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到操场上,站在刚才的地方,接着,他仰躺下去,很快又站起来。他这样反复了几次。不远处的大楼里,至少有两个人在窗子里注意他。这时,他很有气势地跳跃几下,眼睛一直瞅着那幢大楼。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离开。
#
保瑞给陈佳容当了几次模特。陈佳容的画技,比一些大学生强多了。给私人当模特,的确挣得多。陈佳容对保瑞的研究,也比大学生认真仔细。他可以用手不停地触摸,女生就做不到。从陈佳容这里,保瑞懂得了一些所谓人体的语言。这种时候,赵玫往往都不在隔壁。但有一次赵玫突然回来,陈佳容就显得很不自在。赵玫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悄无声息的。有人敲大屋门。陈佳容有些烦躁。是来找赵玫的。陈佳容舒出一口气。
女人在赵玫的屋子里小声咕哝了一阵,走了。赵玫在屋里哼着歌。陈佳容无法忍受,过去拍着木隔墙。
“请安静点儿,我在画画呢。”陈佳容说。
“就你一个人吗?我能过来看看吗?”赵玫说。
“可以呀,你过来吧。”陈佳容转过脸,朝保瑞笑笑。
“可我怎么觉得,还有一个人啊。”赵玫说。
陈佳容瞪着木墙。“是还有一个人呢。”听见她问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就更生气了。“是女的,你可以过来嘛。”她却在那边说,你怎么请了女模特。“画女人不请女人呀?”他说。
“那你让她出一下声。”赵玫说。
“赵老师,是我,侯保瑞。”保瑞开腔。
“我就觉得是你啊。”赵玫笑了。
“玫,我来要一杯开水行吗?”陈佳容说。
“是给侯老师喝吗?我有新买的茶叶哩。”赵玫说。
阵佳容又瞪了一眼木墙。半小时后,陈佳容才画完。保瑞穿好衣服。赵玫给两个人端来茶水。她在欣赏画面。
第43章 她的肉体跟灵魂也是分离的
“少看,这是侯先生的裸体。”陈佳容说。
“我欣赏的是艺术。”赵玫不再看画,跟保瑞聊起来。
保瑞掏出几块石头。赵玫立刻抢了两枚似动物的,陈佳容把剩下的两枚拿走,还嘲笑她太笨,拿了不好的。她说自己天生就喜欢动物。陈佳容说,乔琳琳腰上别的玉石价值两万。
“身上装上石头,真的能避邪吗?”赵玫问。
“你又没干过太多的坏事,不装也罢了。”陈佳容说。
“这样说来,你倒是应该装上的。”赵玫笑道。
“我不是说了嘛,你要是想看我,也可以的。”
“瞧你这瘦样儿,我实在懒得看哩。”
“那就看侯兄弟的,可你又没这胆子。”
“该看就会看的。”赵玫说罢,赶紧瞅了保瑞一眼。保瑞还是友好的样子,一边喝茶。赵玫越来越不自在,很快溜走了。
保瑞想,这个女人确实对我有点好感。她的丈夫是几百里外一家军工厂的武器专家,是一个表面上很忙,实则很无奈的普通知识分子。她和陈佳容其实都是这种无奈者,只是表面显得闲散些罢了。比起武器专家,他们更无所事事。赵玫并不信仰自己的说教,她的肉体跟灵魂也是分离的。所以,美术系的教师还活得痛快一点,起码观赏裸体还是适应了灵魂的需要。
他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赵玫,总不能就送给人家几枚破石头。但对于异性,还是必须谨慎些。后来,他借了工具,找上材料,把这层男女厕所的木隔板全修好了。赵玫说,这些丢了的隔板,是文革中战斗队拆下来去做了语录牌,之后就一直这样子,反正谁在此也住不久,也不反映。赵玫面带感激。
#
保瑞对陈佳容也心怀感激。陈佳容弄清了,两个女生的好几幅画,确实是卖给了别的系的女生。陈佳容要保瑞把这件事反映给系里。保瑞想,还是应该私了,可以把卖得的钱要过来,使她们今后不会再这么做。他找到一个女生,让她把钱交出来,她如果不交,他就找系里。她因为缺钱,只交出百分之五十。他在另一个女生那里,把钱全要了过来。这个女生说他是抢。
“你们以后还可以干。”他对她微笑道。
看来,他还真的把她们阻止了。她们以后都懒得再画他。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女生把他的头颅画得特别古怪,简直象猴子的直系,身上的毛也被很夸张地画出来。
当保瑞得知那女孩的家境比较困难,就把一半钱还了。他的善良只起到相反的结果,女孩马上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讹诈了我。”她想。
后来某一天,她要给保瑞钱。她说又卖了关于他的四幅裸体素描,而且以后还会这么干,得了钱就平分。
“你浑蛋——”他低声说。
“你不是说,我们以后还可以干吗?”她微笑道。
“我真要告到系里了。你就不怕?”
“我死都不怕。”
“好吧,你等着。”
但是,他并没有告。倒是有一天,他对她说:
“你缺钱,就干吧。”
“好吧,那就干。”
他恨得咬牙切齿。
#
保瑞上人体课都很守时,但有一次,快到中午十一点半,他忽然就坐不住了,飞快地穿着衣服。“对不起,这是我跟系里讲好的条件。”他给大家一个鞠躬,“我傍晚七点钟再来,我能免费坐到晚上十点。”最后,老师在学生们的怂恿下,用商量的口气说,你八点钟再来,我们会为你多算课时。
他看出来,她们对他的肉体的迷恋。观看真实的肉体,会比看录像更加刺激,何况他与这所学院的故有风格大相径庭。就连他也感到,自己身上的这种野调,正是多么优美的风度。这一隅相对原始和朴实的景观,在世纪末充满无病呻吟的校园,有如黑暗中的流星一般惹眼。他不再关心,自己的地位是否牢靠。这些男孩子的目光总是显得惘然,而这些女孩子的目光也总是显得空虚。有时他觉得,她们似乎是要用目光攥住他的雄器。有时他又看见,他们眼里强烈的敌意……他便在心里发出微笑。
不过他深深懂得,自己决不能锐气太盛。八年前,他就栽在这一点。他仍然显得谦卑。而谦卑都快要成为他的标志了。
他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