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在离她一肩的距离同她一块儿坐在喷水池的矮墙上,不再说话,也不看她。
「你是——洛爷爷的孙子吧!」她偷偷的端详著他俊逸的面容,其中最吸引她注意的是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扇子般半遮住他大而漂亮的眼瞳。
他不回答她,只是看著喷水池中经蓝色灯光照射而亮晶晶地上下跳跃的水滴。
「我叫谈昕梦,刚住进来,若有失礼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她语带谦卑,说著超乎年龄的客套。
他仍是不语,但视线移上了她苍白如玉的小脸直盯著她瞧。
「我听洛爷爷说你大我五岁,我喊你一声哥哥好吗?」她只有一个姊姊,真心地想当他是自己的兄长。
「谁是你哥哥!」他薄情地口出讽刺。
「那——」昕梦并没有被他威吓的低咆给吓到,大概是因为他刚才递给她拭泪的帕子。
[洛玮。」他惜字如金。
「你的名字是洛玮?阿玮,那我喊你阿玮好吗?」她刚失去亲人,渴望著除了姊姊之外的人同她亲近。
洛玮不说好,可倒也没半句反对的话。
「阿玮,我听洛爷爷说你刚上大学,大学好不好玩?课业会不会很重?」
昕梦想起洛爷爷说过他的孙子刚考上T大企管系。
他改盯著她穿著粉红色磨砂塑胶拖鞋的脚,她小巧洁白的脚趾让他联想到玉贝壳。
[你——刚回来吗?」她想起先前在晚餐时并没有看到他。
他是刚回来没错,才会在经过喷水池时听见她隐忍的啜泣。
「你吃过晚饭了没?」昕梦心想,他很可能是肚子饿才懒得同她说话。
吃是吃过,但此时倒又有点饿了,经她一问,那饥饿的感觉愈发明显,不过他可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洛玮坚持著男性的气魄。
「我下碗面给你吃好不好?」昕梦关怀地询问著。
洛玮仍是连点头摇头都没有个表示。
「那——阿玮,你等我五分钟,我的动作很快的。」她想他一定是饿得没力气了,才会连点头或摇头的动作都省了。
洛玮眼神怪异地看向一溜烟跑得不见身影的谈昕梦。
他早就知道她和她姊姊要住进洛家的消息,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谁要住进来、谁要搬出去。
谈昕梦,一个相当奇怪的小女孩。
平常人看到他拽个二五八万的冷峻态度,通常是害怕躲避都来不及的,而她却热络的像想和他做朋友般的频频示好,还要煮面给他吃?
过了五分钟,她纤细的小小身子又出现了,而且手上还真的捧著一大碗热腾腾、冒著白烟的汤面走向他。
「来,快,面要趁热吃才好吃。」她将手中热烫的大碗送到他面前,等了五秒钟,洛玮这才接过手。
他留意到她檀口呼呼吹拂著被热汤烫得绯红的指尖。
「吃吃看嘛!我奶奶说我煮的面很好吃,阿玮,你就勉强吃一口看看,好吗?」昕梦一双小鹿般水漉漉的瞳眸盛装著满满的期待。
洛玮一点也不在乎吃不吃这碗面,但他心中却有著一丝不忍,他竟不想看到她眼中光亮的神采转为黯然失色。
在昕梦殷切的目光中,他吃完了那碗还算不难吃的面。
眼看著洛玮三两口就把面给吃光了,昕梦将他的行为解释为友好的意思,十五岁小女孩的简单心性,认为洛玮和她已经算是好朋友了。
「还要不要?厨房锅子里还有呢!」她热情地问著。
而洛玮只是将碗筷扔还给她,不发一言的走回主屋。
那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碰面的机会其实不多。
洛玮的大学生涯极其轻松,课业对他来说简单的过目一遍即能融会贯通,他的时间大多用在玩乐上头,彻夜不归是家常便饭,而若在家则一定是在睡觉。
昕梦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对洛玮虽很想多认识、了解他,但她不愿让自己造成别人的不便,往往是从别人的言谈之间,才能得到有关他的消息。
昨晚就听见大厨说著:「孙少爷明明说要吃冰糖莲子木耳的,怎麽一回头又说他要吃的是绿豆汤呢!」他还低头不住碎碎念著,有钱人家真是难伺候。
而今天一早,又听见整理房间的刘嫂嚷嚷:「什麽我铺的床单不够平,还有一条皱痕,那要不要拿熨斗来烫上一烫?!」
