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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2 / 2)

他的声音在金陵城最是繁闹的软玉楼前落下来,却半点纷扰也不能掩盖,清楚地入了她心里。

“若你伤好得早……我便同你去看看。”

顾临予直视着前方,目光抛在长路之后,未有丝毫分心,径自沉走。

那高阁之上,雕花飞檐中,有一抹榴红忽而颤了身影。

金步摇,玉花簪,尽数随着那失常紧迈的两步又归于无声,终只得静怔地立着,望着那挺拔的羽白背影,悄然渐远。

妍丽的帕子绣着料峭寒梅被秋风卷着飘曳至空中。

这日,有阳光温软,清浅地照着,似耀得满街都暗香浮涌。

那缕芳魂载了这城里多少金冠玉带郎的香柔好梦,最后还是落坠冷泥,马车飞轴辗碾而过。

零落成泥碾作尘,香飘依旧否?粉瘢新褪红丝腕,风雨隔江人。

飞马香车骤奔而过。

这是金陵城最宽最广的马路,直通皇城,每日都有各地要进贡献俸,八国来朝的车流不断。

顾临予索性停了下来,直立迎风等车尽再行,此刻的端阳门前,鬃马华车,纷至沓来不绝。

偶过飞驰掠起的长风曳得衣袂翩飞不定,顾临予静立于擦身而过的不歇车流前,忽而开口,声音清敛缓沉:“其实漠北孤烟,秦中山岳,天下之大,美景不是只江南一处……若你想去,都可一道看看。”

万里扬尘,最后一路绸马之车踏着飞铃浩荡进城。

做了那么多关于他的梦,好在有一个终于实现了。

******

那日回去,苏锦凉烧了好些天,想要飞快好起来去跋山涉水的强大信念也不能挽救她数十日来的昏昏沉沉,旧伤太重又添新痕的代价是很惨痛的。

给她清理伤口的是质朴农家姑娘,这是顾临予的意思,花了些心思寻来的,两个大男人总不好老替她脱衣抹药的,手上唯一的现成货是重砂,可用她的后果未免有些惨不忍睹,还不如自己来。

可能是那伤口太过可怖吓人,姑娘每次干活都要汗如雨下,完了出门见到两个貌美的单身汉又久旱逢雨般的花枝乱颤。

除却擦身换药一类的活,别的都是顾临予亲为,探烧煎药,许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琐碎的事情。

苏锦凉偶或醒来时,气色仍不见大好,又不许得下床,就自己枕在榻上看《饮水》,一首首反复咀嚼他的心思,或叹或喜皆因身子还虚,一会便沉沉睡去。

于是只要每次顾临予出门稍久,回来便会看见她枕边雷打不动卷散着一本藏蓝册子,素腕耷在一旁,苏锦凉已酣香入梦,被子都来不及盖好。

至此以后,顾临予再出门便会算好着时间,她醒来时他总在,把煎好的药递给她。苏锦凉也不学那些个电视里的矫情少女心思要人一勺勺喂,爽快地端过来,小口小口开心地喝,苦药都觉得甜。

她一边喝药,一边笑眯眯地听顾临予说天下的峻秀山川,因着“上辈子”也不宽裕,没游过什么风景名胜,听他说起来很是津津有味,诸多奇独的地方都异常神往:比若滇南之境,秀美不似人间,然多有烟瘴,幽深丛林间悄漫游浮着的湿热雾气。

她讶问这不是和袅云山的迷雾阵很像么,顾临予不动声色丢给她张帕子叫她管管自己那张药汤横流的脸,淡淡答道:“蛮景烟瘴,人兽触之,轻则病疟,重者则亡。”她哆嗦一下,继续听下一个段子。

弱水在门外间或闻得几句,淡笑仰脸,日光碎影浮竹,俊美不似凡人。

这样神谲的东西苏锦凉记得很多,都是顾临予告诉她的,比如蜀地的南阳帝珠,传说那是天界之物,天帝嫡传之子的印宝,后不知何事天子暴怒,弃珠堕凡,天帝永失承位之子,再不继立。故天帝只一位,千秋万代永世长袭,而人间之帝称天子,更替兴衰无人永主,就是因为失了这南阳帝珠。说的极度神乎其神。

不过顾临予最后总结这些其实都是瞎扯淡,就算得了那珠也不会有人永世长存,但是南阳帝珠有一样传说让苏锦凉很是神往,久久不能忘怀。

传说蜀地诡毒奇医无数,技艺如神,皆供奉一至宝,就是这明珠,如果将它捣成粉末研食可治愈百病,起死回生,因为珍贵难寻,它有真假□七十二颗,散藏灵山四百八十三洞,至今无人寻得。

可能是从前看多了寻宝盗墓的故事,苏锦凉觉得这架构绝对很有至宝的派头,心中极其神往,要是偷了来一夜暴富,还了卫灼然银子后余得的还能供自己好吃好喝,天下游遍。

她想着傻乐,碗里余下的汤抖了一被子。

顾临予看都不想再看她,起身出门叫弱水进来洗被子。

可怜的弱水,不仅屋子被恶人强占,自己一男人要避嫌外住,还要包干些如此不体面的活计,幸亏当世狗仔队不发达,他又隐居得甚好,在外界的传闻里仍保持着飘然欲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

