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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这样浅浅的一眼,季镰仿佛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铁锤开凿山岩的叮叮声,和中华国大部分宏伟景观一样,这显然也是一座人力的奇迹。
但是他从未听说过……这座城市并没有保存到近代吗?
“呐,”季镰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就是那个……把自己摔傻了的天一道少掌门?”
他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卧室,卧室中的摆设到底还是中华国的风格,而少年白河坐在床沿边,头上任然围着一圈白纱,整个人瘦了几圈,气色也很差,大病初愈的模样,却是精神很好。
问话的也是个少年。
他看起来比余白河气色还差,脸色灰白,唇色青紫,纤细羸弱,整个人裹在一张雪白的裘皮中,将他一张脸衬得还没有巴掌大,像是女孩们喜欢的袖珍娃娃,不过这娃娃是冰雪铸成,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普通人甚至不敢靠近他。
他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如他容貌一般细弱的,反而气息悠长,如同冰雪缓慢溶出的冷水,同时还带着说话者满心的嘲讽意味。
这位季镰不认识的漂亮少年凛然直逼余白河,“怎么不说话,默认了?”
余白河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呃……你是谁?”
“我先问,你先答。”少年不容置疑地规定。
“这个……”余白河斟酌着,“……我觉得我虽然摔下了山,但是应该是没有傻的。”
“但是应该是……”少年重复他的用辞,“几成把握啊”
余白河:“……六七成吧。”
“好小。”
余白河嘴角抽搐,确定这位是过来和他抬杠的。
这位少年倒是记得自己之前的规定,“夏平安,你可唤我平……。”
“远西公的病秧子世子?”余白河大惊。
被打断的夏平安也没有生气,也在床沿坐下,“吾名甚广啊”
“不……我只是又一次听到我师尊和别人谈起你……”他犹豫了一下,以他浅薄的人情世故没有把师尊和别人谈论的内容也一起说出来。
“谈我什么?”夏平安微笑,他笑的时候也没有平易近人一点,“剑主痴情不续弦,世子体弱说恐怕早夭,远西公一脉后继无人,皇室兵不刃血大获全胜?”
余白河很认真地将他说的和自己师尊说的对比,确定还是自己师尊说的更恶毒一些,不过他没有将这个对比结果说出来,而是认真开口。
“放心好了,你一定比远西公活得久一些。”
“哎?”知道余白河是巫子的夏平安挑眉,显得有些开心,“承你吉言了。”
下意识就说了那句安慰的话的余白河表示自己听不懂。
倒是季镰回忆起紫衣道人告诉他的历史,应该能活很久的倒数第二代远西公莫名早早去世,而这位就是余礼白天下人皆知的好友的最后一代长渊剑主,也确确实实就比他父亲活得久“一些”。
他都不知道余礼白还有预言的天赋,或许这就是那个劳什子巫子的作用?
夏平安就这样诡异地变为了余白河的小伙伴。
见证一场友谊开始的季镰轻轻叹息。
直到此刻,虽然暗地里破涛汹涌,余白河的幼年生活却还是算平静的。
但是这位剑主既然已经出场,也不知道平静能保持到何时。
***
对于少年的余白河来说,有了一个朋友的日子,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可怜的远西公世子,一个聪明的脑袋全部用在替朋友在朋友师尊那里遮掩,让天一道掌门遣来的监视者传达给掌门各种错误信息,比如余白河伤没有好,每天都在认真打坐认真做功课,没有学幻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渊山对余白河养伤是个好环境,路途辛苦不如晚些再走。
他还有找一些和巫道相关的功法让余白河修习,却不告诉余白河这些功法有什么用。
夏平安知道,天一道绝对不想让余白河知道他巫子的身份,就算他告诉余白河什么,一不小心只会会引起那位掌门的猜忌。
这段时间余白河的幻术长进可谓是一日千里。
但是分离的时刻,却还是到来了。
伤已经养好,没有任何理由在渊山逗留的余白河被同行照顾他的师叔催促着离开。
“可能会永不相见。”送余白河离开的夏平安这样说。
“怎么可能呢,还会见面的,我会很记挂平安啊。”余白河说。
“我和你说过平安是小名……算了,”夏平安摇头,颦眉也是公子端方,“以后啊,偶尔也走走心吧。”
“嗯。”
会在十年后掀起魔乱之战的开端的两位少年就此分别。
五年后,余白河在道门大会上一战成名。
