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咸鱼脸
依慕瞳的分析,此赌我必输无赢。原因有三:其一,玄鹰骑兵多势胜;其二,金汤城经他慕三少一闹早已是不战自乱;其三,鲜于凕善战,早已有良策以攻其不备。
而我,自然不习兵法,但我却有自己的计较,那便是,我活了十来年,逢赌必胜也。其实以麒麟玉为注也只是为了气气慕瞳,谁教他说得鲜于凕真是天神一样的人。然,这天底下便有如此灵验的事。
半月后!也就是十五日后,一日一少一日不多。便是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鸟语花香。我大清早起了床,循着例去各营转转,却在慕瞳的营帐外碰见了一个很是面善的人,席湘沉。
想来橙子大半月前随鲜于凕去了金汤城,此时此地看到他定是前线有所消息。见他进帐我没着声,只跟了过去贴着帐壁不甚厚道地听了起来。
他声音虽压得极低,但我耳朵却也是极好的。半晌后总算明了了,原来玄鹰骑的常胜将军鲜于凕竟然吃了败仗。
依席湘沉的言语,十日前玄鹰骑还占着优势,攻下了几城,本打算连夜行军穿山道,奇袭金汤城数里开外的一郡,以据地而守。然,谁都没料到这一着却是步错棋,让数万兵士落入了平昌军的埋伏。几日的苦战虽已脱了包围,可损兵折将不下五千。席湘沉此次回来为前边补给粮草的。
我听得正起劲,不料里间的人却早有发觉,冷不丁地被那声音一吼,整个耳朵也嗡嗡呜了起来。
“什么人?”
左右没能逃过,一人已生生地拦在我身后。我索性抬头冲着前对方一笑,“橙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瞳也跟了出来,站在一旁笑得风轻云淡的。
席湘沉虽是一张没甚表情的脸,可那眼睛却很是通透,分明地辨出那一闪而去的惊怵。“隋姑娘。”
好生硬的声音,我精神抖擞了一下,鞠了鞠道了声好。席湘沉的眼角却动了一下,眨眼儿又沉了下去,“你很爱偷听吗?这次不会又是无意吧。”
我眉心微敛,琢磨着他的话,却已被慕瞳打断,“好了,日后再教训她吧。如今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此次你留守粮营,我替三哥送粮,想来他也该惦记我了。”
“大将军正有此意,只是我也……”席湘沉转过脸朝向慕瞳,再看不出表情。
慕瞳将手搭在席湘沉肩上,道:“你放得下心离开吗?”
席湘沉无语,我亦无语,只是眉愈发地拧得紧了。
三日后,便整好了粮车,并上营中的千余口兵卒一并向西而去。席湘沉则依慕瞳之言,留守粮营。
自慕瞳走后我无聊得很,加之席湘沉受其命“照顾”于我,我便懒得出帐,没日没夜地与周公下棋。其实他们的计较我怎会不知,那日席湘沉的态度我尚能清楚地识得,不就是把我当细作了吗。而慕瞳……猜不出这人在想什么。
被养出惰性的本姑娘自然不跟他们计较,一手扯了扯被角继续睡大觉。
再次醒来,却是被一阵给惊乱声吓的,朦朦胧胧中被人强拉了起来。
“快醒醒。”有人叫我。我困意正甚,拂开那只手,“干嘛,天还没亮呢,让我再睡会儿。”
“走水了,你再不起来便成烤猪了。”人又道。
我悠了悠神,好似觉得热乎乎的,莫不是真被烧了起来。心里一咯噔,立马辞了周公老爷,睁开了眼。
席湘沉的脸被火光照得分明,没待我看出什么名堂,便被他一把拽出了帐,
火来得猛,四面八方都是火舌,风一过便猖狂地舔舐而来,仿佛想要将人活吞了。
“怎么回事儿?快救火。”我呼道,茫然地看着那四处逃窜的散兵。这再散好歹也有几百号人,怎么一遇上情况都抱头作老鼠状了?席湘沉只顾拉着我向前,口中却道:“我下令放的火。”
“啊?”我哑然。
“平昌军突袭我营,是来抢粮的,烧了好过援了敌军。”
他说得倒是镇静,好似那点着的不过就一堆稻草。这橙子都快炼成精了吧,我止不住打了个颤,庆幸有慕瞳的“照顾”。否则被这橙子镇静地弃在了帐内,那真要变成那烤什么了。
火光映红了大片天空,好似夕阳落霞一般,美得有些凄凉。
平昌军倒是没追来,虽然经历了一场大火,我困意依旧未退,只是碍于同车的席湘沉那张面具脸,不敢太过张扬,于是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话头来提提神,“橙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向西,与大将军会和。”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立马伸直了腰板,刚才似乎冷飕飕地吹了阵怪风,止不住打了个喷嚏。忙伸手扯了扯衣襟,岂知这一拉扯,身子更是凉了一大半,只觉手指间触及之处好似……少了什么。
“怎的?”席湘沉问道。
咽了口唾沫,我答道:“我……内急。”没待他开口,已叫停了赶车的卒子,以迅雷之势跳了下去。
内急?这世上哪儿这么多急?在杞山时师父便瞧得透彻,还曾一语道破此中玄机,“内急,大多时候是用于逃跑。从鸿门宴高祖皇帝开始,此术便沿用至今,并且成功率还算不错。”
我是逃跑吗?非也!
