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会长把两只手向上一扬。
“哦,哦……”会长要吐了。
“噢,我吃上人肉喽——”会长又把双手朝上一扬。
保瑞低头,大吐起来。就是从这天起,他得了呕吐症。它的发作时断时续。有时它发作起来,几乎能要了命,吐得胃里什么都不剩;胃里什么也不能装,开水也反胃。他经常被折磨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第32章 他对她的征服欲不可泯灭
保瑞在寂寞中度日。
他看到自己的天性,原来是这样多情。没有女人,他的世界将变得多么暗淡和不幸。至今为止,跟他有特殊关系的几个女人里,春花和秦桔变成了哀伤的历史,变成了一段感伤的记忆。对于秀娥,对于江碧玉,他的大脑始终显得那么冷淡,随时都可以把她们忘却。只有彩珠和乔琳琳,才配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存活下去。彩珠如同脚下的土地,能使他永远获得生命的踏实感,他几次在睡梦里,匍匐在这块充满温热气息的大地上惶惶哭泣。而乔琳琳只是最新的刺激,她如同天上的云朵,可望不可及。他并不爱她,又要没命地思念她。他企求苍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哪怕为此少活几年。他对占有她的渴望,已超过对金钱的渴望。怎么就没有把她按倒。从那一刻起,她就在嘲笑他的无能。他被自己折磨得坐立不安。他始终怀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就是她渴望他的强暴,她一直在演戏。她为什么不做个暗示呢?她跟曾经的一个个模特,都这么捉迷藏吗?或者,他的吸引力还不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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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绪被折磨得快进入颠狂状态。一天,他不辞辛苦跑到一所中学,窥视曾经给她当过模特的叫李勇魁的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在给留校集训的女生做示范时,显出乡下人的粗野。在这层粗野之下,又明显缺少精神的底蕴。
“可他毕竟赢得过她的好感。”他断定,教员的粗野一定起了绝大的作用。他对她的理解,终于跨进关键的一步。
尽管鄙视体育教员的浅薄,内心却还是有了嫉妒。“哦,当我的雄器挺入她的体中,这价值便超过了一百万元的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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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保持最雄健的力量,他中断了每星期一次的自泄。这项运动,是九十岁的老中医教给他的。莲花死后的半年里,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一种不适。后来,他就去找中医。从此,他每星期自泄一次。自从给女画家当了模特,他中断了这项能使他长寿的运动。他要向命运表明,他对她的征服欲不可泯灭。他也中断了跟任何女人的交往。他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表面上,他又回到侯家堡的日子。那时,他对秀娥们的引诱视而不见。他的纯粹的肉体欲望,从来不是那么强烈。他跟祖上是完全不同的一类人。他可能更象自己的父亲。可他远比父亲有雄心。内心深处,永远有一样东西在压抑他,在激励他。他跟时代格格不入。时代在排斥理性,排斥深刻。孤独之下,他又多了一种孤独。他不仅成了城市的过客,也成了自我的过客。就是成为亿万富翁,他仍然孤独。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质的痛苦。
不过,此刻,他的确对乔琳琳的肉体非常迷恋。而这决不只是什么非享乐的因素在起作用。当意识到她背叛了张亚楠,意识到她的心一直不痛快,意识到她的气质的高雅,意识她的独特的美丽,他就禁不住要思索她,想念她,违背心灵地崇拜她。另一方面,他依然鄙视她。他的心有如八宝粥,里面什么都有,彼此纠缠不清,甚至有了类似温情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很荒谬。
他还在封闭自己。无聊中,便又去阅读,西方美术史,中国美术史……就是这时候,他知道了八大山人。这个明朝皇族生活在清朝,内心有许多的压抑,于是就有了那么多奇怪的作品。他瞅着八大的画中那仰望苍天的孤鸟,于蓦然之间领悟道,这鸟就是我,我也有隔世之感。仅仅一瞬间,他便跟怪杰有了沟通。自己第一次接触到了真正的艺术。他是那么想跟人交流。可他马上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乔琳琳,没有谁会关心他的内心世界。于是,他就再次沉浸在对她的想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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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他开始了疯狂的阅读。本来他是不可以进校图书馆的,也确实有好几次,他被人家从公共阅览室里撵出来。后来他拿着刘雄的借书证和借阅卡借书,有时候人家不说什么,遇到认真点的人,他还是一本也借不出来。他只好请别人用刘雄的借阅卡往外借。以后他又通过请林光说情,使他跟这个借阅室的几个人认识了。他跟他们拉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们干活,他给其中的一个人整理过煤房,落了一身一脸的煤粉。他得到的好处是,人家把破纸箱子和一些不要的东西都送给了他。由此,他可以借阅到许多人都借不上的书籍。
