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凝雅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
“心雨,你在哪里呢?”
“MAMi,IAMHOME,Timmr……”
“心雨!”安凝雅随即打断她的话。“妈咪说过去台湾要讲中文,你忘了吗?而且要叫阿姨,不可以直接喊她TimA,知道吗?”
“妈咪,知道。”低落下来的声音马上又因另一件兴奋的事情而提高了语调。“妈味,阿姨今天带我去'人小国'玩耶……”
“是小人国啦!”方嘉熔在一旁笑着纠正。
“恩,是小人国。”心雨也立刻更正。“妈咪,有好多小飞机、小火车哦,它们都会MOVE,还有好多小'来人'(假人),还有会喷出白白的'颜,(烟),我们还坐那个好高好高的车车,从上面冲下来,全身都湿了,那水喷得好高好高哟……”
小女孩的可爱童言,在电话那端叽叽喳喳,开心地说个不停,虽然中间仍会夹杂几句英文,中文也偶尔讲不标准,可是听得出她的快乐。安凝雅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倾听着。
“妈味,我好想你哦!”心雨突然冒出这句话。
安凝雅听着,鼻头不自觉酸了起来。
“宝贝,妈眯也好想你。”她轻声回道。
心雨从出生至今,她们母女不曾分开这么久过,她心中真的很不舍。
决定要送她去合湾前,她自己挣扎了许久,但是诸多原因让她不得不忍痛暂时分开。
纽约是个人文荟萃之地,各色各样的种族都有,种族歧视虽然较其它州来得轻微,但不衷示完全没有。尤其她们住在白人社区,治安虽然非常好,但是邻居仍是不太跟他们往来,黄种人依旧得不到大部分白人的尊重与接纳。
她自己是无所谓这种成见,反正他们不排斥她的餐厅就好。但是心雨不同,她正是心智发育的阶段,也是需要同伴相处的年龄,她不希望心雨从小就蒙上次等公民的阴影,认为自己比别人矮一截。加上心雨并没有同龄的玩伴,常是孤单一人,虽然阿公、阿妈及阿姨都疼她,但是那毕竟不能取代小朋友玩在一起的快乐。
考虑再三后,她决定还是送心雨回台湾念幼稚园。
一来可以打好中文基础,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明明是中国人,却说得一口烂中文。
二来让心雨回到黑发黄皮肤的世界,唯有在自己的国家里,永远不必接受歧视的眼光。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乐观勇敢,充满自信心,能无所畏惧地面对一切,即使是来自单亲家庭。
而心雨一直是个贴心机灵的孩子,这点也让她非常欣慰。
她又再次叮咛心雨要听阿姨的话,等她将这边的工作交代好,她会抽出时间去台湾陪她们等等。
“阿姨,妈咪说她会来台湾陪我耶!”心雨兴奋地对身旁的方嘉熔报告。
电话迅速被抢了过去。
“姐,真的吗?你何时要来台湾哪?”方嘉熔迫不及待地高兴大叫。
安凝雅笑了一笑。
“可能也要两、三个月后吧,我们新的分店才开幕没多久,我必须等分店上了轨道后,才能放给店经理接手。还是,”她顿了一顿,促狭道:“你愿意帮我看着,换我回台湾陪心雨?”
“不要、不要、不要!”方嘉熔吓得立刻拒绝。“爸早知你有商业的才能,才会将'安雅'交给你的,我就不行啦,我一去只会让'安雅'立刻宣布倒闭!姐,我看为了我们全部人的生计,还有心雨能在台湾安心念书,你还是继续努力吧,我会在海的这一边为你加油的!”说完还象征性的喊了几声加油。
安凝雅闻言,不觉好笑。
方嘉珞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她们俩却相处得十分融洽,除了前一段婚姻,她们几乎是无话不谈。
而爸爸的老婆兰姨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对她视如己出,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失去了一个家庭后,又立刻拥有一个家庭,而且得到更多温暖。
当初她来到纽约,还挺着四个月的身孕,她爸爸及兰姨不仅没有给她任何责难及压力,还不断从旁帮她。甚至孙女出生后,兰姨还坚持不收钱帮她带小孩,让她无后顾之忧,能顺利完成大学学业。
而当爸爸想带着兰姨去环游全世界,想将事业交捧给甫毕业的她时,她既惊又喜,谅讶的是爸能不介意她是前妻的女儿,而将这庞大的事业体交给她,喜的是自己在“安雅”里工作一年的成绩彼肯定。所以她是战战兢兢地接下迭个位置,当然,她们全家的支持更是她努力的动力来源。
好几次她想将方嘉熔带进“安雅”,无茶方嘉珞对这方面是完完全全、一丁点兴趣也没的。曾经有一次勉强她去“安雅”的分店见刁,结果她不是算错帐,就是弄乱了电脑档案,造成不小的混乱,吓得她自己发誓死也不进“安雅”工作。
所以方嘉熔这番话,又让她想起当时她跳脚的样子,笑了笑之余,她也只好认命地扛起这责任。
“对了,姐,黎明广告公司又打电话来了,这次是他们的创意总监要请我们吃饭,我不知道要不要拒绝……”方嘉熔迟疑不定地说道。
“当然拒绝掉。”安凝雅直接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她眉峰渐拢。
“我觉得我也有部分错,是我先带小雨雨去参加面试,等对方喜欢我们小雨雨之后,才又说我们不想签约。你也知道谁见了小雨雨不是喜爱得不得了,她就是有那种让人家打心跟里疼的魅力,也不能怪黎明广告老是粘着小雨雨不放,你说是不是?”
