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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1 / 2)

>“闪闪!闪闪!这一炉子好啦!”一个男人声音传来。

只听咣当一声铁板响,接着是一片啧啧声,夹杂着“别慌伸手,烫着喽”的友情喝斥。

我们的出现,显然让在场的一二十个人比看到新出炉的月饼更兴奋,我刚问“这是谁家的月饼,卖不”,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就爽快地说着“随便吃,不要钱”,把盛月饼的印着“娃哈哈”字样儿的酸奶箱子朝我和小语眼前一搡。这是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妖妖儿的,黑眼睛,眉毛竟敢纹过,薄嘴唇上还涂着唇油。

先替小语挑了个黄灿灿的,自己又随便拿了一个,不客气地啃起来——嗯,酥得掉渣儿,甜得涌唾沫。

小语吃得也很专心,一边吃一边打量那月饼炉子。

打月饼的那个男人,三十多岁,黑塌塌一张大脸上安着两丸白洼洼俩眼珠子,精力充沛到让人想到猪字。这家伙,一边浇油和面,一边不错眼珠儿地看着小语,那眼光热得,恨不能烙到小语身上。

我最烦男人这样看小语了,站到小语跟前,挡住,给大家说我们的身份:北京记者,下乡采风,谁家有干净地方,住一夜,几顿饭,可付钱。

还是那个给我们月饼的女人,她说去她们家吧,只有两个孩子,六间房子。

她刚说完,那个打月饼的男人就大声说:“翠儿,你咋咋……”

这叫翠儿的不在意地一笑:“没事儿。”

另外一个老婆儿嘻嘻地笑着说:“丁大姐粘了个北京亲戚,小小虫儿(麻雀)嘴吃上核桃仁儿哩。”

翠儿咯咯地乐,招呼我们跟她走。

背后,那男人啪地摔了一下模子,恼火地大嗯一声。

第129章 无花果;苦鸳鸯;真想给佛一巴掌

翠儿的家在村子中间,门外一棵大桐树,绿脸门神一样。

院门是大铁门,刷红漆,凸着两个阔嘴狗一样的、形神俱无的狮子头。

进到院子里门我眼前倒是一亮:四合院,挺大的,除了一棵桐树,院子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无花果树,青翠依然。

一问,翠儿说,这树有十年了,无花果都吃够了。

站在树下,无花果伸手可摘,我把一个婴儿小拳头样儿的无花果塞到小语手里,对满眼欣喜的她说:“以前,你只能吃到超市里卖的脱水无花果,今天,你可以尽情享受鲜活了。”

小语咬了一口,说真甜,然后,看着树,感慨地说:“我也知道,这无花果其实花开在里面而只是让人看不到花开,但我们真的没有一个更好的名字给这果子命名。真是有意思,‘无花果’这三个字真是反叛得很,无花而有果,与佛经上最强调的因果背道而驰。”

我笑:“以前没这样想过吗?”

小语摇头,咬了一口。:“没有。也真怪了,不站到这树下怎么就没有感触呢?”

我说:“这就叫触景生情喽。什么味儿?”

小语:“甜。”

我说:“错。无花而得果,此果不是果。你应该说没有任何感觉才对嘛。”

小语感叹得直摇头:“你的悟性真的很高,但是,别只开花不结果。”

“我可不要成正果,那太累了。”我摘了另一个无花果,塞嘴里:其实很甜哪。

翠儿拿着几个白白蛋从墙角的一个红砖垒成的圈里跨出来:“今儿个咱炒鸳鸯蛋吧,好吃。”

“炒鸳鸯蛋吃?”小语连连摇头,“我不吃,那是用来吃的吗?”

翠儿认真地:“当然是,好吃嘞很,比啥蛋都好吃,一点儿都不腥气。”

小语朝朝圈儿走,我跟过去:“鸳鸯?这爱情鸟儿沦落到卖蛋为生的地步了?”

