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闭关的石洞内,呻吟声渐渐变得难以控制,愈发的急促凌乱,令人心慌。嘶哑而痛苦的喘息,透过未关阖严实的石门若有若无传入洞穴外诸人耳里。
少年听得揪心,不由往长身肃立的男人身边靠了靠,攥住男人衣襟。
与其他在场面露紧张神情的教众不同,站得离教主分娩的洞穴最近、因而听到教主挣扎呻吟的声音最真切的男人,面上依然是冷漠与毫不动容的神色。只要他断定教主不会出现危及生命的险情,那麽任官轻痕在洞内再如何痛不欲生的煎熬,他也不会与其他人一样一惊一乍,被扰动半分心绪。
但少年略微发抖的手攥住他衣襟,还是令男人从严阵以待的戒备中回过了头,打量面色发白的少年。
“冷?”声音一贯的冷冽,其中却蕴含了淡淡温柔。
锦鲤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教主生产,那次教主在蛇王虎视眈眈中产子时他亦陪伴在侧,但……那时的感受,远远不如今日来得心惊肉跳。
大概是物伤其类的原因吧?
另一只手不为人知的轻轻抚上小腹,很快又挪开。
他轻轻咬唇,目光飘向黝黑洞内,道:“教主好像……痛得很厉害。”
赤尾青仔细审视了他一番,确认他只是发表一下感慨,别无他事。
便重新把头转回去继续盯视洞穴门口,不置可否的答:“嗯。”
看男人模样,压根就没有那根“教主正在受苦”的神经;少年恨恨的想,这木头脑袋大概只不过一板一眼的,把这种痛楚视作“繁衍子嗣的必经之路”罢了!他除了在会涉及到生死的事情上改变脸色外,就没有别的事情能让他动容了!
“呃啊……──!”
忽地洞内传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锦鲤手一抖,只觉得腹部竟然也跟著在隐隐作痛。
──竟然,竟然真的那麽痛麽?
连教主那般能忍的人,都会失态的痛叫出声……
少年不由得心虚了起来,再次小心的抚摸上尚未隆起的小腹,心神恍惚的想象著六个月後自己该以怎样的状态来面对这一切;教主今天承受的煎熬,届时他也不得不原封不动的尝受一遍……
少年的心不在焉传递到男人身上,他再度调转视线,疑惑的看了看素来把教主的事视作第一位的少年。
“你面色不佳,身体不舒服便回房躺躺。”
“可是教主……”教主还未平安顺产,叫锦鲤如何放心得下。
“这里我会看顾。”
男人伸手摸了摸少年脑袋,“待教主生了,会让宫商她们第一时间传达消息给你。去罢。”
从雅同心进去给官轻痕接生开始,锦鲤和赤尾青就一直守在洞外,著实也等候了太长时间。换做平日倒不算什麽,但现在身子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身子,站久了,妊娠反应一重,锦鲤生怕自己当著下属们的面干呕出来。
也只好迟疑的点了点头,顺从了赤尾青的意思。
他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抓住赤尾青的手,手心微微发潮。
“你……若教主无事了,你来我房里,我有话要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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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官轻痕终於产下孩子,赤尾青著人陪同雅同心一并护送教主回内寝,忙忙碌碌了大半夜,想起锦鲤说有事要同自己商量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赤尾青不由有些纳闷,教主平安生产的消息宫商已经去告知锦鲤,按理他是最该欢天喜地出现在教主内寝中张罗这张罗那的,怎麽一整晚不见他的身影?
