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头一敛,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身子。“丞相是你爹吗?你怎怕成这样。”
“你……你大胆……”
我这厢正纳闷,停在楼下的华车中已走出一人来。看不清脸面,但是身材可谓是挺拔。他便是沈敖?拉着我袍子的小手紧了紧,待我转头时,那小鬼已蹲在了桌角边儿了,口中还一个劲地叨着:“不要上来不要上来……”
我看见他怕成这样儿,走过去将他拎了出来,“已经走了,快出来吧!别害怕,那人又不是母大虫。”
他依旧瑟瑟地挥了个头,向外望了一眼,见我所言非虚才吁了口气,坐回桌前,一边理着衣角一边道:“谁说本公子怕了。”
我眉梢一挑,呵呵笑了两声,这小鬼颇为有趣。如果不是沈敖的儿子,一定是沈敖仇人的儿子。
“那些小乞丐怎么样了?”
我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嘴里,“丞相赏了些银子,都散了。”
沈敖算是个好丞相吗?就刚才的事,似乎算得上,但是在金汤时听到的闲言碎语可不如这般。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总叫你小鬼吧。”我问道。
小鬼很是不屑,油汤滴水地吃了一大口,微哽咽着道:“这个……你,你不必知道,叫我友公子吧。”
我瘪了瘪嘴,继续吃我的肘子。
友公子的胃口甚好,一桌子菜差不多被扫了个精光,这贪吃贪喝的样子跟那些小乞儿倒有几分相似。我真怕他咽着了,忙给他倒了杯茶。
“你家里人不给你吃吗?看你瘦瘦小小的,莫不是被你爹的小老婆给饿的。”
他抬眼瞪我,接着喝下我倒给他的茶,终于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本公子吃饱了,走吧。”
也就八九岁的模样,架子还端得不小。我一边摸银子一边招呼小二,但不料……不料这一伸手,我愣了头。
“公子,莫不是没银子白吃吧。”小二见状,改了先前好面孔,拿一张寡妇脸对着本姑娘。我心里岔气,抬头便道:“我会没钱,只是……”
“只是被小偷偷了吧?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小偷,这天底下还没小偷能扒我隋岚的兜。那是什么时候?难道是刚才的包子铺,我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掷出去了?为了一包子,我……我这不是太冤了?
“怎么还不走。”友公子却在楼梯口等得不耐烦了。
小二一脸愤愤,转头便道:“银子都没给,还想走。”
“银子?”小鬼也没有好脸色,将双眼落在我脸上。我无奈地摊了摊手,“都给买包子了,所以没钱给饭钱。”
小二嘴角一抖,向一旁的壮汉打了个手势,立马几个人已经堵住了楼道。要是逃,倒是容易,只是这白吃白喝确是我不对。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又要请出慕三少了,“这样吧,我……”
“你看这个够吗?”
不待我说完,一支碧闪闪的发簪已经落入小二的手中,那双刚才还冒着火花的眼睛已经锃亮起来,想来也是识货人,小二双眸一眯,笑道:“谢谢小爷,这足够了足够了。”
“足够,这东西可以买下你半个楼子了。”我伸手想夺,人却已一溜烟儿跑了。心里很是生气,垂头教育那小鬼道:“这样的东西可以乱给吗?你家很有钱吗?”
