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一路都很平稳,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楚辞下车,换了趟轿子。又摇摇晃晃地走了两刻钟多,轿子才落地。
“王妃,慈宁宫就在前面。”德公公亲自扶她下轿子,躬身站在她旁侧,语气温和地提醒。
楚辞点了点头,“还请公公进去通报一番。”
德公公一笑,“太后吩咐过,王妃有孕,不必受累在外等候,到了便直接进去。”
楚辞福身,“多谢太后体恤。”
德公公笑着又躬了下身,然后才引着楚辞朝里走去……
行过长长的青石甬道,又过了一片影壁,再往前走几十步,才进得慈宁宫正殿。
许是算好了她来的时辰,任太后已在等着……许是身居高位,长年累月精于保养,她的年纪明明要比云太妃长上五六岁,可眼下看着,却比云太妃还要年轻上许多,瞧着不像五十来岁,更像是三十出头。
“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走到殿中央,她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向任太后请安。
任太后道了声免礼,又朝她招了招手,“来,到本宫近前来。”
楚辞犹豫了下,才往前走去。
任太后在她走到近前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眯着一双温婉的月牙眼赞道,“真是个标志的可人儿,就连本宫看着都欢喜得不得了。”
“太后谬赞。”楚辞僵着脸客气。
任太后摩挲着她的手,眼中笑意更深,却不见半点鱼尾纹,“你是璟儿的王妃,合该跟着他一起唤本宫一句母后,叫太后,未免太生分了。”
楚辞低头,交叠在小腹的拇指互掐——心中哀嚎,叫不出来怎么破!
“怎么,不愿意?”任太后见她不出声,笑盈盈地反问了一句。
楚辞一咬牙,低低地叫了声“母后”。
任太后闻言,满意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好孩子。”
话落,眼神一转,又看向身边服侍的姑姑,“剪梅,将本宫给阿辞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是,娘娘。”剪梅姑姑答应一声,朝后退去。
不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锦盒。
任太后接过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流光溢彩的九翅凤凰发簪。
她将凤簪取出,插在楚辞的发髻上,含笑道,“这是孝惠皇后在本宫当年入东宫时,赏赐给本宫的,现在本宫,将它转赠给你……这凤簪,还是要年轻人衬着才好看。”
楚辞觉得这东西烫手,正要拒绝,可任太后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空锦盒递给剪梅姑姑后,又问起云太妃……
楚辞只好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沉声道,“劳娘娘挂心,太妃身子极好。”
“那便好,说起来,自打云妹妹出宫,本宫就再没见过她……”说着,任太后似乎身体不适,以手掩口,姿态极美地打了个呵欠。
而后,歉意地看着楚辞,道,“年纪大了,身子总是容易累,阿辞不介意陪本宫回寝房小憩会儿罢?”
第28章 奴婢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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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防的就是她,怎么肯跟她单独相处。微微一蹙眉,为难道,“楚辞手笨脚笨,怕会扰到太后歇息。”
太后听她拒绝,柳眉微拧,须臾沉默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本宫也不好勉强你……你且在这里多等片刻,待璟儿下朝,再随他一起回摄政王府。”
说着,便要起身先走一步。
楚辞已经做好了“恭送大佬”的准备。
可谁知,就在任太后起身的时候,她身边的另一个掌事姑姑开口了,向她一福身,道,“王妃可能有所不知,自打入秋后,娘娘的精神就总是不济,夜里常常惊醒……太医给开了些安神汤,可总没什么效果……听闻您是京中有名的女神医,今日不如就替娘娘瞧瞧?”
她这话一出,字字句句都占着道理,楚辞就是想拒绝,也担不起不孝的名声。
只得违心一笑,答应道,“我陪太后进去歇着罢。”
“好孩子。”任太后眯眼,舒心地赞了一句。
楚辞带着抱月上前,随着任太后往内室走去。
到了寝殿,她仔细地替任太后把了脉。
任太后的脉象很好,几乎没有什么问题。楚辞微合着眼睛,心想——不是身体上的病,那就是心理上的病了。
这位太后早年害过那么多妃子皇子,现在年纪大了,估计是夜夜噩梦缠身吧!
