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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水往树干前靠了靠,低声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赶快回去救你们的皇上,放心,我不会跑的。”
三人对望了一眼,也实在是心系皇上,只是略做迟疑,便拱手道:“那姑娘自己小心,我们先回去了。”
霍水点点头,又小声催促了一下,那三人才转身走入薄雾里,往方才的山谷处走去。
林中瘴气愈重,霍水缩身躲在那树根之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没一会,林中深处突然传来了零碎的脚步声,几个陌生的声音说道:“明明见他们往这边来了,怎么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这里树洞颇多,我们好好找找。”另一个人说。
很快,脚步声散开去,四周响起了一声剑砍在树枝上的咔嚓声。
霍水心中一惊,若是他们仔细去找树洞,自己此时的藏身之处一定会被他们发现,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换地方。
想到这里,她已经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弯着腰,往林雾深处走去。
她的动作本来很轻,奈何后面的追兵却都是受过特殊训练,耳目极灵的人,听到响动,他们迅速的回过神,恰好看见霍水匆匆跑走的身影。
那些人很快向霍水跑走的地方跃去,霍水只听到后面呼呼的风声,心中暗叫不好,索性直起腰跑起来,一边躲开崎岖的灌木林,一边继续跑向扰乱视线的雾霭深处。
芜杂的树枝植被确实很好的将追兵阻拦了一阵,这浓浓雾霭也确让后面的人看不清方向,但是她自己也深受其苦,身上挂伤无数尚且不说,连前方的路也渐渐看不清了。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很久,后面的人还是若隐若现的紧紧跟随着她,她不能停下。
即使环境设置了重重障碍,但是实力悬殊太大,霍水终于还是被追上,回头间,冰冷的长剑仿佛已经近在眉睫。
她猝然后退一步,脚边的茅草发出撕拉的断裂声音,在后面人惊愕的眼神里,她的身体竟然往地下陷去,越来越矮,越来越矮,很快,就消失在周遭的一片深草浓雾中了。
“是沼泽吗?”愣了半晌,一个人小声问。
“这样瘴气浓的林子是有很多沼泽,她反正活不了了,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林中的寒气让黑衣人有点(炫)畏(书)惧(网)。
其他人一致赞同,瞥见旁边的树枝上挂着她的一缕衣带,便用剑挑了带回去,也好向主人交差。
黑衣人很快离去,四周只余留树叶的飒飒声。
红颜祸世(三十)痛
山谷之内,叶远傲然而立。
那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叶远手下的一百多护卫而今所剩不过数十。
最后的人都集中力量聚集在叶远附近,拼死护主,而那黑衣人却似总是杀不绝,倒下一批,薄雾之中,就会出现另外一批,前仆后继,仿佛只要叶远不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进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杀戮。
现场一片狼藉,即使是一直没有出手的叶远,也溅上了一身的血。
这血,也让他莫名振奋起来,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那次篡位,法场之内,远比这次更惨烈,更危 3ǔωω。cōm险。
只是当时的叶远,被一种愤怒、失望与不甘所支撑着,那时的叶远所爆发的力量与杀伐之气是那么凌厉锐气。
而这次,他却奇怪的,没有贪生之心。只是血见多了,难免会红眼。
他的手已经牢牢的窝向了腰间的宝剑,他的目光已经敛起,俊秀的脸上现出凛凛杀气。
正在他拔剑而出的时候,突然有三个身影跃回包围圈里,仗剑护在他的周围。
叶远眉头一紧,望着那三个明明护送水儿出去的侍卫,厉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那三人叩首回答:“霍姑娘已经藏身在林子里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特意回来援助主上。”
叶远仍然满脸怒容,张目喝道:“混账!谁要你们擅作主张!”