小鬼斜了斜眼,望了本姑娘一瞬,“那你有银子吗?不过一根簪子,我家里多的是,改日有机会捎上一根给你。”
这都什么世道呀!前一刻还跟他说不要浪费,现在又……真个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出了福悦楼,因着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极不方便带着这小鬼,于是将他拉至身边语重心长地道:“小友,你家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没听见回答,我转过身去,却见他站在街口望着巷子那头。
“怎么了?走啊。”我催促道。
“不……不用了,老师来接我了。”他指着巷子木木地开了口。
我移过步子,探头向巷子里望去。巷子深处停着辆青帐马车,帘中隐隐绰绰透出一个人影。正巧和风一阵,掀起帘角,露出一张男子的侧脸,精雕似脸孔在阴暗中显得过分白皙,以至于觉得有几分病态。他双眼低垂,像是思量着何事,那一瞬好像整个云朔城也为他静止了。
“老师。”
我失神这片刻,那小鬼已经走到了车前,车边的小厮给他置了个脚凳让他上了车。见不用我再担心,便要转身离去,这脚下步子还没移,那边马车中已传来个声音。
“姑娘。”
我微微一愕,那人叫的居然是姑娘,隔着一巷,他竟也能辨出,这眼神也忒好了吧。我又顺过眼去,说话的人正是车中的男子,没曾想他一幅病容,声音却好得很,好似水滴滴在钟乳石上一般好听。
“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在此多谢了。”他又道。
我微微一笑,福了福,“公子多礼了,只是……我与公子是否在何地见过?”
“哦?”男子似有笑意,“在下不曾记得。”
我敛了下眉,也不好再套近乎,只得行礼作了辞。何时见过,我确是想不起了,但总觉得熟悉。
第22章 易酒
自上次云岫庄一役后,我受了不小的惊吓,面对着眼前的正门,真个是望而生畏,看来是铁定不能从此处进去了,那唯一的方法便是爬墙。我斟酌一番,在宅子外巡了一大圈,笃定了守卫最薄弱的地方,一个翻身,便已进了院。
云岫庄依然如前次一样,闲亭雅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只是如今哪里有心情去赏景赏乐。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我一边躲过庄内小厮,一边寻着出路,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找到了隐在竹林中的园子。因着自己偷偷摸摸的行径,我也懒于敲门,直接跃过了竹篱。
已是晚景时分,夜暮模糊之中,夕阳斜洒在小筑后的湖面上,鳞鳞波光正映射在那书着“夕”字的灯笼上,这格调这风韵倒是极符合夕颜的性子。
正当我愣神,却闻垂帘内似有笑语声,心里顿时一怔,那声音化成灰我也认得,不就是鲜于凕嘛。欲向前迈的脚顿时收了回来,转身攀上了屋边的一棵老树。夕颜与鲜于凕的关系这云朔城内无人不知,夜幕已落,郎情妾意,想来说的都是肉麻的话。这听人墙根实在不是一件道德的事儿,但是我的目的绝不在此,而是为了玳瑶为了白泽。
我换了个较近的桠子,将耳朵侧了侧,那细如游丝的话进了耳。
“你见着他了?”是夕颜的声音,许久没闻鲜于凕的回答。我偷偷笑,看来这闷葫芦在谁面前都一个德性。
依然是夕颜的声音,“我见过他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相似的人,你……”
“我与他没半点关系。”鲜于凕终于答话了,这语气好似有人欠了他银子一般怨愤。
这厢我还在偷笑,忽然间却见月光下一道红光闪过,一股强劲的气势随之而来,“嘭”的一声闷响,额角好似被击中,痛得一声惊呼。树杈猛地晃了起来,一个不稳身子向后仰去。
娘呀,身后可是一汪碧水,掉下去还不成落汤鸡。正当我要入水未入水的一刹,一只手顿时托住了我。五脏六腑好似都颤了一下,身子一麻,头脑一空。举头一看,好一张咸鱼脸。愣了那么一小会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道,开口便吼道:“鲜于凕,你手放哪儿呢,还不快放开。”
被圈得紧紧的腰在我的咆哮下顿时一松,这么一松,结果自然而知。
水顿时呛入口鼻之中,还有那夏的夜凉,身子不住地下沉,波光渐渐隐没,黑暗如无底深涯一般吞噬着我。就在快要闭眼那一瞬,一个人影慢慢清晰。是……鲜于凕。
“隋姑娘……隋姑娘……”
待我睁开眼时,人已经被救上了岸。视线渐渐清楚,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