所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神仙弱水实际上天天都在卖身替人做洗衣打杂。

如此折腾了半月光景,苏锦凉的身子终于渐渐见好了,那俩操劳的男人也就稍稍宽慰些,省去些心力。

顾临予开始时常不见人影,经常好几日才来。弱水只说他是有些事情要忙,苏锦凉听了嗤之以鼻,一刚从荒山上下来的无业游民能有啥事情好忙的。

不过她的确是陷入了何日君再来的苦思之中,一日能将那竹丛外野望上好几遍,有时左等右等等他不来,便旁敲侧击地叫弱水帮她算卦,若是卜得哪一日桃花甚好,傍晚昏阳之际,定会有白衣踏草穿竹而来。

这种时日久了,便也就习惯了。

两月的疗养光阴里自是少不了陆翌凡和重砂的身影,不定哪日便会一路咆哮破空而来,那俩人心里都挂不久事情,见了她便闹腾不休,全然忘了那天是谁在大雨里哭成了泪人。奇﹕书﹕网

重砂说寰照最近有些忙,不然也是要来看她的,陆翌凡极不要脸,趾高气昂地说自己也很忙,下了永放山一趟,和当地人尝了种呛人烟草,很有她给的香烟的感觉,决定下次去偷它十几担,自己卷着吃。

苏锦凉臭味相投,立即出了个馊主意——要做就做大!有出息的得发展出一圈烟鬼来,她可以给他介绍志同道合的客户,比如青阳炎就很有潜力。

她迅速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张开厂设窑,钱财滚滚的致富之道,顿时忘了远在蜀川的南阳帝珠,与陆翌凡一拍即合。

有时他们闹得太凶,整个都要成了现代的迪厅,迪厅老板弱水很有将此房转售出租的意思。

身子再好些时,苏锦凉便和他们下了房前空地去玩,闲时又练练刺法,三人小打一架,打着打着就变成了陆翌凡和重砂的决斗,苏锦凉体力不济败下阵来,往那深深竹苑外翘首一望。

也有悠闲舒适的小些段落,陆翌凡把吉他给取了来,日照若好,他们便歪瓜裂枣地倒在草地上嚼一根草筋,听她唱些听不懂的歌,她抱着吉他的样子,总是神色悠远,或是怅然或是失神,总归看不透心思。

顾临予也听过几回,那认真沉吟着的面色若长空皓月,一曲唱罢亦颔首说好听。

这些开心的时日忽得一下就抹平了前日里所受的诸多蒙难,一时间又像初入沉香苑时般欢喜。

悠长若流水,看似不经意地淌,转眼就匆匆过去好多天。可苏锦凉记得,她和他,还有一个约定。

约定共赴万里河山。

那日天光大好,苏锦凉起了早床,一身潦草也无暇打理,想着顾临予是断然不会来的,无所事事地便走至桌前练字,提笔就能将饮水倒背如流地写下来。

“我的诗怎叫你写得这般丑?”耳边附来一语轻言,她惊异转首,见着他戏谑而笑的眸子,一时间神情错愕,提笔的手不知怎样是好。

因为是太过熟悉的气味吧,她竟然连他何时进来的都没有发现。

顾临予见着她懵了的样子,也不多言调笑,摘下她的笔,顺了那一蓬乱糟糟的头发,正言道:“身子未好,也写不出好字来,你先好生休息着。”

她不齿地一扬眉,又吹嘘她昨日和陆翌凡修了一套怎样妖魔鬼怪的神功,打得整片竹林都暗无天日。

这一说便没得停了,她啰嗦了半天才想起要问顾临予这么早来找她是什么事。

顾临予靠在椅上看书,见着她终于唠叨完了,将书随手一置,扬眉淡道:“不是前些日子说要出去走走么?”

走走,真的是走走。

身子没全好,便从这半里竹林走起,穿过乌衣巷,泛了桃叶渡,再下千尺秦淮。

她与他从袅云山伊始,滇南至漠北,踏遍万里河山。

苏锦凉的算盘打得很好,可顾临予是不会让她就此如愿的。

想走?还是得先在这金陵城里练练法。

趁着日光大好,苏锦凉回屋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同他出了门。

其实他不会陪人逛街,只是在她前边走,连伴在身边都不会,她偶见了欢喜的巧物停下来看,他便立在一旁等她,淡然疏离的样子,似不该随入这千万人流。

花簪银镯,她难得会被这样的东西吸引,也只是装腔作势地学着一般的姑娘,沾染些灵气,混在那堆锦绣罗裙里心不在焉地挑拣着簪子。

“锦凉……”

她忽然听见熟悉的清润之音,渺远似幻,拨开层层人群,轻舒入耳。

惊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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