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学较其他私塾进学的时辰一向较早,民间普通私塾,晨课多半设于辰时三刻,而太学仅在辰时便要入学修习。定国公府虽也处京州,但同太学的路程却颇为绕远,故每一日卯时四刻左右,便要自府中启程。
没有来得及认真用膳,临霜带好了书文纸墨,随着沈长歌与安小开出了门。自偏道方出东院的正门,便见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候着沈长歌进了车门,直到确认他坐稳了,安小开摆摆手,令车夫启程。
天色方明,朝阳熹微,路上行人稀薄,马滑霜浓。
临霜伴在马车的一侧,边走边望着周遭街景。这还是她进入公府之后,第一次走出公府。望着周围的红墙高巷、商铺作坊,第一回有了胸中的激荡之感,心情都不禁飞扬起来。
没过一会儿,安小开笑嘻嘻凑过来,低声道:“嘿!临霜,我看你今天早上吃的少,特意给你多揣了两块饼,你拿着吃吧!”
他摊开手,掌中果然有两块小饼,用油纸包裹着。
临霜笑笑,看了看那饼,道:“谢谢你!小开。”
便在这时,车舆内传出一声叫停,马车缓缓停下。
车窗帘掀开一角,沈长歌清隽的脸庞从中现出来,向外轻轻瞥望了一眼,唇角微然轻漾。
“临霜。”
临霜微微一愕,抬头。
“上车。”
第47章 太学
“什、什么?”
临霜闻言愣住了; 一时没敢动作。
“上车。”
沈长歌又说了一遍,撂下窗帘,不由分说自车上迈下来; 向她示意; “这里离太学还有一段距离,且要走一会儿。你不要走路了; 上车。”
临霜有些犹豫,愣愣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安小开; 讷讷道:“可、可是少爷; 这不符合规……”
这不符合规矩。
“在我紫竹苑里,规矩都是我定的。”不等她说完,沈长歌已然截口; 面带微笑却不容置喙,“快上去。”
似乎没有回绝的余地。
临霜顿了一顿,应令称了声是,慢慢迈上了马车。
倒是安小开有些错愕; 眼见着临霜上了车,想了想,不禁也凑过去; 笑呵呵问:“少爷,那我是不是也——”
“你去赶车。”淡淡丢下了一句话,沈长歌没有理他,转身回了车厢。
安小开被噎了一下; 郁闷了,摸了摸后脖颈,愤愤嘀咕,“哼,见色忘友,喜新厌旧……”
……
坐在车上,临霜一直低埋着头,只觉分外的不自在。
这个马车的车厢不大,却也不小,就这样并排相坐,以临霜或沈长歌的身量,足可以挤下三个人。然而许是沈长歌坐惯了中间,自一上车起,便径直坐在了中央的位置,他一人占了两位,直将临霜挤在角落,蜷缩着静贴着车板。
两个人临得极近,马车又行驶得晃晃悠悠,时不时,两人肩膀臂腕等便会碰撞到一起。她从未与他有过这样近的距离,他身上的松香气息十分清晰,萦荡在她的鼻息间,让她直觉几乎失去了嗅觉。鼻喉深处一阵痒痒,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这一喷嚏她打得十分实在,几乎连口水都喷散出来。又恰逢马车突颠了一下,直颠得她身子一斜,喷嚏直接喷在了他的身上。
沈长歌一愕,看了看衣裳,又转头看向她。
临霜的脸顿时烧得通红通红,欲哭无泪,“我、我、我我……”
她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少爷,我看……我还是下去吧!”
说着她立刻起身,不由分说便要下车。
一只手却立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传来一声笃定清音,“不可。”
被他拽着,临霜走不得,偏又如坐针毡,从耳朵至脖子烧得更红了。
沈长歌忍俊不禁,一瞬掠了一丝轻笑,问道:“你早上没吃好?”