回到残营时日头已经快偏到了山那一边,一抹昏沉沉的日头怯怯地隐在云后,好像偷窥着什么。而如今的我却实实在在是偷偷摸摸的。天杀的木头,天杀的堵局,天杀的麒麟玉。我怎就能如此倒霉,好端端的也惹出些事儿来。
数日前,慕瞳领兵离开,走前我去了趟他的大帐,向他要了一件东西,那便是作为赌注的宝贝麒麟玉。他极不舍地掏了出来,小心地递到我手心,又极慎重地道:“系脖子上,我定要拿回来的,千万不可丢了,若丢了我一定……”
说来,我与那麒麟玉也算有缘,不过这缘只是孽缘罢了。
十年前,经我之后被摔了个两半。十年后的今日,又经我手祭了哪方土地公。
慕瞳说若丢了那他一定……那时太过专注于手中赢来的的赌资,竟没能听清,只是依稀记得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也许他说的是“若丢了我一定会将你生吞活剥了”。
我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向后方的残营望去。平昌军依然未散,虽然惦记着麒麟玉,但却不敢莽撞行事。索性坐了下来,开始寻思何时何地丢了慕瞳的宝贝。
一夜不眠加半日的徒步跋涉,如今一静下来竟又生了困意,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抵不过周公老爷的招集令,耷拉着眼皮睡了过去。刚睡着却被人摇醒,睁眼一看竟是慕瞳,不由得吓了一跳,开口便道:“木头,你怎么在这儿?”
他笑笑,拉我起来道:“来寻你的,你半日未回,我烤了鱼,一起去吃吧。”
我怔了瞬,几分垂涎地跟了去,决定将麒麟玉的事容后再与他提。
被带进了一破庙,那庙子与十年前的甚是相似,门外亦有一株梨花,早已过了花季,却依然开得白静。庙内的火上架着一条鱼,干瘪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好笑,我不禁嘟嘴道:“怎么是咸鱼?”
“咸鱼有什么不好?”慕瞳反问道。
想了一瞬,正准备答他,却见眼前火光一闪,刹那间一惊,睁开了眼。
阳光不知何时已出了云,直直地射着双眼。原来刚才不过是做的一个梦。
“还未醒呢?”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我惺忪地揉了揉眼,迎头望了过去。依稀地阳光从叶缝间透了过来,打在他的身上,晕下一圈暖暖地光华。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木头……”我这才吐出两字,却被一个冷哼声切去了后话。
他那衣上的绮藤铺天盖地地肆意蔓延着,生动得快要缠到我身体一般,我不禁向后靠了靠,终于辩清来人。
鲜于凕,怎么会是他?一个激灵贴着树干站了起来,兀自道了句:“难道真没醒。”
其实我想说咸鱼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这鱼都一张死鱼脸了,还给弄个黑色的……忒让人纠结了。
鲜于凕一双死鱼眼瞪着我,忽而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不好,直觉告诉我如果他此时拔剑那定无人可救我。正当我开始琢磨如何躲闪时,他已然动了手。隔得如此近,眼看他潇洒地举起一柄比我轻不了多少的剑,就那一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