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追得上,倒是不必再担心。
陆居临见他神色茫然不予回答,心中气极,随手将他整个人摔在地上,怒道:“好,好!你们倒是情深意重,他为了你敢孤身杀进宫来,你呢,看着朕心里却没有朕,从来不把朕看在眼里!”
燕昭然被他这么一摔,跌倒在地,半边身子都被摔得发麻,却神色平静,干脆将话摊开了说:“皇上言重了。臣从来没有不把皇上看在眼里,也很感激皇上的厚爱,只是情之一道,从来强迫不得。皇上如此执着行事,将臣拘在此处,却也只能留了臣的人,留不住臣的心!”
陆居临不怒反笑,“你说的倒是坚定,也不怕朕生气。你真以为朕不忍对你怎样吗?朕就饿你几日,看你到时是不是还说得出现在这番话!”
第三十七章 绝食
陆居临说到做到,当天就没有给燕昭然饭吃。
不仅如此,他还命人在燕昭然面前摆上一桌山珍海味,口蘑肥鸡,鸭条熘海参,樱桃肉山药……一道道好菜香的要命,把园里的花香草香通通盖了过去。
燕昭然不怕这些手段,腹中却不是不饿,要说没流口水,那是假的;但仅仅如此就想让他妥协,也就太小看他了。
宫中其余太监宫女见他闭上眼睛,面容平静,绝口不提要吃饭的事,也只好战战兢兢在他面前坐下,十几个人将一桌好菜分吃了。
这倒不是他们大胆,而是陆居临授意,就要吃给燕昭然看,让他止不住馋。
第一天,燕昭然不为所动,陆居临也知道区区一日难不倒他,根本就没来看他,也不指望他就这么松口。
不过,虽然在宫女太监们面前摆出平静,夜深人静之时,燕昭然躺在床上,肚子里咕咕直叫,那滋味却实在不好受。
肚子瘪瘪的,别说是下了软骨散了,就是没下药,也没失去内力,燕昭然都要觉得被抽干了似的没有力气。
陆居临舍不得下重手对付他,只能想出这等不高明的蠢手段。燕昭然根本不惧,还能反让他吃个亏。
但是这么一想,一代帝王如此痴情,都付了流水,饶是燕昭然身为局中人,也觉得叹惋。
第二日的情形也与前日一样,其余人大吃大嚼,放着他一个在旁边闻香。到了下午,燕昭然已有些头晕眼花,只好多喝几次水,聊作安慰。
晚上陆居临来看他态度是不是软化了些,看见他面色饿的泛白,眼睛也黯淡无神,似乎短短一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时间也是心疼不已。
不过他这只是略施手段,如果连两三天都坚持不下去,岂不是笑话,也只好硬起心肠继续吩咐不许任何人给他吃的。
高公公跟在后头,看着燕昭然憔悴的样子一脸同情,随即转头要小太监把点心端上来,给陛下享用。
燕昭然依旧是被陆居临亲自抱到园中,坐在石桌旁。天上月光清亮,星辉暗淡,把一处小园染得抹上了一层春雾般朦胧好看。石桌旁的蔷薇花攀着檐柱,在专门的格子架上爬得肆意,月光透着花叶的间隙,投在陆居临脸上,淡化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缱绻的俊美。
陆居临也不和他说些不好听的话,淡淡地说了几件朝里有趣的事,还说李篆今夜就将发动最后的攻城。
燕昭然静静地听着,饿的没力气集中精神。忽然闻到一阵不同的花香,桂花和荷花,还有槐叶的香气。
一队人捧着托盘走近,每只盘上一样糕点,原来那些不合季节的花香,是来自这些点心。
燕昭然看明白了是什么,倒没兴趣了,暗暗叹气。
槐叶冷糕,蜜饯瓜条和樱桃,雪山梅,莲子糕和金糕卷,点心并不多,每个盘子里只有那么三两块,但是颜色香气,都让人食指大动。
这些点心本来分别该是应季的时候才能做,现在全都端了上来,看得出很是费了些心思。
陆居临拈一块尝了一口,问燕昭然:“想吃吗?”