这般想着,她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收回手,笑着言道,“太后脉象很好,之所以夙夜惊醒,应是有心事。这般症状,并不需要喝药,抄上几卷佛经,平心静气下来便好了。”
任太后听楚辞说到“心事”,眼中有锐利一闪而过。再听她随后并未胡言乱语,才又恢复慈和。
“抄佛经真能助本宫安眠?”她似乎真的饱受噩梦惊扰,片刻后,看着楚辞,淡淡问了一句。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又道,“若是仍旧不能安眠,我再给您开张安神香方,让宫人们制了,每日夜里燃上一支,保您一夜安睡。”
“真有这般顶用的安神香?”任太后有些怀疑。
楚辞一面服侍她躺下,一面道,“我把香方留下,您到时试试,便知晓我所言非虚了。”
“那本宫便静候你的佳音。”任太后闻着楚辞身上淡淡的药香,慢慢闭上眼睛,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楚辞在任太后睡熟后,才慢慢落下纱帐,然后轻手轻脚地朝外走去……
外间,抱月见她出来,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
“王妃!”她低低叫了一声,伸手扶住她。
楚辞知道她的担心,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她摘下头上的九翅凤凰发簪,交给抱月道,“这东西太瞩目,你帮我收着。”
抱月“嗯”了一声,将流光溢彩的凤簪收进袖中。
……
任太后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
醒来时,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更衣过后,她忍不住多看了楚辞两眼,称赞道,“你身上的药箱很好闻,令本宫十分安心。”
萼兰姑姑也道,“娘娘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般好了,可见王妃不只是摄政王的福星,也是娘娘您的福星。”
任太后听萼兰提起孟璟,眼底笑意更深。
她又看了楚辞一眼,目光突然一顿,疑声道,“本宫赐给你的九翅凤凰发簪呢?”
楚辞利落惯了,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放在心上,闻言愣了一下,才看向抱月道,“回太后的话,凤簪稀奇贵重,我怕磕碰到哪,便让抱月收起来了。”
“是吗?”任太后闻着,也朝抱月看去,嘴角含笑道,“不过这东西确实稀奇,若是不佩戴,最好还是用特制的沉香木盒装。”
言罢,又转向剪梅,“本宫记得盒子是在你那里。”
“回娘娘的话,正是。”剪梅说着,又看向抱月,“还请抱月姑娘将凤簪给我,我帮你装起来。”
抱月应了声“是”,抬手往衣袖摸去。
下一刻,脸色却是刷地一下白了。
“抱月姑娘?”剪梅见抱月动作顿住,扬声提醒了一句,“快拿出来啊!”
抱月探入右袖口的手抓了把空气,她死死地攥着拳头。
眼眶登时变得通红。
愣怔半晌后,突然一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趴伏着,牙齿打颤一字一句道,“求……求太后饶命,奴……奴婢将凤簪弄丢了!”
“你说什么!”任太后脸色一变,手中的琉璃盏嘭地一声坠地,将她脚下雪白的波斯毯子染成了猩红色,脸色阴沉道,“你再说一遍,你把什么弄丢了!”
“启禀太后娘娘……”抱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间先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接着德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金丝托盘,托盘里是那根九尾凤凰发簪的簪头。
簪尾,却是不见。
“怎么回事!”任太后见着那断得只剩一半的九尾凤簪,脸色更差,冷冷地注视着德公公,厉声问道。
德公公不敢隐瞒,忙道,“回娘娘的话,这是打扫恭房的娄婆子,从恭房地上捡的。奴才认出这是孝惠皇后当年最心爱的发簪,不敢隐瞒不报,特来呈给娘娘处置!”
任太后看着托盘里的断簪,声线微微颤抖起来,“凤……凤尾呢?”
“回娘娘的话,娄婆子只捡到凤头,奴才猜想,凤尾……凤尾只怕是……只怕是”掉进了茅厕里。
最后半句,德公公怕污了太后的耳,没敢说出来。
不过太后怎么可能听不懂。
她一点一点地将目光从断簪上挪开,转向抱月。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外放的怒气,但就那一个眼神,那一瞥,抱月已经承受不住。
她感觉自己的脊梁似乎被压断了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