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她觉得那语气甚至有些恶狠狠的,“摔死了没人替你收尸。”
苏锦凉尴尬地直起身子,碎着步子退远了些距离,努力眨了眨眼也看不见他半分影子,缓了缓,又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人在黑暗中总是自觉寻求安定和温暖。
顾临予连象征性不悦的挣动也没有,继续向前走了。
苏锦凉在后边跟着,一边觉得这大雾着实的诡异,担心有埋伏,手拿着刺挥来舞去地防身,一面对顾临予的愤恨又在心里又卷土重来,而且一波比一波汹涌:真不想承他的情,哪来那么拽的人!可又因着拿这大雾没半点办法,不得不巴巴得将那截衣袖抓得更紧。
顾临予在前边走,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搭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爪子忽紧忽松,忽张忽弛,还好有雾气,不然叫他看见了苏锦凉那张咬牙切齿的脸后果会更惨烈,他皱了皱眉,力道顺着袖子就出去了。
苏锦凉本来就心里有鬼,这一震弄得她将刺乱舞一气,不想石子一滚,一脚滑了出去竟是踏了个空。
身子猛然地下坠,是彻彻底底的失重感,最后的关头被一只手抓住了,悬在崖口,整个人都没在石壁下边,不多不少,刚刚好。
苏锦凉的身子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尖峭得硌人,但深深的恐惧还是源于脚下,那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凛冽大风,以及下面不知道多少英尺的高度。
心跳到了喉咙口,眼泪都要灌出来了。
抓住她的那只手很有力,带着救命的温度,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却迟迟没有拉她上去,像是就要这样一直吊着她一般。
四处都是雾,白茫茫的一片,而她的身子就悬空中摇晃,她吃力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连吐气都困难。
大脑里充盈着血液嗡嗡的鸣响,呼吸也在颤抖。
“不想困在这里等死就好生跟着。”冰冷的声音又开腔了,冷得像压在她身上的一道催命符。
她张开嘴,可喉咙紧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只手顿了一会,将她拉上去了。
劫后余生的感觉,就是这样。
之后的那段时间,苏锦凉就像在后边蒸发掉了似的,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就这么安静地跟着他走。
师傅的迷雾阵,这回像是走得格外的久。
另一只手放了上来,这一次是轻轻地握住了手臂,透过衣衫,顾临予感觉到薄薄的温度。
开始她摔下去也算是自己害的,顾临予想,于是将步子稍稍地放慢了些。
好长的一会,顾临予才听见她在身后幽幽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很轻,很虚弱,刚说出口就被卷走了。
顾临予的心就这样平白地动了一下。
很长的那一段时间里,苏锦凉的心都还在那个烈风嚣扬的山口。
她有些怔怔的,大脑空白了一大块,没有回过神来。
不是她胆小,而是生来对高的那种畏惧,是一种极度缺乏的安全感。
只要在高地一站,就能将心脏全部掏空。
虽然就只有短短的一瞬,却像好长好长的时间,自己已经在那里死过了一次。
可她不知道,今后自己还要这样死上千百次。
感觉像是穿过了浓密的树丛,有树叶的窸窣声,也不知谁的衣角被挂裂了,“哗啦”声在空寂的林子里特别的分明。
有花清芬的香气,如果拨开浓雾能看见的话,那花一定也是清怡不浓郁的。
沾着露水的台阶,他踏过了,她再踏上去。
山泉汩汩地流动,很轻很轻,像微弱的脉搏,在石头的罅隙中缠绵地流淌,似清似浅,似有似无。
苏锦凉是在这样安静的步子里回过神来的。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全然忘记了对顾临予的所有不悦,她张张口,刚才因为紧张,嘴唇都干裂掉了,可还是清晰地发出了一个“谢谢。”
慢慢地,雾气好像淡了些,隐约能见着阳光的影子。
苏锦凉眯着眼,瞧见一段横亘在面前的窄短的阶梯,再往前,是一片巨大的空坪,隔着残余隐约未散的雾气,方才的那匹银鹿来回踱着蹄子,在阳光下耀着光芒,背上却没了陆翌凡的影子,那空地上似是还站着两个人……
