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飞霜随着他来到新船上,看着官军的几条战利品,脸上也带着自豪的笑容。毕竟这是新军成立以来的第一战,对上的又是黑鲨帮主力,大家心里是没什么把握的。如果按照大明军卫的战斗力,也许是挖了个坑,最后却让敌人钻了出去,新军初次临阵,就实现了这种战果,堪称辉煌。全军伤亡不足四十人,斩敌俘敌近五百之数,又缴获了四艘大船,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是个振奋人心的大胜。
“新军是什么?是天子的脸面,脸面是不能让人打的。第一阵只能赢不能输,可以允许不战,却不能允许战败。我岳父一到南京,就把这话跟我说了,虽然不是皇帝的圣旨,但是他老人家人老成精,揣摩上意的本事是有的。这个想法,其实说是万岁的想法,也没错。”
冷飞霜也知,郭勋的话并不能算什么错,先不提脸面问题。目前东南军卫疲敝,在新军的身上又花了这么多资本,不知有多少眼睛落在新军这里。如果第一战就打败阵,不但是皇帝的权威受损,就连新军怕是也要受到质疑,到那时候,多半就是寸步难行,就连杨记的发展都会受到牵连。
什么时候打仗,打什么规模的仗,这些事都大有讲究,归跟到底,还是要保证得利。新军的优势在于刚刚成立,没有太多烂污,也没有太复杂的人事关系,只要指挥方略得当,那么打几场胜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关注的越大,压力也就越大,再加上东南豪强大族的掣肘,只要背后随便一刀捅过来,胜仗变败也是寻常事。是以第一战什么时候打,打成多大规模,都得谨慎选择。
这种谨慎自然不是错的,用兵打仗,小心无大错。更别说东南的混乱局势,谁又敢不谨慎?可是往往就是因为这种谨慎或是权衡,就会把一些城池权衡掉,或是把一些胜仗权衡成败战。于上位者而言,他们考虑的是整体的得失,而不是一城一地的胜负,不过于当事人而言,往往就是另一番感受。
这次的首战胜利不但辉煌,付出的代价相对也小,算是对比之下,对百姓损害最小的一个选择。对于冷飞霜来说,这样的胜利最符合她的构想,也就对杨承祖多了几分赞赏。
杨承祖看了看冷飞霜“许洋手上有夷炮?这海王看来还有点家当,不知道炮火威力如何。跟我说说这个海王,锦衣卫那边虽然有他的情报,不过有限的很。这帮人你是知道的,对于这些事不大关心,真要用的时候,指望不上,也就能靠他们害人。”
“我们白莲教在沿海的教众,也有人做海上生意,不过人出了海,就要卖许洋面子。跟他打过交道,多少有点了解,也谈不到有多熟。他是徽州人,那边土地贫弱,种田吃不饱饭,百姓都要出去做生意,闯天下。许洋跟了一群老乡出来闯海,再后来就成了海王。手下号称有上万人马,即使扣掉水分,几千人也是有的,内中还有几百真倭。听说与对马岛上的倭国大名颇为熟识,他的一个夫人,还是倭国公主。又与佛郎机人相善,是以能从佛郎机人手里购得火炮。那东西贵,而且佛郎机人也不喜欢把船和炮卖给明人,他手上的炮应该没多少。我们有四大金刚,如果再造一批新船下来,总归是能打赢他。”
术业有专攻,冷飞霜智术再高,也没见过红夷船炮威力,推断胜负,还是根据她所见过的火力来计算。杨承祖倒也没纠正,只点点头“看来我下面就得对付许洋了,打了这条小泥鳅,海龙王总归要露面。如果始终藏起来不见人,这海上就没他什么事了。不想那许多,回宁波再说。”
冷飞霜问道:“那些俘虏,又该怎么处置?是不是也像上次一样,仔细审问之后,拉出去砍了?”
