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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么好事儿?说来听听。”仁曦太后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和只会曲意逢迎的那些太监不同,刘晟印一向谨守本分,从不妄言,而且说话和气风趣,谈笑间便可让人豁然开朗,是以仁曦太后对他很是信任,现在刘晟印等不及要给自己报喜,那自然是让她开心高兴的事儿了。
“福州那边儿又给皇太后寻来一批原来宫里头遗失的珍瓷。奴才知道皇太后见了一定欢喜,已经着人给皇太后摆到房里了。”刘晟印说道,“今儿的奏本里,就有这事儿,皇太后一会儿便能看到。”
“你先把那个本子拿来我瞧瞧。”仁曦太后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说道。
刘晟印上前,找出林逸青的奏本,呈到了仁曦太后的面前。
林逸青虽然没有官职,但因为赏了御赐银牌,成为了给皇帝办理特别事务的“银牌天使”,持有银牌的人是准许专折奏事的,奏折交由所在地官府代递,是以林逸青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直接上奏朝廷。
仁曦太后打开林逸青的奏本。在上面只瞅了一眼,面色立刻大变,猛地合上了奏本。
“刘晟印,东西你都见过了?”她的声音里罕见的带有一丝颤抖。
“回皇太后的话。奴才都一一验看过,共有瓶、盘、尊等一十六件,全是粉彩,荣方官窑的款儿……”刘晟印话没说完,便被仁曦打断了。
“快!带我去看看!”
当回到大雅斋的仁曦看着摆放在阁子里的十六件原属“永庆长春”的陈设用瓷时。她的眼角竟然渗出了些许泪花。。
刘晟印小心地观察着仁曦太后的表情,仁曦太后知道刘晟印在看她,便取出手帕,装做擦汗的样子,飞快地揩掉了眼角的泪水。
在外人面前,她是绝不肯流露出女人软弱的那一面的。
只是这一次,她实在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仁曦来到摆放着那件题有诗句的天球瓶的花架前,轻轻的抚摸着莹润光洁的釉面,轻声的哼唱起来。
刘晟印听出来了仁曦太后哼唱的是小曲“艳阳天”,不由得愣住了。
哼唱小曲的仁曦。脸上竟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彩,仿佛怀春的少女一般。
从入宫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仁曦太后有这样的表现。
“好听么?”
“皇太后唱得妙,奴才这一回可是饱了耳福。”刘晟印立刻笑呵呵的夸赞道。
“多少年没唱,都有些生疏了……”仁曦太后笑了起来,“其实当年唱的,更好听呢。”
“当年在‘永庆长春’,先帝就喜欢我唱的小曲儿……”没等刘晟印接口,仁曦自顾自的说起了往事,象是说给刘晟印听。也象是说给自己。
“我入宫后,便住在‘永庆长春’,这几件瓶子,原本都是放在这‘大雅斋’里的。上面的画儿,都是如意馆里有名的画师画的,‘大雅斋’是我学画的地方,我那时还照着这上面的画儿描过……”
刘晟印没有再接话,而是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仁曦太后述说着年青时的往事。
“记得刚入宫的时候。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觉得,这些瓷瓶儿比起家里的,要好看得多,后来才知道,这都是荣方年那会儿烧的粉彩瓷器,是最美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仁曦太后的眼波在这些流光溢彩的瓷器当中流动,回想着当年的往事,嘴角满是恬淡的笑容,显然是开心已极。
“……先帝心忧国事,整日愁眉不展。只有来到‘永庆长春’时,才得见些笑颜,有一次先帝看着这瓶儿,便愁眉不展,我问先帝,为什么不开心。先帝说,如今的景德镇,已经烧不出这样儿的瓷瓶儿来了。我问为什么烧不出来了?先帝说,长毛祸乱东南半壁,波及到了江西,瓷业大受影响,好多窑工死的死,逃的逃,唐瑛时御窑厂传下的手艺,好多都失传了,只怕将来,再也不见得能烧出这样好看的瓷器了……”仁曦的声音渐渐的哽咽起来,“现在这样的粉彩瓷器,宫里存的也不多了,想不到今儿个,还能见到旧时的念想儿……”
“可惜咱们大乾的好东西,都让洋人给抢去了……”刘晟印说道,“好在现在一点点儿的,还能找回来……”
“你当真以为,这东西都是让洋人抢走的么?”仁曦太后冷笑了一声。
刘晟印当然明白仁曦太后是在说什么,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刚才随口一句话,又惹得她想起了当年的烦心事。
作为英法联军火烧清绮园的亲历者,仁曦太后当然清楚,清绮园被焚毁的真相是什么。
真实的情形是,在火焚清绮园之前,英法联军曾派遣39人的谈判队伍前来谈判。但以僧戈仁钦为主的大乾朝廷一些主战派狂妄自大,肆意侮辱折磨来使,草菅人命。最后把参加谈判的39名代表全部扣留,押解回京,这些人里,巴夏礼和英国对华全权专使额尔金的秘书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其余人的关押地点就是清绮园。
那么接下来在清绮园又发生了什么呢?
