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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祭月大典上下来,雅同心失魂落魄,幽魂一般回到自己屋舍中,毫无察觉身後跟著一个同样心事重重的身影。
踏入屋内,他在烛火下摩挲著官轻痕赐给他的那块首座令牌,怔忡。
官轻痕尾随其後,并未进屋,只是隔窗看著烛火倒映出的人影,注视著手中之物一动不动。
接受首座之位的夏离并不快乐。
官轻痕看著窗纸上那道剪影,脑海中回放著雅同心知晓他是教主後,面色苍白的神情。他喜欢看到雅同心朝气蓬勃,带著飞扬的神采和他难以辨读的温柔情愫看著自己时的模样。那样的雅同心有生气,唇角总带著无所畏惧的微笑,“轻痕”“轻痕”的唤他。
若能一直那样下去就好了。官轻痕想。若我不是教主,就能继续和他以知己论交,研讨医理,一同闯过种种险境,把酒言欢。
他或许真是寂寞太久了,人人皆以教主之位仰视他,难得以平辈论处。
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待他的这个人,又依然给教主身份局限了情感。
其实亦无妨,他就用教主的身份,默默待他好就可以。
不觉微微咬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夜风渐冷,官轻痕虽已不再受寒症所苦,在晚间寒气中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摸摸手臂,正要默默转身离开,脚底踩到一块干枯树枝,发出吱呀一响。
门扇旋即打开,雅同心秉著烛出现在门口。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得这麽急?”意外看见门外之人,四王爷错愕之後,脱口一句。
官轻痕看他面色依然不曾开朗,不知为何自己心头也烦闷起来。
“夜深了,合该歇息。”欲盖弥彰道,“本座出来散散心,不欲打扰你。”
“进屋来。”穿这麽少,在外面瞎晃,嘴唇都冻白了。雅同心上前拉住他手心,往屋里带。
官轻痕作势想挣扎,再一转念,实在贪恋雅同心手间温暖。便不反抗,乖乖的给他引到屋内坐下。
“今日赐你祀鬟,你为何不肯?”一坐下,开口便问。
雅同心恍然,苦笑看他:“原来你还是为了此事心神不宁,特意来问个究竟的?”
“嗯。”总不能答他,他亦在意他心神恍惚的样子,他心里同样为了身份揭穿之事如坐针毡,渴望补回两人的友情吧。
不答反问:“教主当真如此渴盼夏离迎娶他人?”
灼灼目光紧盯著官轻痕双眸。
不同於祭祀大典上的数步之遥,此际雅同心就逼近在他眼前,油然而生的巨大压迫感,无从逃避。官轻痕想调转视线,他竟然会在应理所当然开口说“是”的时候发生了动摇──是夏离抗拒不从的意志力影响到他吗?
他轻声问:“不愿在教内成亲,有什麽特别理由?”
雅同心又是涩涩一笑,陡然趋前,修长手指抬起官轻痕小巧下巴,温热气息喷洒在教主脸颊旁。
他道:“因为夏离此生早已心有所属,所娶妻子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是……中原女子?”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官轻痕可以在雅同心眼眸中看到满满当当都是自己的身影。他有些惊慌,有些不知所措。
“你当真不知情,还是故意装傻?”轻微的叹息般的吹气,拂过官轻痕剧烈颤抖的长长睫毛。雅同心喉间发苦,再耐不住一夜长思,凑近那双茫然微启的唇瓣,将吻印上去。
轻轻厮咬著柔软如桃瓣的的薄唇,缱绻缠绵,唇齿间苦恼轻叹──
“官轻痕,为何莫谷教的教主是你?”
纵使再不通人事,雅同心覆盖过来的唇炽热而用力,缠咬他齿间灵舌的温度攀升,追逐啃咬不肯稍放,官轻痕在略微朦胧的意识里,也终於认识到了这个名叫夏离的中原男子,对自己怀抱的是怎样一种感情。
“夏离,你,怎可……你我同为男子……”他伸手挡在雅同心倾覆过来的身躯前,想推开,又犹豫,一时间居然进退两难。
“情深难抑,同为男子又如何?”轻微嗤笑在他唇瓣里吐出,“巫山云雨,不是早就同夏离一起尝试过,你我早为实质上的夫妻,又何必到此时来否认一切?”
“那不同,本座只为采阳。”
“你为采阳,我为恋你眷你之情。”手指已摸抚上腰间衣带,雅同心喃喃道,“跟我走,轻痕,莫谷教不是久待之地。”
官轻痕一个激灵,从情欲袭身的困境中挣扎出来。用力一推,把雅同心推开数步,直起身来。
“夏离,你胡言乱语太过了。”他收拢好衣带,眸中恼意不减,“本座对你只有惺惺相惜的知交之情,绝无那等不堪情念。冒犯本座一次两次,本座尚可原谅,但你不该妄动背叛莫谷之念,更不该在本座面前如此言行!”
“哈,”雅同心给他推离两步,倚在桌案上低低的笑,“你确实知道自己对我是什麽感情吗?”
“本座尚不至混淆男女之情。”
骤然一道锐利视线紧逼而来:“扪心自问,官轻痕,这是你发自肺腑之言?”
接触到雅同心悲伤目光,官轻痕蓦地一愣,口中吐出的话语也不那麽坚定了:“自……然。”
他在心绪不安什麽?
“好。很好。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独自一人,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冒犯了教主清誉,玷污教主视听,还真是罪孽深重啊。”自嘲的笑,一边笑,眼神中的温度一边在慢慢冷却,直至冷到再不现一丝情绪,把炽烈燃烧的情感,全数掩埋在冰层般封冻起来的瞳孔深处。
官轻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雅同心,那双自结识以来始终和煦温暖的眸子,和眸子中时刻闪现著的耀人光彩,那是他最喜欢注视的美丽风景。
而此刻男子眸中情感已灭,阻断了一切通向外界表达内心的通路。
“夏离……”
“大典已毕,教主该赏的赏了该教导的亦教导了,如今夜色已深,还请教主回转。”
“你赶我?”
“夏离对教主抱有龌龊情感,若再停留不去,夏离不知会对教主做出怎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一手捉住人手腕,身体快过言语,将人压倒在地。雅同心微微咬牙,微笑,“既然此时再无采阳之需,留在这里徒然让夏离占尽便宜,恐怕也非教主所愿吧?”
用力挣开手腕钳制,官轻痕跳起来,三步一退退至门边。雅同心没有追。他抬头与他静静对视,唇角挂著的笑容,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悲怆。
“教主,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日後不要再用官轻痕的身份接近我,不要再给我一丝一毫虚伪的希望。”抬手指指桌面上冰冷的翡翠玉佩,轻声道,“从一开始你所需要的,就只是可以身先士卒,为你进攻大雅的首座罢了。”
第二十七章
绛羲城。
御书房内,雅重月细细看完一封写有密密麻麻字迹的纸笺上所有内容,神情微动,俊美脸庞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慢将纸笺合上,递给一旁雅月圆。
信手拿起桌旁一小袋谷粒,洒落窗栏,长途跋涉的信鸽咕咕叫著,跳来跳去的捡拾美食。
“同心在函中说,已成功潜入莫谷教,掌握了进出谷的要道。不过两月,动作比朕预料的快了许多。”凤眸淡然注视著鸽子欢快啄食,雅重月微笑道,“三皇弟,看来比起你,同心更有操控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