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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知道景非鸾叫他来是何意,颜傅便听到他说:“下去,自己到吏部领二十鞭子。”
那两名侍卫匆匆退去,炎毅还是没动,只沈声说:“属下审问完这刺客後随大王处置。”
“四十,现在立刻去!”景非鸾提高音量说。
一眼瞪过去,原本那心有不甘的人立刻抛下鞭子,耷拉著脑袋不声不响的退下。门徐徐的合上,屋里两旁的架子整齐的摆放各样的武器,熊熊的火把插在墙上,浓郁的血腥味从那刺客身上散发出来。
颜傅奉命把人放下来,那满身皮开肉绽的伤口实在残不忍睹,落地时,刺客轻轻的呻吟了下,原本遮住了脸的发丝也对垂到耳旁,露出一张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这人你认识吗?”景非鸾问。
因为太过震惊,颜傅定定的看著那刺客,一时答不上话。
倒是那刺客苏醒後,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大骂:“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纵使我今日杀不了你,日後你也必遭天谴!”
原来这名刺客正是郝赫,按炎国传统的礼数,成亲後新人必须向家属回礼,所以此次郝赫正是打著回礼的旗号进宫。但却没想刚晋见君王,他便立刻拔刀相向,最後还被当场抓获。
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莫说景非鸾,就连颜傅一时也猜不透玄机,唯有不动声色的看著。
“啧,这麽说你倒是在替天行道了?”景非鸾冷哼一声,走过去用脚踩到他胸口上,居高临下地道:“不知道王兄是否安好?多日不见,孤甚是挂念他。”
郝赫却不怒反笑,换了口风说:“昏君,明明是你挟持我,借机威逼王爷搬兵回朝,其险恶之心人尽皆之!”
听完这话在旁两人脸色一变,颜傅还在思考,景非鸾却有几分了然的神色,侍卫营的练功房里,被沈重的气氛笼罩著。
“先生,你认为该如何处置?”过了好一会,景非鸾才问。
“一切…全凭殿下作主。”颜傅似乎说得有点艰难。
“当真?”景非鸾又问。
“当真。”
景非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能喊道:“来人!将这刺客看好,明日早朝孤要当著百官的面亲自审问。”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著,谁也没再说话。夜色凄迷的王宫中,偌大又冷清,曲折的长廊和巍峨的宫殿,越是让人觉得像行入了深渊。
直到路过庭院的容树下,景非鸾才停住脚,回过头去说:“先生,现在要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孤知道你和郝赫有些渊源,只要你开口,孤就当今晚没任何事发生过。”
月光洒在他的背上,颜傅看不见他的脸,但心中何尝愿意看到师弟人头落地,可是他又无法确定景非鸾是何意。想起他过去的种种行径,颜傅难以相信他是真心说出此话,只怕是在故意试探他而已。
“即使是臣犯下如此大错也罪当应诛,殿下虽宅心仁厚,可是那刺客的罪行却是天理却难容,还请殿下按律法行事,已敬效尤。”颜傅握住拳头硬声说。
“好,就依你。”景非鸾双手翘到身後,闭起眼说:“孤想一个人静会。”
稍後,他又想起什麽吩咐了一句:“明日你到西山的护国寺为孤求一支签。”
“是,臣先告退。”颜傅也心乱如麻,微恭了下腰便先离去。
风起,叶落,摊开手心,接住那一片单薄的黄叶。可一阵过後,风势渐渐加大,顿时,容树像残喘的老人,在秋风下瑟瑟发抖,抖落了一地的凄凉。
景非鸾坐在花圃上,也不管白色的衣袍沾满了尘土,低声哀哀的诉:“母後,请原谅儿臣吧,是儿臣不孝,也许,会让您失望了……”
为了颜傅,他回到宫中後努力当个明君,荒废了多年的政事,处理起来即使再累,他也坚持亲力亲为。舍弃了寻欢作了的快活,一头扎进密密麻麻的奏章中,不眠不休的为琐碎的国事烦恼,也只为还他一片贤臣的心意。