雾气终于全散去了,苏锦凉的眼前只剩下那一袭就像快要化羽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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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儿莫要急,你看你临予哥哥这不是回来了么?”老者略带笑意的沉稳声音。
临予?他就是那顾临予?锦凉心里一惊,睁开眼,已然跟着顾临予到了空坪上。
坪上站着一位目光矍铄的老者,虽是眉慈目善的普通模样,可却气质绝尘。身旁俏生生地立着一十七姑娘,乌青的长发在耳畔软软地束了个结垂在一边,手指轻轻地梳拈着,温柔的面容略带了些羞赧。
“檀儿只是见玲珑驮回来的少年伤得颇重,想是临予哥哥遣来的,才急着问师傅的。”少女的脸像是抹上了傍晚的霞光,她轻柔地抚着鹿的头,鹿也乖巧地垂了头踏动着蹄子,她的声音像是在夕阳里酿出的美酒,染上了甜蜜的味道,“师傅倒来取笑我……”
苏锦凉顺着话打量过去,见不远的石台上好好地平放着一个少年,正是陆翌凡,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呵呵……”老者意指模糊地笑了起来,“你临予哥哥可不会有这等好心……”
“师傅。”顾临予对自己老不正经的师傅这种言语调戏早就习惯了,完全无视地开口道:“那少年是弱水师兄托了来的,我在山腰遇着了便自行揣度师傅的意思送上来了,还望师傅莫怪。”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苏锦凉的心“咯噔”一下,霎时明白了弱水所有的意图。
难怪要给那张指路无用的地图,难怪要在辰时前上了落酣泉,难怪说我找不到上山的路……
原来真的不是活雷锋,只是卖了故人一个面子!苏锦凉望了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的顾临予一眼,不知怎么地有了一点失落。
“呵呵……”那老头摸着胡子又笑了起来,“送便送了,怎么还送上来了一个女娃儿……手还抓得那般紧,可别叫我们檀儿吃味喽……呵呵呵呵……”老头又好死不死地笑了起来。
苏锦凉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赶忙松了手走到前边,顾临予想你终于舍得松了啊,轻晃了袖子也徐步立到一旁。
苏锦凉从怀里掏出弱水给的书信,也来不及看谁是谁的,全都给了老者,“师傅,这是弱水托我给你的。”话才一出口就后悔了,心里暗骂道:我哪能叫他师傅啊,他又不是我师傅,弱水向来办事细心,怎么忘了说他的名号呢!她挠了挠头焦躁地站在原地。
“这女娃儿有意思,亲还没订呢就急着叫我师傅了……呵呵。”老头一边笑着一边抖开了信纸,顾临予则一脸的云淡风轻,虽是陪站在一旁,目光却全然不是在这上面的,视线飘渺地不知望着何处。
苏锦凉尴尬地陪着笑,心里想哪来你这么滑的老头,再笑就给你一拳!
老者视线在信纸上游离了一番,眼神突然有了不仅仅是玩味的意思,甚至有些严肃,抬起头来看了苏锦凉。
就像两个指头用不小的力道把她的心脏给捏住了,苏锦凉有些慌,弱水并没有给提过那书信半分,难道是说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师傅抬起脸,将信递至顾临予面前,“给你的。”
在场的三人都是面色一寒,老头乐呵呵地大笑了起来,顾临予接过信想着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倒霉师傅。苏锦凉更是无语了,平白无故被他害的紧张了一把。
老头自顾自地笑着解去尴尬,拆开了给自己的那封信,顾临予单手拈着信纸,薄薄的纸笺被微风荡得起了波澜,就像要飞走似的,隐隐能看见弱水工秀的字迹,信纸铺陈在他面前,他的眉斜飞入鬓,像黛青的远山般俊逸,隐隐地没在雾气后边。很快地,他就扫完了内容,抬起头淡淡地看了苏锦凉一眼。
“女娃儿你叫什么?和那受伤的少年是什么关系啊?“老者终于将自己的信看完了,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她。
啊,正事来了!锦凉心想,该怎么说才能劝得这老不死的救陆翌凡呢!弱水先前嘱咐过:师傅人虽好却万不能有半点的欺瞒,他向来不过问尘事,就算问及沉香苑之事也大可以放心相告。
脑海里骤然就闪现过了《真情》一类的节目上边哭得凄凄惨惨的脸。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姓名、芳龄,家住哪里,什么工作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