圈里有七八只母鸳鸯,比鸭子稍大,身材与鸭子一样,只是母鸳鸯的脸红红的,怎么看也看不出爱情的象征来。看见我们来,有的还歪着头看我们哪,傻呼呼的。

“你看这些鸳鸯象不象在在农村生活了上千年的嫦娥?”我笑问小语。

小语也笑了:“象。”

我问翠儿:“你们哪弄来的这?”

翠儿:“前年春上,有人带着筐来卖嘞,五块钱一个,说是啥时候返(下)蛋啥时候收钱,俺庄买嘞多啦,也快来收钱了吧?”

小语叹气:“这会儿的人真会做生意,爱情的象征也给卖了。爱情啊,整体堕落了。”

正说呢,一只公鸡从墙头上炸翅子蹦进了鸳鸯圈(第一回用这词儿),撵上一只母鸳鸯,就骑人家背上了,然后,当成母鸡使用起来。

感情这东西也性压抑呢。呵呵。

翠儿咯咯地乐,小语转身离开。

这时,有人叫着“丁大姐”进来了,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翠儿不高兴地问啥事儿。老人低眉说:“恁二弟家待钟米客这会儿都来人啦,你去招呼招呼吧?”

翠儿看看我们俩:“这不有客吗?北京嘞,人家还得吃饭哩。”

老人冲我们卑微地笑:“一坨儿去呗,贵人给小孩儿带点儿喜气才好哩。去吧?”

我看看小语,小语点头,冲老人:“谢谢你,大娘。”

老人先走了,翠儿不耐烦地说:“这是俺老婆婆,老二家刚添了个儿子,十二天啦,今儿个待钟米客,叫他们老两口儿宠到天上去啦。唉,谁叫我生了俩闺女哎。”

翠儿妯娌俩住得很近。

我们进了她弟妹的院子时,院子里已经满是大人小孩儿,两个小女孩儿正用白瓷碗从一个缸里舀红糖水喝,一看翠儿过来,叫着妈就跑过来了。这会儿,农村的孩子都洋儿了,都不叫娘了。

翠儿很有面子地领着我们去见弟妹。新生儿,永远是那样傻傻给人包在襁褓里,半睁着眼,半张着嘴,小小的脸儿上,更多的是哭而不是笑。通体散发着浓浓的生命本色的气味,说不上香也说不上臭,就是那种没有粉饰过的气息。

小语痴痴地看着小家伙,在我的鼓励下,她怯怯地把婴儿抱起来,有些羞意地看这小生命。

我则不失时机地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进襁褓里。引起屋里所有人的惊呼,翠儿甚至都有些嫉妒了。

“阿姨,你们啥时候生小孩儿啊?”一个小男孩儿很认真地问小语。

小语的脸唰地就红了,赶紧把婴儿还给其母亲,扭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笑着:“童言无忌,小狗儿放屁。认什么真呀?”

小语这才甩开我的手,停下来。

这时,有人喊,“三姨来了,十斤糖十斤米,一双虎头靴!”

随着嗬嗬地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挎着一个笆斗进来了,满满地,上面盖着块红布,红布上面,是一双短短的虎头靴。

小语低声对我说:“那就是虎头靴啊?憨憨的样子,真可爱……那上面绣的是什么图案,那样美?”

我说:“我们这儿就这规矩,新生儿兴送虎头靴,那图案叫‘五毒’,是蝎子、蟾蜍、蜈蚣、蛇和蜘蛛。意思是,将来这孩子百毒不侵,平安一生。我记得,我小时候,奶奶还给我做过一个虎头帽儿,所到之处,没有不夸的。”

小语戏谑地说是吗,然后,眯了一下眼,说累了,想歇会儿。

我于是就给翠儿要了钥匙,她说该开桌(吃饭)时喊我们吃饭。

拐过一个胡同口,小语说话了:“每一次到农村来,总会有不同的感觉。比如这一次,我所感悟的,远多于我们专门要去看的绿豆们。”

“具体说说。”我用脚踢一个小砖头核儿,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干的事儿,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踢,比之中国足球还没意义。

“比如,我们上次见了一个孩子的死,这一次,却又见到了一个孩子的生。不知那位失去孙子的大娘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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