就在刚才,他对颜傅说的话字字真切,只要他肯坦白,别说放过一个刺客,哪怕是再过分的背叛他也可以原谅。可始终,颜傅还是没有动摇,不管他再怎麽努力,也换不回那已经失望的心。
也许,是报应吧,上天不给他当明君的机会。
“母後,儿臣真的累了…累了……”景非鸾掩住脸,呢喃著无法在任何人面前透露的心声。
翌日,金鸾殿上百官严阵以待。
金锺撞动,天鼓鸣时,众人皆齐齐下跪,宦官高呼,帝王驾到。像是拨开了一层迷离的雾纱一般,终於看到了那个尊贵非凡的男人。
面带著潮红,摇曳的步伐,浓烈的酒气,让原本威严的殿堂染上一股奢靡的气息。那消失一段日子的轻浮和邪魅又挂在嘴角,似笑非笑,似醉而醒,连衣襟都没有扣好,那精细锁骨让人联想翩翩,满堂臣子无一敢直视。
“昨晚孤被行刺一事,爱卿们都该知道了吧?”景非鸾问。
“臣等惶恐,愿殿下福泰安康。”百官齐声答。
“嗯。”景非鸾应了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又说:“把刺客带上来。”
郝赫经过一晚的休息,虽然满身的伤还在,但气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只见他嘴被白布堵上,手脚皆扣著镣铐,被两个侍卫押了上来。昨晚的事早在宫外传开,众臣无不伸长脖子,想看一看这个嫁给王爷不久,却沦为阶下囚的刺客。
“郝赫,你身为四王爷之妻,贵为王亲国戚,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孤现在问你,到底是何居心?”景非鸾问。
口中白布一被扯下,郝赫便迫不及待的吼:“昏君,你诬陷我!”
景非鸾冷笑著问:“孤如何诬陷你了?”
“明明是我昨夜刚进城,便被人挟持住,你顾忌我家王爷拥兵自重,想借我逼他回朝!”郝赫气愤的道。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都纷纷在心里猜想有几分是真。按理说郝赫孤身一人返回都城,且明知道宫中的侍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确实不该贸然行事,再者他和四王爷新婚燕尔,这样做势必会牵连到自己的夫君。
见多数人都露出怀疑的表情,郝赫立刻大声骂道:“我家王爷虽然不才,但也算得上是个明理的君子,你虽是帝王,却生性残暴多疑,本该人人诛之,但我家王爷念在本是同亲同宗,只盼能为社稷略尽薄力,没想到你逼迫我不成,竟想今日在殿上借我之事诬赖王爷,简直是丧尽天良!”
“来人!把他的嘴堵上!”景非鸾怒喝道。
郝赫还想再骂,却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咿呀不全的杂音。殿上所有人看在眼里,寒在心里,只叹自古帝王最无情。
“哼,狗仗人势!”景非鸾深呼吸了下,做回王椅上,冷冷的看著堂下的百官说:“这逆贼满口胡言,辱我炎国王威,即使死十次也不为过。”
众人低头不语,静静的等待下文。
“孤今日也把话说明白了,只要你们都安分守己,富贵荣华不过是囊中物,孤身为炎国君主,坐拥著大好河山,绝不会亏待你们,听明白了吗?”景非鸾眯起眼问。
“臣明白了。”所有人齐声答。
“来人,将著逆贼拖下去斩了,淌下的血装在坛中,孤要与众卿家共饮其血,共享富贵。”景非鸾看著那变得一张张惨然失色的脸,不耐的说:“怎麽?你们不愿意?不肯与孤共享富贵之人,必是孤的敌人,从现在起,凡是敌人都只有和这逆贼同一个下场。”
挣扎不休的郝赫硬被拖了出去,一路上那愤恨的咽呜声,像把利抓撕扯著每个人的心,唇寒齿亡。
一会儿,宦官真的端上一个坛子,里面一半都是鲜红的血,不少大臣已经满头冷汗,想到将这麽恶心的东西喝下肚,顿时感到阵阵反胃。景非鸾欣然的接过宦官递来的杯,仰头一口喝下,尔後还舔舔唇,仿佛喝了杯美酒後意犹未尽般。
“嗯?众卿家怎麽不喝?莫非是不愿与孤共享这太平盛世?”景非鸾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