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云华一怔,语气没有方才那般刚硬了,“是……是从她身上搜了出来的。”
“是搜出来的,还是你们自己塞进去的?”朱棣转过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徐云华伏倒在地,“皇上,臣妾自知没有权贵妃更得您的心意,如今静安公主殁了,权贵妃对我有十分怨言,您现在又先听了她的控诉,臣妾辩护什么都显得多余,所以臣妾不说什么了,是非曲直,全由皇上定夺。”
徐云华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朱棣可能还有满心的愤怒,可是现在,他的脸上除了失望,已经再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他挥了挥手,“朕与你夫妻二十多年,朕一直敬重你贤良端慧,过去,纵使有些小小的过错,也不过一笑置之,可是如今,你竟狠毒至斯,静安公主尚不足周岁,且不说她患上鼠疫和你有无关系,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病着,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徐云华原本一定是以为朱棣会对她狠狠的发一通脾气,乃=乃至于惩罚,所以还未等朱棣回到正宫,便着急的赶了过来,巧言狡辩,希望能夺得一丝先机,没想到朱棣并没有发怒。但是她心里明白,说出这种心灰意冷的话,其实比狠狠的骂她几句,罚她禁足甚至罚她去冷宫还要可怕。这种失望,是永远也挽回不来的。
徐云华抽了几口气,泪眼朦胧,嗫嚅半晌,却只吐出两个无力的字眼,“皇上……”
“在你心里,其实朕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皇帝了,朕知道,你这几年心里不是没有抱怨,觉得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淡漠了,不如从前了。可是你自己想想,什么夫妻情分,与其说是朕先丢下的,不如说是你先丢下的吧。”
徐云华眉宇间有些恍然若失,慢慢瘫坐在地上,“皇上,你竟恨我至此吗?”
朱棣伸手拂过她的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以前对权贵妃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你忘了夫妻情分,朕没忘,你忘了你还有七个孩子,朕也没忘,没想到这种包容,会让你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静安公主是你的亲生孩子们的妹妹,是朕的亲生女儿,是你名义上的幺女,你把黑手伸向她的时候,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这些吗?”
徐云华的身子越发绵软,脸色也由红赤变作煞白,“不管皇上如何说,臣妾绝不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臣妾这个身子,由您处置。”
“你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出现在朕面前,怎么处置你,朕慢慢想。”
徐云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由侍女扶起,缓缓往外走去,进来的时候,她好似带着一阵风,镇定而傲慢,现在的她,好似被抽了筋骨。
我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自月牙儿下葬,我没有再见过她一次,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想象中我与她的最后一次会面,应该她同在朱棣的面前,各自控诉,我一定要把她所有的诡计所有的恶行都说出来,让朱棣立即将她正法。
可是现实却是这样,除了我们同在朱棣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想的不一样,她依旧摆着高贵端庄的架子,我并没有将在心中默念了几万遍的控诉倒出来,朱棣虽然一样的洞悉了所有的内情,也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立即把徐云华拉去正法,替他的小女儿报仇。
现实和想象,总是会有偏差。
朱棣自徐云华离开之后,便坐在衣裳,只用一只手托着额头,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伤怀。
我的心中却越来越冷,对啊,他自己说的没错,他没有忘掉夫妻情分,也没有忘掉他们共同的孩子。他不可能像我想的那样,为了一个早夭的孩子,而去找他其他七个孩子的母亲报仇。
原来一切都是我太过愚昧。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朱棣终于开口,“月牙儿的坟墓在哪里?”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吗?”
朱棣眼眶泛红,“我去看看她。”
我突然笑了笑,“你是要去跟她在天之灵告罪,对吗?”
朱棣抬眼,“对,我要去跟她说对不起,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保护好她。”
“只怕你要对不起的还不止这个呢。”
朱棣愣了愣,似乎不太理解我的话语。
“你还要跟她说,父皇对不住你,不能把你母后怎么样,毕竟她是一国之母,是你哥哥姐姐们的母亲……”我挑了挑眉,对朱棣问道,“对吗?”
第325章。81。隆冬
朱棣的眼神中有些不相信,我知道他是不相信我会这样咄咄逼人的跟他说话,旋即变作了一种无奈,最后便转过脸。他在逃避我。
我知道此时逼他也没有什么用,便也扭过头不再看他,“在太祖陵墓边上。逝者已矣,做什么也挽回不了了,别的我不求你,把宝儿钏儿放了吧。”
朱棣点点头。迈开脚往外走去。
钏儿先回来的,若不是她跪在地上一张口喊了一声“娘娘”,只怕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了。钏儿本就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还在长身体,原本是肉呼呼的圆模样,不过去了一个月,回来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原先每天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乌黑的头发,现在也变得又稀又黄,身上的衣裳倒还是临走前穿的衣裳,只是上面沾着污迹、血迹,已经连原本的布色都看不出来了,又脏又皱,还烂了好几块。
看着她跪在地上呜咽,我心如刀绞,走上前去拉住她,那手冰凉而粗糙。
钏儿自惭形秽,连忙挣回,“奴、奴婢脏。”
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不脏,你是好样的。”
钏儿终于忍不住悲泣,在我怀里哭起来,我安慰着她,突然看到她的两只手微微发颤,指节也变了形,便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钏儿躲躲闪闪,不敢说话,我急道,“你的手怎么了?”
“夹、夹的。”钏儿从前是个活泼的姑娘,可是回来之后,便畏畏缩缩躲躲闪闪,随时随地的做出一副闪避的样子,总是不自觉地把手往额上胸前抵挡,我心里难过,知道这是因为日日受刑所致。
看着她那双不复白皙纤瘦的手,我向她说道,“别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受的伤,我会帮你全部讨回来。”
宝儿和钏儿并没有关押在一起,所以比钏儿回来的晚些,待到钏儿梳洗干净,换了衣裳,我们都站在院外张望,等着宝儿。连钏儿都被折磨成这样,我知道,宝儿不会好到哪里去。因此还没见到她,便已经揪着心痛起来。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宝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她是被抬在担架上送回来的。
我在珠儿钏儿的搀扶之下,踉跄着接过去,却看到宝儿整个人奄奄一息,面如金纸。
“快,快传太医!”
床上的宝儿,比钏儿刚回来的时候,还要悲惨上十分不止,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睁开眼睛见到我的时候,只是呜呜咽咽的哭着,嘴里年念念有词:“娘娘……我又在做梦了……娘娘救命……”
这一声救命,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哭了起来,钏儿不顾我们的劝阻,也不去好生歇着,站在床边握住宝儿的手,“姐姐,不是做梦,我们都回来了。”
宝儿睁开眼睛,用力的看了看我,抬起无力的枯柴一般的手,我连忙握住她,“不是做梦,你回来了,这里是莲漪宫,马上便会有太医来。”
宝儿却什么都没有说,把头扭了进去,哭得更加伤心起来,我含泪拍了拍她的胸口,“好宝儿,回来了,别哭了。”
宝儿把脸扭了回来,只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错,什么事都办不好,我对不起公主。”
这一句话,让我再也撑不住,站在床边,便止不住的流着泪,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有珠儿在一边说道,“别说这话了,引得娘娘再伤心。”宝儿这才缓缓止住了哭泣。
朱棣指了一个新的太医前来给宝儿钏儿请脉看伤,钏儿除了皮外伤和身体严重缺少营养之外,倒还算好,但是宝儿的情况,就十分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