“……这些人被押解的时候都是被用水泡过的皮绳捆住了双手,后来就再也没有解开过。这样的皮绳是越勒越紧的,用不了几天捆绑处开始腐烂生蛆。这些人刚来的时候显凤皇帝还来审过他们。后来八里桥战役乾方失败,显凤皇帝仓皇出逃,剩下这些人就没有人管了。于是这些外国公使们就被反捆着双手,跪在地上。三天水米未进,据后来的幸存者回忆说:《泰晤士报》记者鲍尔比第四天死去,尸体在牢房里放置三天,后被扔到野地里,让野狗吃了;安德森中尉。手脚被勒得生出了蛆虫,他看着手上的蛆虫满身蔓延,精神错乱,大叫三天后死去;一位法国犯人,蛆虫进了他的嘴巴、耳朵、鼻子,也疯了……一个幸存者居然还在狱中数蛆来着,说,一天可繁殖1000只蛆虫!”
后来在英法联军的强烈要求下,大乾朝廷才释放了幸存的俘虏。去的时候是39人,回来的只有19人了。而且都被折磨得没有了人样,于是联军就决定报复。根据他们制定的万国公法规定,凡使臣被杀,他日破城,鸡犬不留。而且额尔金还特意提出了一点,那就是一旦攻进北京城,不杀人不扰民,但一定要烧了清绮园,因为他的使节就是被关押在那里的。
此后英法联军猛攻北京城,但由于乾军拼命死守。始终未能攻克,但这更坚定了英法联军要进行报复的决心。
在猛烈炮火击败北京城外的乾军之后,英法联军攻至京郊,准备进行大规模的报复行动。在联军统帅几番商讨之后。还是决定烧毁清绮园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在放火烧清绮园之前,额尔金还在北京城外各处张贴了告示,说明了焚烧清绮园的原因和预定的放火时间:“任何人,无论贵贱,皆需为其愚蠢的欺诈行为受到惩戒,18日将火烧清绮园。以此作为皇帝食言的惩戒,作为违反休战协定之报复。与此无关人员皆不受此行动影响,惟大乾朝廷为其负责。”但北京郊外的老百姓觉得这跟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那个园子本来就是皇帝住的,与我何干,谁打进来归谁,爱怎么样怎么样,虐待个把囚徒你们有什么受不了的,中土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还挑出了告示中的若干语法错误。以额尔金的思维所及,中土人的心理是他理解不了的,皇帝失信,百姓麻木,为了报复,他终于下达了烧毁清绮园的命令。
敬亲王在向皇帝的奏折中是这样写的:“该夷去国万里,原为流通货物而来,全由刁恶奸徒,百端唆使,以致如此决裂。……二十二日早,因该夷抄至德胜,安定二门,事情紧急,连夜约同文博川出城,复给该夷照会,许以送还巴酋,并令巴酋写信与额酋,令其止兵。乃照会发去之后,该夷并无回字,至午间该夷已抄至德胜门土城外,暗袭僧戈仁钦,我军不战而溃,败兵纷纷退至清绮园,夷匪亦衔尾而来。”英法联军就是这样到了清绮园的。
“夷人入京,遂至宫闱,见陈设富丽,相戒勿入,云恐以失物索偿也。及夷人出,而贵族穷者,倡率奸民,假夷为名,遂先纵火,夷人还,而大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