[就是啊!孙少爷还骂我乱动他书房的书本,他自己扔了一地,难道就任由它们摊在地板上?」负责清洁工作的阿珠也有话要说。
昕梦却一点也不觉得洛玮像在端有钱人家少爷的架子呀!因为他吃了她煮的面。
经过那一夜,她的心中隐约是恋著他的。
她将那份细微的悸动仔细地深藏在心里最私密的角落,只有她自己能触及的甜蜜感受。
但是——
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天,洛爷爷为她庆祝的晚餐上,洛玮正式宣布他和昕霓陷入爱河了。
两人之间的恋情她从头至尾都是清楚著的,昕霓和她的个性不同,她敢爱敢言,在喜欢上洛玮的最初,她便缠著他,不管在家里或是学校。
终於,洛玮给了她回应,昕霓单方面的追逐变成了心心相印。
而她,只能懦弱地默默给予祝福,在他们的订婚喜宴上。
***
「昕梦——昕梦——」洛慕远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一方传入昕梦飘远的思潮中。
「洛爷爷。」昕梦一个回神,赶紧回答洛慕远的呼叫。
「昕梦,替我带阿玮回来。」洛慕远疲惫地对昕梦说道,「我要你劝他回家——」
最後一次见到洛玮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三年前的那个圣诞夜也是她的十九岁生日那天,和昕霓原本是对恋人的洛玮,在和她大吵一架後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而那一夜简直是一场恶梦,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大半夜了还是睡不著的情形下,决定下楼喝杯热牛奶以帮助入眠。
在客厅通往起居室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她被某种不明物体给绊倒了,等她爬了起来,点亮大灯,她才发现那不明物体竟然是昕霓,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倒卧在地上,双眼瞠大一副不甘心的神情。
她想扶起她,才发现她全身冰冷而僵硬,鼻间没有一丝气息,她的胸口不再起伏,生命的火光在她身上已然熄灭,而昕霓一向穿著的红色丝袜正紧紧地缠绕在她的颈部。
她不知道自己尖叫了多久,直到洛玮一巴掌用力地打醒了她,她才停止已是沙哑粗糙的发声。
事後,警方的调查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听霓是在家里被杀害的,洛家大宅有著最完备的保全设施,盗贼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入侵并杀人,除了拥有解除警报装置控制器的自家人之外,连保全人员也无法进入,除非有人从屋内解除了它。
可是当时在家的洛慕远和她们姊妹俩,都不可能会去关上那个装置,而跑出去的洛玮原本被视为涉有重嫌,後来他的朋友们为他证明了在昕霓死亡的时间,洛玮正和他们一块儿在俱乐部喝酒。
有了不在场证明,洛玮的嫌疑马上被解除。
於是,听霓的死亡变成了一桩悬疑的他杀案件。
後来警方从洛玮口中挖掘出他和昕霓吵架的原因,竟是昕霓在外搭上了别的男人,而他一直被蒙骗著。
直到洛玮有一日在她遮遮掩掩的颈子上发现了数枚吻痕,宛若平地一声惊雷,他的愤怒犹如火焰般的炙烈,女友的背叛狠狠的打击了洛玮,两人原本和谐的感情完全决裂。
可是洛玮并不晓得昕霓的秘密情人是谁。
警方在昕霓的遗物中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更教人震惊的是,昕霓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这件案子一直没有侦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一个月後,洛玮离家出走了。
自此这个话题在洛家成为一个禁忌。
昕梦因姊姊对洛玮造成的伤害而导致洛慕远唯一的孙子离家不归,深感罪恶,所以她尽心尽力地照顾著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