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仪笑了笑,没做声。
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在暗示什么?…………是在暗示蝎子一事乃有人授意,或者更甚者,潜台词便是在说阮氏?
会有这种可能吗?玉仪一时想不清楚,心里有点乱。
大太太将茶碗放在了桌上,动作轻柔无声,透出一种大户人家里女眷的优雅。其实她不拿佛珠,衣服也不穿的那么暗沉的话,人要年轻四、五岁,眼角眉梢更是带出一缕精明,想来从前也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妇人。
玉仪突然想到,大太太从前可是阮氏的当家太太啊。
如果大老爷没有病逝,如今主持中馈的就应该是大太太,掌管着孔府的家务,即便是阮氏,也要从她的手里领每个月的月钱。老太爷老太太百年之后,大太太才是理所当然的孔家主母,孔仲庭和阮氏只是二房的人,最终会被分出去变成孔府旁支。
…………可惜大老爷早早去了,这一切全部改变。
玉仪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信息,以前却被自己忽视了。
“三丫头。”大太太笑得和蔼亲切,说道:“你在京城住了那么久,猛地一回来免不了怀念,有没有给你外祖母写信?虽说两地相距远了点,但时不时的报个平安,也好让老人家放心。”
“写了,只是还没有那么快回。”玉仪笑了笑,觉得大太太每一句话都有深意,一时想不透的,便暗暗记在心里。
“说起来,公主还真是心疼你这个外孙女儿。”大太太笑道:“你回来之前,就早早的送了信回来交待事宜,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会薄待自己家女孩儿……”
回来之前?公主府有人给孔家送了信?
一语恍若石破天惊!
玉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太太后面说了什么,根本就听不进去。
不,那人绝对不是外祖母!也不可能是明淳、明芝、大舅舅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
“母亲,松花糕送上来了。”玉华一进门,便见玉仪惨白着一张脸,不由埋怨的看了大太太一眼,“母亲,我都说了三妹妹是极好的人。”因为每次玉娇嘴碎过后,大太太都会数落几句,有时候甚至牵连到玉清和玉薇,故而她只当玉仪也被训斥了。
大太太笑道:“知道啦,只道你喜欢三妹妹。”
“大伯母找我说家常话呢。”玉仪突然抬头一笑,拉了玉华的手,“好姐姐,今儿天热的很,我不想吃甜腻腻的东西了。”站起身来,“改天再来找姐姐说话。”
玉华有点摸不透虚实,点头道:“我送你出去。”
玉仪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一晃就回到了住处。
方嬷嬷见她脸色不好,忙问:“大太太为难你了?”
“没有。”玉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微笑道:“路上太阳有些大,晒得人头晕晕的,我想进去躺一会儿。”
刚背过身子躺好,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是舅母!
是她给孔家写了一封信!
当初即便知道李氏不希望自己做儿媳,玉仪也没有什么怨言,毕竟做母亲的,谁又不盼着儿女过得更好?舅母想找一个权贵千金做儿媳,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舅母根本不用做的这么绝。
原本可以坦坦荡荡说出来,告诉婆婆,告诉外甥女儿,不喜欢亲上加亲,而是想找一个更满意的儿媳。那么自己即便不嫁给明淳,外祖母也可以在京里另外挑一个,而不是落到继母手里,落到如此被动无力的境地。
舅母只因不想当面和婆婆争执,不想让自己的贤名受损,就不顾外甥女的死活,硬生生下了这么一步最糟的棋。
如今外祖母不知实情,还一门心思要把自己嫁给明淳,以为孔家会等着公主府提亲,绝对想不到儿媳如此狠心。
…………为了儿子的前程,竟然不惜施计将外甥女骗回苏州。
外祖母之所以会放自己回来,都是因为她以为这是暂时的,不过是在孔家暂住几年,不然绝不会就那么轻易同意了。毕竟对于孔家来说,能和公主府再结一次亲,那是一件有利无害的好事,没有理由会不考虑。
难怪阮氏会那么大胆,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玉仪突然想笑,自己就像是一颗小小的棋子,在别人的利益下,被拨来拨去,最后不知道会停在何地。
闹剧(上)
京城,豫康公主府内。
“也不知道玉丫头怎么样了。”豫康公主心里很是挂念,埋怨道:“这丫头,一回去就乐不思蜀,把外祖母都忘了。”
大丫头木槿闻言一笑,“公主,你这不是在冤枉表小姐吗?表小姐打小就养在公主跟前,平日里最是乖巧孝顺的一个人,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公主您啊。”
豫康公主笑道:“我也知道,就是担心玉丫头。”
木槿宽慰道:“先头回来的人不是说了,表小姐已经顺利到家。想是刚回去,被繁琐杂事给绊住了,况且隔得这么远,送封信过来也得十来天呢。”
“就是因为隔得远,我才……”豫康公主语音一顿,朝门口进来的小丫头问道:“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小丫头欲言又止,神色间十分的慌乱。
木槿立即将屋里的人挥退,然后道:“别慌,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
“我姐姐在夫人院子里当差,上午送茶水的时候,听到夫人在在里面和人说话,隐隐约约说到了什么聘礼,还有什么徐家姑娘。”小丫头低头缩着脖子,不敢看豫康公主的脸色,“我姐姐留个了心,等人走了悄悄跟去看了一眼,虽然没瞧太真切,但十有八九就是官媒魏氏。”又补了一句,“从前来给二小姐说过亲的,所以我姐姐认得。”
木槿塞了一把铜钱给她,低声道:“别声张,回头再打赏你姐姐。”
“哐当!”一只精致的茶碗摔碎在地,弄得四分五裂。
外头的丫头闻声进来,木槿连忙道:“没事,我失手砸了个碗,都出去吧。”能在公主身边服侍的,都不会是笨人,立时识趣的退了出去。
“好、好、好!”豫康公主气极反笑,“她倒是长本事了啊!”看向木槿,“今儿你们老爷休沐,把老爷和夫人一块请过来。”
玉仪的舅舅顾绍廉,在翰林院任了一个清闲的小职务。因为吴太后的关系,要紧的事也轮不着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抄抄写写,聊以打发时间,反倒练出一手好字来。
平日里最爱的便是诗赋书画,今儿这一副远山青松图才画了一半,便被母亲叫到了上房。刚一进门发现妻子也在,不由笑道:“母亲今儿得闲,还叫了我们……”忽然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不由把话停住。
“我问你。”豫康公主看向儿子,脸色冰冷,“咱们家跟徐参政家联姻一事,你知不知晓?”
顾绍廉露出吃惊的表情,转头看向李氏。
豫康公主心下了然,淡声道:“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了。”她说话不疾不徐,脸上也没有特别的厉色,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李氏最怕婆婆这个样子,垂下眼帘,心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豁出去一把了。为了儿子的锦绣前程,被婆婆埋怨又算什么?于是硬着头皮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老爷又不问这些琐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多操心。再说了,那徐家二小姐是嫡出,样貌好、人品不错,家世也配得上我们明淳。”一口气说完,心下“咚咚”乱跳。
豫康公主微微失望,说道:“你一向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今儿却说得这么溜,想必早就背过许多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