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牢里,原先几个战俘已经不知去向。难不成是送去祭旗了?也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吹得我身子一抖,扑倒在草堆上。“昨夜的那几个人呢?”我有气无力地问。
“放了。”
我一个惊颤,头脑清醒了许多,接着更痛,“什么?”
“放了。”席湘沉慢慢悠悠地道,“都是老弱病残,留着还要给他们口粮,不放干嘛?”
“那鲜于凕不拿他们祭旗?”头继续痛着。
“据我所知,玄鹰骑没这习惯。”
刹那,我有种受挫感,更有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又问道:“那听说他几年前西征一夜间坑杀了几十万战俘?”
席湘沉沉吟片刻,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年我正好刚入营。记得那一夜下了一场暴雨,西戎城建在两山之间,结果山土崩塌,将几十万西戎军都埋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坑杀。”
天地万物都颠倒了,我也颠倒了,我神魂都颠倒了,快要颠倒众生了。老天爷也太会耍人了吧,一山崩居然变成了坑杀。
“那我……”我无力再说下去。
“大将军会不会杀你我琢磨不出,不过我想到办法拖延下时间,等左将军回来再救你的。但……哪知你胆子这么大,自己不先把自己套上了,哎……顺其自然吧。”席湘沉一张无德的脸越发地镇静,看着真教人不忍,于是我一拳挥了过去,好心地给他添了些颜色,“谢谢你的好意。”
席湘沉的性子一向是不温不火的,这次慕瞳将我交给他照顾,真是……害死我了。
我会怎样?
如今真算是得罪那八面阎罗了,思了一夜,一闭眼便看见一张大义凛然的脸,对着一步开外的一个男子道:“我跟你赌战局,赌你此战无法拿下金汤城。”
我翻了个身,觉得从头冷到了脚,好像受了凄风冷雨一般,还真个是寒由心生。卷了卷身子,片刻却沉气息不对,忙睁开眼。牢营里很暗,暗得只勾勒出身边一个人影来。我一惊,立马撑起身子。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一个人端端地坐在了草堆上,旁边还立着一个人。也只一眼,自然将这两人认了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进来的呀?怎么跟鬼似的?”开口嗔道。
“就在你唉声叹气的时候。”说话的是站着的席湘沉。
唉声叹气!我汗颜,什么时候我也沾上这毛病了?
“不过走了几日,怎就这么让人放不下心。”这次换了个声,自然是慕瞳,他已经回来了,“湘沉都已经告诉我了,你还真能闯出祸来。”
我被风吹得有些冷,外面不知道何时竟下起了雨,抽了抽鼻子,笑道:“你后悔了,那正好,索性放了我,这样你也不用愁,我也不用愁了。”
看不清慕瞳的表情,只觉得那一头的雨水滴答滴答地向下掉,应该是才从外赶回来。他似有所思,终于摇了摇头,道:“天下还没一只活物能飞得出玄鹰骑。”
我寒着一张脸,觉得这话应该不是骗人的,“那我会怎样?凕将军也远没传说中暴戾,前几日橙子说的那些话,不也就是你们说出来唬我的?”
慕瞳静了片刻,声音顿时提了起来,因为光线晦暗看不真切,但想来那脸色一定不好看。“唬你?现在闯下大祸了,知道不知道。以金汤城做赌,你倒是厉害。若赢了,那战局必败,你口出狂言扰乱军心,拿你祭军可服三军。若输了,是杀是剐,你自己说的你心服口服。”
想来是受了寒,他这一言下来,我捂着鼻子连打了十多个喷嚏。这左右是个死,他丞相公子也求我不了,那今晚是来送我最后一我程么?还是来看我如何惨淡的?
我也懒得开口,留点气力等着吃那碗断送饭。帘外的雨淅淅沥沥,下得好不凄凉。立在一旁久不着声的席湘沉却看准时机开了口:“办法倒是有,不过看你肯不肯。”
“什么办法?”微抬起眼,待他作答。
“做丞相府的少夫人。”
我蔫蔫地脑袋顿时抬了起来,这提议甚是有趣,真不愧是让人意外的橙子,这般的酸牙,我咋舌道:“那我还不如去做冥妃。”
慕瞳亦是被席香沉惊得没了言语,待了半晌,转头望向一旁的席湘沉,“你没表情时可爱多了。”
席湘沉双手环在胸前,语气中能听不满之意,“那可得多亏公子,若不是公子让她折磨我,我哪儿会好得这么http://87book。com快。大夫说我的脸要慢慢调理,现在好了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知会不会破相。”
听慕瞳说席湘沉那张脸原本是不面瘫的,之所以如今这幅模样都是因为桃花债惹的,看来桃花这东西就不是个好东西,想让我与之扯上点关系,门都没有。我冷冷地瞥了席湘沉一眼,说:“你以前才叫破相呢。”
正说着,帘外却有人禀道:“都督,大将军让卑职请您去校场。”
悚然一惊,这请人都请到牢营里来了,可见鲜于凕有多重视此事。
慕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门口走去,忽又回头向席湘沉道:“先将她带回帐内……有什么事,有我担着。”
却说这鲜于凕确真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主儿,且不说女子入营当斩的军令,便是我如今这幅被他生生折磨出来的形容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与之相比慕瞳却是极其体贴之人,被席湘沉带回帐时那床塌上已多了层褥子,想来是他见今日天寒,特让人加的。
“这人还没进账,便将事吩咐得周全了,难怪那京城里头他最是讨人喜。”席湘沉酸道。
我没来得及去琢磨他的话,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放不下,抬头问道:“他是丞相家的公子,他不会真下狠手吧?”
席湘默然片刻,抽了抽嘴角诚恳地道,“死不了,总会留一口气,在床上睡上两个月总能恢复。”
我双唇一个颤悠,“不会这么狠吧。”
席湘沉用手拂了拂眼角,想来是怕自己的表情太过冲动,“私自出营前去金汤坡,依军规处三十鞭。大闹金汤城以敌乱军,将功抵二十鞭。私自带女人回营,依军规处三十鞭,私自将囚犯带出囚帐还打伤了守将,依军规处二十鞭……嗯,算起来是八十,不对是七十……”
“是六十,笨死了。”我不再理会他,蹬在一边琢磨,或许那鞭子不会下得太重吧,或许只是做做样子,再或许根本就不会抽他。
至天明,雨才算停了下来,静得让人发怵,时不时的一滴积水掉落下来,吓得一栗。
雨快停的时候席湘沉说出去校场看看,这一看也不回来了。我等得心慌,来来回回在帐里走得脚都软了,终于想通了,不能坐以待毙。我停下步子,大义凛然地掀开帘子,朝军刑台走去。
可是这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在大小毡帐间转了许久,我终于才发现,仿佛又迷路了,那校场究竟在何方?如今一大清早,营中兵卒一半在校场操练,另一半在军刑台看热闹,半个人影儿也无,实在是上天无门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没几步,忽见不远处一块空地,一个人立在中间,一身灰白青纹的衣裳与那背影化成烟儿我也认得。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我走的不是夜路,怎么偏偏遇上的就是这冥王呢。胸膛下的那颗心,顿时要蹦了出来,赶紧趁着他还没有发现……逃。
然而我这点本事怎就斗得过八面阎罗,没来得及移脚,只见他已经忽地转过身,手中那柄弯弓也随之旋了过来,箭尖正正儿地对准了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