男人素日是个不喜同别人开言说话的,锦鲤不在场的情况下,他就像没有发声器官一般压根不与他人交谈。祀鬟宫商去了趟锦鲤的房间,回来一副震惊过度的模样,美目顾盼的往赤尾青护法看了好几眼,似乎很想跟他说些什麽。但看著男人依然固我的冷峻著一张天山雪川般的俊脸,就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倒是官轻痕,虚弱的倚在床头,主动问起怎麽不见锦鲤。
宫商微微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锦护法身子不适,他说无法起身第一时间同教主恭贺,委实不敬。还望教主恕罪……”
官轻痕与正拿著一碗药汤轻轻吹温的雅同心,两人互望一眼,对少年此刻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
三个月不到的身子,正是最难受的时候,昨日又硬撑著在洞外陪侯了那麽久,真难为这孩子了。
教主睨了一眼一旁角落里默默不语的赤尾青,看他没甚反应的样子,应当是还不知道锦鲤偷偷服用了子母蛊。
目光又调转回,柔声对宫商吩咐道:“你去看看本座的炼丹室里还有哪些保胎和养神的药物,全数整理好,晚些交由赤尾青一并给锦鲤带去。这阵子他身上不好,就别操烦教内事务,安心歇著。”
“宫商明白。”
祀鬟退下,官轻痕又看了看肃颜不动的男人:“本座现下无事了,你去看看锦鲤和他腹中的孩子如何。”
他故意加重语气,说了“腹中孩子”四个字,不信自己说得这麽昭然若揭,男人还会有没听懂的可能。
锦鲤若是不好意思开口,那麽由他这个做教主的点拨亦是同样。
但赤尾青竟然仍然面不改色,绷著没有丝毫波澜的冷静神情,看不出情绪起伏。若不是他轻微的点了点头,官轻痕简直要怀疑他根本没听到自己说的话。
教主不由有些泄气,同其他三名属下不同,这个男人的心思就像藏在深海里,阳光难以透过去,无从揣测也无从捉摸。
莫非他其实只是想要和锦鲤维持目前现状,并不希望横空降生个孩子来打破这种均衡?
锦鲤那个傻孩子,却是一心一意跟定了他,冀望著男人如同雅同心般,肯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
赤尾青朝教主和教主夫人微微鞠躬,表示他要去执行教主“看望锦鲤和他腹中孩子”的指令了,就此拜别。
“赤尾青,”官轻痕为难的叫住他,男人不动声色的转过面来等他说话。“锦鲤瞒著你想要孩子,或许是他率性冲动了些,但他没有恶意。你若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你好好同他说,勿伤了他心。”
小番外 名分 中(赤尾青X锦鲤)
他知道锦鲤身手不弱,身为教内四大护法之首,无需教众护卫,自能照料妥帖自身安全。而且自从两人懵懂情动後,锦鲤为了方便他自由进出自己内室,还特意把服侍的丫鬟都调离身边,日常生活起居大都亲身动手,不假他人。
因此从教主内寝去到锦鲤房间,看到教主另一名贴身祀鬟徵羽竟然也出现在门口,赤尾青大感意外。从徵羽手中端著的玉碗里,飘出多日来他在教主房中闻到过不下百次的熟悉汤药味。
赤尾青凝眸注视那黝黑药汁半晌,一言不发朝徵羽伸出手去。
徵羽会意,把玉碗递给他,不放心的交代:“锦护法有些受寒,不敢乱开药方;这服安胎汤药给他服下是对孩子有好处的,能够帮助护住胎息。但他近几天不能在外面东奔西走,该好好卧床调养,度过三个月便好了。你要守著他。”
男人没有说什麽,推开门走进房去。
锦鲤半躺半坐在床上,手里拿著一卷书,目光放在一页上迟迟没有翻动,显见心思不在,正值出神。
听到赤尾青推开房门的声音,少年略微吃了一惊,抬眼看来,又迅速低下了头。
男人在床榻坐下,药汤的腥味飘到锦鲤鼻翼,他不适的偏过头去:“唔恶……我待会再喝。”
“现在喝掉。”
“不要,味道太重,我喝不了。”少年执拗的抵抗,鼻子哼哼的,想通过撒娇的方式让男人放过自己。但冷著一张脸的赤尾青这次不为所动,眉毛都不抬的重复一遍:“锦鲤,喝了它。”
两人相处过程中一直居於主导地位的锦鲤,忽然就没了保持那股积极进取精神的力气。软软的看了男人一眼,委屈的接过药碗。
顿了顿,还是低了声音,轻轻开口:“你生气了?”
“……”
“我昨日便是要同你开诚布公,把孩子的事告知你的……”
“……”
“倒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