临霜正处精神凌乱间,闻声下意识“嗯”了声,顿了顿又突然摇起头,“没没没!挺好的……”
沈长歌没有言语,很快从一边的小食盒中取了一个包裹整洁的糕点,递她,“你把这个吃了。”
临霜立即摆手,“不不不!少爷,我不饿的!我——”
沈长歌默了默,“你怕我?”
“……啊?”临霜一愕,脑海中愣怔了一瞬,讷讷道了声:“没……没有……”
“那就把它吃了。”他将糕点直接塞在她手中,声色清冽温和,“你放心,没毒的。”
车外的帘子露开一角,安小开从外面冒出头来,睁着眼睛看着里面。
沈长歌看见了,直接瞪过去,“没你的事,好好赶车!”
安小开一凛,刚探出的半拉脑袋立马缩回去了。
沈长歌收回目光,“你现在既然已是我的侍读,那就记得照应好自己,你伴我进学是为了照顾我,不要还没等照顾到我,反倒先将自己的身体弄坏了,让我来照顾你。”
这个理由似乎十分在理,临霜没了拒绝的由头,只能讷讷承应了下来。
半晌再无话。
紧缩着身子,临霜迟疑打开那一小块糕点,方才掀开,一股甜香气味便扑鼻而来,她滞了一下,瞥眼瞧了下身边的沈长歌,见他正闭目养神,没有看着自己,舒了口气,背过身小小咬下了一口。
黏黏糯糯的口感立即漫开,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甜味与芋香,说不出的香甜。临霜微怔,只觉得整个口腔都充斥了这股甜味,直忍不住又多咬下了两口。
临霜是喜好吃甜的。
只不过以前在家时,糖这种东西对于她们家来说,实在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往往一年中,她仅有在年节和诞辰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两次,多数也仅是在粥中撒上些糖霜,至多再放上些腊梅,梅花香伴着甜味,已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甜品。似这类的甜糕,她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过,更是做梦都无法接触得到。
一旁的沈长歌悄悄睁眼,看了看她的背影,不禁轻笑。
马车似乎走上了一条石子甬道,车轮碾过石道,似被咯了一下,突然一颠。临霜吓一跳,冷不防手一抖,手中的甜糕正巧碰到脸颊,险些掉落。她忙将甜糕仔细包裹收好了。
她身上的书袋却被震得一滑,袋中的东西哗啦啦落了,散了一地。
临霜一愣,忙俯身去拾捡。
沈长歌见状同样去拾,方触到那一沓雪白的宣纸,不禁瞧了一瞧。
“你了解的很快。”他对她道。
“什么?”临霜不解,看他。
她扭过头,水灵的双眸清澈迷茫,偏偏左脸颊还沾着些甜糕的碎渣,看着有几分滑稽与狼狈。沈长歌愣了愣,一时不忍,忽地低头笑了一下。
临霜更加不解了,不由摸了下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身上,诧异,“少爷,奴婢……有什么不妥吗?”
“没。”
他摇摇头,压下了笑意,将手里的雪宣递给她,“我是说,关于侍读的职责,看得出你了解的很快,不过我之前告诉你不用急,你还是有些急了。例如这宣纸,寻常人提笔写字常爱雪宣,但我却更喜竹宣过多些。还有这水墨,确实方便易取,但其实,我平日作文书画,倒更偏烟墨。”
“啊?”临霜一怔,整张脸上顿时如火烧涌,方才知晓自己翻了个怎样的错误,神色仓皇,“那、那怎么办?少爷,不然……您先去太学,我现在就回府去给您取!您放心,我跑得很快的!”
“无妨的。”沈长歌淡笑,径自将那些宣纸笔墨收整好了,“这不过只是个人喜好的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也是我告诉你不要急的原因,是这些事情其实无需别人告诉你,你观察得久了,自然而然也便知道了。”
听他这样说,临霜却只觉愈加惭羞,头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