“上次砍人,是迫不得已,他们在宁波杀人放火,不杀他们,宁波的老百姓是不会答应的。现在这帮俘虏,就没必要这么做了。谢傲虽然这次伤了元气,不过手下总是还有千把号人手,黑鲨岛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若是用人去填,会死很多人,用好了这批俘虏,就可以少死人了。再说,你不是要立教么,先拿他们练练手吧。”
船到了宁波,本地商会的人由薛娘子引着,早早的就来到码头迎接。人刚下了船,就有几位商人迎了上来,商议着购买俘虏的事。杨承祖只好推辞着,把他们的请求推回去,可是市民们的怒骂,依旧丢来的石头,还是如同雨点一般,落在那些俘虏身上。
这帮人先是见了用人头筑起的京观,又见到本地百姓的怒意,所有人的头不自觉的低了下来。不管是如何的悍匪,到了这一步,其实都会服软。环境的力量在这,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且意识到生死操于人手之后,并没有几个海盗真的能强硬到底。
在校场内,有宁波人过来,跪在校场外面,哭天抢地的说着自己家在宁波之乱中所受的涂炭。祈求着这些看守的士兵可以行个方便,让自己有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来世当牛做马,一定要偿还之类的话。
这干匪徒本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放火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可是在这秋日的晚上,秋风里送来了哭声、倾诉声,一些匪徒却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向着同伴靠过去,将头埋的很低,很低。
第七百五十二章忆苦(下)
一众俘虏在这种战战兢兢的情绪中,从宁波辗转来到杭州,码头上商户及市民们看他们的表情,与宁波的市民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或是愤怒,或是仇恨,还有的则是贪婪,总之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走上市场的商品,不再是人。
杨慎过来了一趟,既是来向杨承祖道喜,也是向他提出一个请求,将这些人斩首示众。新军的成立,与他的支持密不可分,没有这位大才子出面化缘,粮饷也没那么容易筹措。这次他也是受了东南士绅文人的委托,出来请求杨承祖,给东南百姓一个交代。
杨承祖对于这位才子,倒是颇为尊敬,不管怎么说,正是因为这位首辅长子的支持,自己的新军才能真正建立并发展起来。将来与杨廷和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这个人情他总是要认的。
他的布局牵扯太大,很多问题,不能和杨慎说的太细。好在对方是聪明人,并且不是那种要面子多过正事的纨绔,只简单透露了一点口风,杨慎就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杨世兄对这些人有大用,愚兄就不干涉了。你自己有把握就好,你上次不杀宋素卿,放放走了细川家的使团,东南士绅的抵触情绪就很大。这次的事,还是要稳妥些好,免得激起那些人的反对,事情就不好做。”
“多谢杨兄提点,咱们做的是差事,他们想的是出气,还有些人想的是什么,你我心里有数。大家想的不是一回事,很多时候,我也难做啊。”
杨慎摇摇头“世兄也不用如此诉苦,我这张面子,还是有点用的,有我在,他们不敢掣你的肘。可我还是那句话,除了为主分忧,也要学会谋身。世兄做事的本事是有的,但是,也要保住自己,否则的话,这事又如何做下去?”
士绅那边,派了人去军营外面请愿,要求杀掉那些俘虏,为死难者血恨。俘虏们听着那些愤怒的吼声,蜷缩在校场角落,心里格外紧张。等到用饭时,那些负责发放食物的新军向俘虏们传达着消息“今天晚上给你们演戏,真是造化,我们当兵这么久,也不是天天有戏看,你们一来就有戏可以听。都给我老实一点,用心听着。”
在用饭之前,照例是宁波受难者前来讲述当日所受涂炭之苦,那些围观的新军看向俘虏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敌意和杀机。有些人甚至举起了手里的鸟铳,不过还是被身边的将官给按了下去。
等到这场倾诉结束之后,锣鼓声声,一出名为金云翘传的大戏,开始上演。这出戏算是这几个月时间里,杨承祖主要的作品,是他根据后世对于徐海故事的记忆,外加抄袭了其他几出京剧的唱腔、版式,自己进行的创作。
由于当下徐海、汪直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大家只当是看一个虚构的故事。可是类似的时代背景,以及同样为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