“这我不管,我只关心别让心雨受到伤害。”安凝雅口气变得强硬。一涉及到心雨,她是相当固执。
“但我想说吃顿饭应该没关系吧?至少把事情当面讲清楚,因为一直是透过电话通话,也没有正式拒绝他们,所以我才想……”
“我觉得没必要。”安凝雅打断了方嘉熔。“你也还是个孩子,拿什么跟他们这种社会经验丰富的大人相抗衡?他们可能利用吃顿饭就让你乖乖签约了。这种麻烦事能省则省,这也是我要你用电话拒绝的原因。你啊,就是心太软,禁不起人家几句就什么都答应,反正你全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不答应。”
“姐,这样会让人误会你太无情,不好吧?”
“我无所谓呀,反正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随他们怎么说都行。你记得不准去就是了。”安凝雅特别交代。
“好啦,我知道了。”
又叮咛几句后,安凝雅才挂上电话。
回到电脑桌前,她拿起已变冷的拿铁,走到厨房倒掉,重新泡了一杯。
某些方面她很坚持,也很固执,像是不喝冷掉的拿铁。她一直很眷恋那种热热浓浓的咖啡牛奶味,一旦冷掉,就不再是她喜欢的拿铁,她宁可倒掉也不会勉强自己喝。
看完剩下的营运报告后,她顺便上网去收e-MAil。
这个e-moil的地址是公布在“安雅”的网页上,任坷人均可透过这个e-mail写信给她,包括所有的建议与批评,对“安雅”各分店的一切或是她个人,她都会回信答覆。
当她逐次收完信,详看寄件人时,她发现黎明广告寄了十几封信给她。
真是有耐心!安凝雅想道。不过这招对她没用,她不会因心软而枉顾心雨的未来与前途。
当她打开信件内文时,整个人突然呆掉了。
因为在黎明广告奇来的每封信底下,都有签上署名。
这署名是她这几年来极力想忘掉的名字,那就是——师黎安!
★★★不会……这么巧吧?
坐在头等舱的安凝雅,乍然见到前方的人影时,心中不觉一惊。
对方经过她面前时,似乎也吃一惊,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安凝雅戴着深色太阳眼镜,坐姿不变地看向前方,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不久,后面的人群催促着前方移动,那人才朝向经济舱走去。
世界还真是小,五年后的今天,竟然会在这班美国飞往台湾的班机上巧遇她。安凝雅冷冷地想着。
五年了,时间会递减伤痛,也会教记忆褪了色,但是某种喜恶的直觉却依然不会改变。
像她对师岱伶,打从认识她一开始到现在,相隔了五年,见到她仍是浑身不舒服,直觉就是讨厌这女孩!
自己很少对什么人特别讨厌,所以刚认识师岱伶时,还以为是自己有偏见,但最后事实证明,和这女孩能撇多清就撇多清,最好不要有一丁点关系。
她永远记得,自己当年是怎样带着满心的伤痕与一身的狼狈离开台湾逃到纽约。
那时她就坐在满是旅行团、闹烘烘的经济舱里,一直睁着一双大眼瞪向窗外,不敢回头看她身旁的小情侣正甜言蜜语着,也不敢轻易眨眼,生怕聚积眼中多日的泪水会立刻溃堤。
一直这样强撑着,直至黑夜降临,窗玻璃上倒映着她惟悴哀凄的面容,她茫然地看着,渐渐地,这张脸叠上另一张熟悉却表情怜漠的俊秀脸庞,强抑的往昔回忆瞬间出问,她终于彻底崩溃,汹涌的泪水争先恐后不断地滑落,一路无声地陪着她直到纽约。
那是她到达纽约的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