此时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是个从山顶一路摔到山脚的丑角,大家都称赞天一道少掌门脾气温和,幻术已成大家。
幻术大成是真的,其余的事情,有几分是幻术做出的假象呢。
季镰:“……”
下一次见到现实中的余礼白,一定要好好问道有关青梅竹马的事情。
☆、第62章 长梦(四)
已经成年的余白河和季镰知道的余礼白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了。
披着温良公子的皮,有着色鬼的芯子,年纪大了南味子也不会总是将他关在天一道,余白河偶尔也会作为年轻一辈中的高手出门,代表天一道拜访,靠着一张脸吸引无数狂蜂乱蝶。
迟钝又笨拙的幼童在天一山众人心中留下的影子越来越淡薄,等到他在道门大会声出尽风头后,那些欺辱和漠视被自欺欺人的人们忘记,他们爱戴着自己的少掌门,好似一开始就是这样。
光阴匆匆,五年又过。
余白河站在道观正殿前的一株枯树下,老树干瘦的枯枝上挂着晶莹的冰雪,仿佛开了满树密密麻麻的雪白小花。
已是青年的他笑着和每一个路过看到他停下来行礼的年轻弟子点头,季镰在一边看着,简直以为天一山上一直都是这样和睦,从前的事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白河师弟,”很快有人出来打破季镰的错觉,那个曾经动手用符纸绊倒余白河的弟子从殿中走出来,一脸阴沉,“掌门唤你进去。”
本来就是被南味子喊来等候在门口的余白河笑眯眯点头,“是,师兄。”
弟子额角爆出青筋,而余白河眉尖一挑,两人都没有在对方的礼仪上找出不妥之处。
他们点头致意,在大殿的门槛处错身而过,扬起的金黄道旙挡住弟子想要杀死余白河的视线,余白河笑容不变的走进大殿中,表情瞬间垮了。
他得算一算他是哪件事情暴露了……
这样想着,余白河再度扬起和之前相差没有分毫的微笑,走进偏殿。
南味子坐在蒲团上,面前点燃了一根线香,线香插在灰绿的莲花香炉中,如丝缕一般的白烟变幻着从火红的顶端缓慢上升,整个偏殿都笼罩在朦胧中。
“你来了。”南味子说。
南味子对面也有一个蒲团,显而易见是给余白河准备的,一对师徒以相同的姿势面对面端正跪坐,青年点头。
“弟子来了。”
“白河啊,”南味子说,“你到天一山多少年了?”
“弟子未满月被师尊从劫匪手中救下,然后被带到天一山,到如今已经二十六年。”
“二十六年呐,你也二十六岁啦,”南味子感叹着,他面容相较于二十六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一头华发未见雪丝,岁月在这个已经越百岁的老人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当年我抱着你的时候还只有那么点点大,现在就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余白河强行憋住心中各种腹诽,悄悄动用幻术好让对面的人看不到他脸上肌肉抽动,一本正经回答到:“您的养育之恩,弟子没齿难忘。”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好似室内两人都把它当真的一样。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几天前朝廷派去招降长渊剑主的仪仗过黄河时忽逢大水,作为赏赐的财宝都被河水冲走,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这样的队伍是没有办法继续前往渊山了,这件事情,你听说了么?”
“山中不少人也在谈论,”余白河垂下眼回忆,“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发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南味子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不过大巫天宫说他们吩咐沿途神明一路保护,今日的气象也专门调整过,实在是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妖风妖水竟然瞬间就掀了钦差的船。”
“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了,”余白河兴致勃勃和他的师尊讨论,“这一任剑主虽然身负妖血,但是远西公五百年的底子几乎和皇室一样厚,有能人异士前来阻拦也是正常的啊。”
“要是剑主麾下就好了。”南味子说。
“擅长控水的,他那儿似乎有几个,若是一齐出手,大概能够造成目前的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