!”
杨衡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天子的权威在此时却是压倒性的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这时李策从广场上走了过来,杨衡面色一喜,指着那些暴*动的士兵对李策说:“丞相,你终于来了,给朕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李策巍然不动,笑容意味深长,“皇上,请让我叫您最后一声皇上。如今,这里已经被我控制了,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念在我们君臣一场的份上,我会按天子的礼仪厚葬您的。”
杨衡面色大变,惊诧万分,看着李策身后的一干臣子,已然明白他所言非虚,只是这明白来得太迟了,他退了两步,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忽然扑到了李策身上,一把剑利索地从背心穿过的杨衡的心脏,血花飞溅在金色的甲胄上,映红一张冷酷却绝美的脸。
杨衡动了动,嘴角流出血来,血一滴一滴落在了黑色的砖面上。
李策看着李暮羽冰冷的侧脸,也仿佛被他手中长剑刺中了一般,身体僵硬地看着杨衡缓缓倒下。
杨衡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李策的衣角,紧紧地抓住,眼里发出冷毒的目光,嘴角含着血液毒咒道:“你必定不得好死,用多于百倍千倍的痛苦,偿赎犯下的罪孽。”
他的声音凄厉阴冷地好像吹过废墟的风声呜咽,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好像鬼魅,黑发散在明黄的衣袍上,眼神涣散空洞。
李策嘴唇动了动,心里震惊到无法复加,背上好像一下子钉满了铁钉。过了一会李策下令让人将杨衡的尸体运到皇宫尔后颁旨昭告天下,自己也随行出发,一行人走了之后,杨宁岚才从凌霄殿里走出来。
禁苑一下子就变成一座弃城,宫女太监纷纷冲进宫殿里抢夺值钱的财物,那些美人们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场面一片混乱。
杨宁岚在一片混乱中走着,走上了禁苑最高的阙楼,倚栏而望,层楼叠榭,飞阁流丹,鸿图华构,太液池波光粼粼,正是四月杨柳依依,姹紫嫣红,水光山色依旧,可一夕之间已是物是人非。
迎着风,有泪轻轻落下,没有任何一次感到像现在这么累,所爱所恨的人,都离自己远去了,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了。全身好像都没有力气了,连哭也是无力地流着泪。
风中带来了花香,自己好像一朵没有方向的蒲公英,慢慢地飘荡着,天上的星星好像孩童的眼睛,不知疲倦的眨着。
她觉得有些累了,便蹲下来靠着栏杆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过耳边,温暖缠绕如情人绵软的情话,泪慢慢地淌下,心好像慢慢结冰的河,慢慢地便再也没有痛的感觉,哀大莫过于心死就是这种感觉吧。
“岚儿。”
睁开眼,看见一袭黑衣的李暮羽站在自己身后,伸出修长的手,修长的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枚黑玉扳子,他温柔地唤着自己,好像从迷雾里走了出来,“我带你回家。”
杨宁岚身体靠在栏杆上,好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稻草,疑惑问道:“回家?”
他点了点头,长身玉立,黑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显出一抹奇异的温柔,“我可以保护你了。”
“谢谢,一切拜你所赐,我没有家了,也不需要你保护。”
李暮羽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好像拥抱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又紧密,声音在风中有了迷人的魅惑,“你跟我之间的帐已经扯平了,现在由我来找你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