这一阵,因为放暑假,图书馆各阅览室都很空,他可以放心坐着,不怕被人撵走。不过,还是有一次,他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撵了出来。他对待这些人的办法,就是决不顶撞,给他们充分的面子。而总是害怕被人撵走的担心,就使他的阅读效率总是很高,不仅读得多,还记得牢。还没有放假的一天,他在某公共阅览室阅读,见一个姑娘来回找不到座位,脸上一副失望,他主动把位子给了她。她很感激。他通过别人,知道她的一些事。她叫袁锥,中文系的高材生,发表过东西。他蹲在墙根阅读,很快被人撵走。他快走下楼了,袁锥追上来,表示歉意。他说,那位子我本来就坐不久。后来,她也几次帮她借书。
这种阅读对他毫无意义。其实,它已经妨碍了他朝远大目标的跃进。只是他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性格的某些方面,只能如此放纵。他便继续阅读,并从中得到乐趣。
第33章 别难过,我会赔的
为了安慰自己的心,他有时还是利用上午的空闲站大脚。跟这些农民兄弟干活,总有一种愉快。只是,体力不如从前了。背着冰箱,上到三层半,眼睛昏花,双腿骤然软下去,他清醒地而绝望地看到,自己朝后面仰去。他和冰箱全栽下去。他在冰箱身上打个滚儿,身子撞在墙上。屋里的人,都往下跑。下面的两个人把东西放下,跑上来。两个站大脚的先把保瑞扶到一边,几个人这才把冰箱扶起来。冰箱的外表全是划痕,门也摔坏了。
女主人气得直跺脚,脸都白了。“一个人怎么行?显你力气大啊?”保瑞坐在楼梯上,只是朝她傻傻地笑。他想站起来,两条腿怎么也使不上劲儿;腰也使不上劲儿。他还在傻笑。“你还笑,你要赔,你还笑,两千块——”女主人说。
男主人让大家先把冰箱抬上来,他想插上电试一试。大家把冰箱抬上去,男主人很快插上电。冰箱没有声音。
“坏了,坏了……”男主人摇头。
这家十三四岁的女儿,脸色苍白,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保瑞这时缓缓地走进来,对着这家的女孩说:
“别难过,我会赔的,放心吧。”
男主人用略有些惊讶的样子,盯着保瑞。女主人的表情,一下缓解了许多。女孩一副感激的样子,使劲儿点点头。
“谢谢叔叔。”女孩竟然说。
另外三个站大脚的,也都盯着保瑞,其中一个的目光,似乎不太满意。其实连保瑞也知道,马上说赔,是不策略的。可他一看见女孩的目光,就想安慰一下。再说,赔是应该的。
大家继续往上搬。在底下,趁主人家不在,一个站大脚的问保瑞,打算出多少钱?另一个站大脚的,明白今天要倒霉了,把手套丢在一边,不时用怨恨目光瞥一眼保瑞。保瑞担心有人会逃走,就说,我一人赔,哪怕买新的,你们只管往上搬。一个站大脚的说,这是旧冰箱。另一个说,你赔新的,旧的给谁?女孩跑下来,目光里带着担心。保瑞对女孩说,别担心,有我呢。
剩下来的时间,大家什么都不再说,个个脸上都很沉闷。
最后,男主人让把冰箱抬下去。为了防略万一,女主人把保瑞和另一个站大脚的身份证要走了。
冰箱拉到一家电器维修站。修好大约需要八百元。保瑞这就把钱拿来。冰箱外表的磨痕,再也取不掉。女主人说,这本来是里家最贵重的装饰品。保瑞没犹豫,又给了两百元。就这样,保瑞清楚,主家还是吃亏,它再也不是令人满意的装饰品了。可女孩说,谢谢叔叔啊。保瑞不好意思再看女孩。赔个新的,赔个新的——他在心里说。他被这个小姑娘感动了。当他就要做出什么举动,看见另外三个人可怜的目光。哦,这要偷偷办。
女主人把两个人的身份证还了,四十元工钱也给了。
三个年轻人要把四十块都给保瑞。保瑞说什么也不要。一个人说,你没有让我们平均出钱,我们已很感激,按理说,是应该大家平均掏钱的,这也是道上的规矩。保瑞笑道,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在我这里,就这么办。但他们还是让他把钱收下,其中两个人都有些急了。保瑞最后只好收下。一个人说,以后有活我们就叫你。保瑞用钢笔画了一张地址,还在上面写上自己的传呼机号,交给他们。虽然他们今天没挣上钱,情绪却很好。保瑞要请他们吃顿饭,他们说什么也不去,这就去老地方揽活。
保瑞这才感觉到,腰上脖子上的伤痛。但这比起小姑娘的那副模样对他的折磨,简直算不上什么。他被城里人如此对待,可他不配被这样对待。他看到自己的鄙劣。必须还一个新冰箱。
“小姑娘,你还感激我这个坏蛋……”
两小时后,他再次来到这家,把两千元放在桌子上。
“叔叔,那旧冰箱咋办?”小姑娘马上说。
“我拿走,我把它卖掉。”
“你两百元也买不掉的。”
他们一分钱也不让再放下。
走出这家,保瑞心里一直不好受。一想起小姑娘的面孔,他就无地自容。他进了一家饭馆,要了一瓶白酒和两个炒菜。本来他都不太喝酒了。今天,却想喝,想破费一下。他这就喝下去几杯。小姑娘,你多么善良。小姑娘的样子,让他痛苦不堪。他竟然哭了。他全然不顾顾客、老板和伙计们的注视。
第34章 被人从饭馆赶出来
董耀宗见到保瑞,问,最近有没有空。原来,这一阵要处理的尸体很多,一些在外面死掉的,都拉到这里。董耀宗这几天一直雇人。见保瑞马上答应了,董耀宗很高兴。
两个人正说话,送尸体的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这死的是个熟人,老太太托他找个愿意临时披麻戴孝的,三天给八百元。保瑞起初只是听,接着脑子就动了,问自己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积德。老两口人很好哩。”
董耀宗这就领着保瑞来到这一家。老太太立刻给保瑞付了八百元。屋子里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比保瑞能大十岁,也都披麻戴孝。后来知道,他们是死者的远亲,都是为了钱才来的。保瑞很快去外面给季小虎打电话,拜托给酿皮摊告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