“皇上问的多余了,臣现在腹中饥饿,便是糟糠也想吃下去,何况是这等美食。”
“……并非朕一心想为难你,”陆居临目光莹然,含着些许期待,“只要你将前次那番话收回,不求你现在能接受朕,只是给朕一个希望,这些点心就都是你的。”
燕昭然不能摇头,只好眨了眨眼,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何况感情一事,长痛不如短痛,臣绝不会为了一餐饱食而欺瞒皇上,如此只会害得皇上日后更难抽身。”
陆居临听他说这些假意为他好,实际上却是拒绝的话就不高兴。任哪个身居高位之人被一再忤逆都不会满意,何况是他这样的身份。
若不是真的舍不得,他早就想把这不识好歹的傻瓜拖下去教训教训!
陆居临冷着脸道:“好,你这话的意思也就是看不起朕这些点心了。你不愿吃,朕偏偏要你吃!”
他拣了一块莲子糕掰碎成小块,取了一块硬是塞到燕昭然嘴里,手上用力,逼他吃了下去。
燕昭然万万想不到陆居临还有这个主意。虽说吞下肚的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可是唇齿间残留的一点点香甜,和空荡荡的腹内增添的一丝充实感,都鲜明得让人忘不掉。
如果一直不让他吃,或许还能淡然地忍受下去;可是陆居临偏偏要给他这一点甜头。说是甜头,却如大麻毒药,只沾了一点根本无法满足,连骨头都在大喊着渴望更多。
燕昭然实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拼了命地转开视线,不愿意往那些甜品多看一眼。
陆居临见他如此,终于满足大笑:“哈哈哈,朕还以为你真是那淡泊无求之人,原来也要败在这一块点心手里。”
他原本有些阴鸷的神色转变为欣喜,连忙又取了一小截蜜饯瓜条递到燕昭然嘴边:“昭然尝尝这个罢,和你刚才吃的莲子糕是不同的味道,朕觉得更好吃些。”
可怜燕昭然连扭头躲开他喂食的手也做不到,只好屈辱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鼻端处糖渍和青瓜的香味。
“真的不吃?”陆居临重又有些失望,却不收回手,循循善诱道:“你在宫中用膳也不多,想必没有尝过宫中秘制的蜜饯瓜条的味道。朕告诉你,这蜜饯表面微有糖液,不像宫外那些货色瓜肉软绵,反而色鲜肉脆,清甜爽口,虽然不是什么珍贵材料,但胜在色香味都是天然,朕小时候爱吃的紧。”
燕昭然闭着眼睛,只觉得这个场景荒谬可笑,简直如无聊逗狗一般,心中屈辱。任陆居临怎么好言描述,都闭紧了嘴死不张口。
陆居临终于失了耐心,将手中的瓜条扔在地上,恨恨地拂袖,把桌上一干点心瓷盘都拂下桌去,叮叮当当摔了个热闹。
“你当朕是什么?好言好语地劝你,一心一意地宠你,处处忍让时时包容,就连朕的母后皇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他气道,“你呢?从来不肯顺着朕一点,净给朕脸色看!呵,你想保持清高,不肯屈从半分,那你就自个清高去罢!饿死了也是你自找的!”
燕昭然再一次看着陆居临被自己气得放下狠话,头也不回地离去,却不像从前那样愧疚了。
早该明白,君王情意,就如同上天施与的怜悯一般,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偶尔能小小地屈从,是情趣;能长久地忍耐,是骄傲。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陆居临口口声声说爱他宠他,其实也就比宠爱一只鸟要深上许多而已吧!
若是真爱,岂能使出这样的手段,将他视作猫狗一般玩弄?非要得到甜头才能给出的宠爱,他要来又有何用?
难怪这么多年,他都不曾被陆居临感动。
燕昭然想通了这些,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更没有力气与陆居临虚与委蛇下去了。第三天,陆居临没有来看他,宫中的太监宫女似乎得了命令,也并没有特意在他眼前享用饭食。
只不过,就是不给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