那三人正待答话,却见林子里相继跃出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的剑鞘上还兀自挑着一条淡红色的衣带,正是霍水今日所穿之物。
叶远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直稳如磐石的身形,莫名的踉跄了一下。
黑衣人那边,一人狂笑道:“陛下,你心爱的女子,已经死于林中沼泽了。”
叶远怔怔的站在原处,他身边的三个人连忙围成圆形护在他周围,以防敌人趁虚而入。
喊声过后,黑衣人进行了最后一次大进攻,薄雾中、树顶上、山坡下,一时间钻出数不胜数的人影,纷纷跃向中央不足百人、个个精疲力竭的宫中守卫。
兵刃的交接声、“保护皇上”的呼喝声、钢刀砍入骨头的咔嚓声……统统这一切,叶远竟似再也听不见了。
耳边,脑海里,整个身体里,都只剩下方才的那句话:“她死了!”
她死了。
叶远突然有种很不近真实的感觉,仿佛现在的境况,仿佛那句话,都不过是一场梦境。
一梦醒来,他仍然是站在漫天星空下,看着伊人笑靥如花,指点琉璃。
黑衣人看着叶远失魂落魄的站在这个修罗场中,自然是集中火力往他冲来,好在叶远身边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虽然疲乏至极,伤痕累累,但仍然用血肉之躯去保护自己的主上。
然而所有的危 3ǔωω。cōm险,所有的牺牲,叶远也看不到,心中依然念念不忘那句话。
她竟然,就这样死了?
她怎么会死?即使她怨他,恨他,即使她在别人的怀抱中,即使自己这样禁锢她,伤害她,却始终,没有真正失去她。
那么现在,竟然是真的失去了吗?
水儿,我终于,失去你了吗?
从此以后,你的音容样貌,便再也,再也,不能见了吗?
麻木的心脏突然被一阵剧痛侵袭,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从喉间喷薄而出。
守在叶远身边的一个侍卫慌忙回顾,却见皇上慢慢的直起身,他的唇边还有血迹,只是神色一场冷冽,目光中的怒火,仿佛要化成实质的烈火,将一切所见之物烧成灰烬。
那侍卫无端端的打了一个寒战,叶远已经抽剑,银白的剑刃在空中闪过一阵冰寒至极的白光,莫名的杀气让在场所有人都停滞了动作。
只听见一声惨叫,站得最近的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一剑贯喉,现场愈加诡异起来,叶远似突然被赋予神魔之力,回旋腾转间,已有数十人丧身在他剑下,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倦容,只是一种喷火的狂热,仿佛要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全部杀尽。
人挡杀人,佛阻弑佛。
从他身上散发的,仿佛要将这天地的一切空气、水、光明全部遮蔽的杀气,让本来有恃无恐的黑衣人都心生寒意,就如从盛夏之时突然跌落在冰层之底,竟然没有人敢与他交战。
而皇上的大展神威,显然也激励了站在叶远身后的诸位将士,每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振奋感染着,将自己最后的潜力,全部释放出来,很快,本来处于绝对劣势的战局,再次被扳平。
倒在叶远剑下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他的脸,他的身,他的手,他的发,全部,被鲜血浸染,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又是自己的。
那几乎是一种透支生命的打法,让人望而生寒,望而丧胆。
也就在这时,山谷尽头,马蹄声大作,一队人策马狂奔而至。
跟在叶远身后的侍卫怆然回头,人马最前面,一身盔甲的杜子谦正满面担忧望着前方。
援兵来了。
剩下的黑衣人早已经被叶远吓得心胆俱裂,忽见这遮天蔽日的援兵,当即手往下一斩,“撤!”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幽灵般隐入薄雾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叶远没有追,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处,良久,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已经被鲜血与泥土染成暗红色的衣带。
人马转眼即到,杜子谦滚鞍落马,单膝叩地,“臣护驾来迟,皇上受惊了!”
他一边说,一边担忧的望着全身浴血的叶远,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触目惊心。
“皇上……”见叶远神色恍惚,杜子谦又低呼了一声。
叶远这次回身,目光陡然一凛,手指山林的方向,“马上派人去找,每个沼泽地,全部抽空!就算把这山夷平了,也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