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人用枪杆子劈昏的!
燕昭然一下子全醒了,连忙检查自己。体内空空荡荡的,二十年的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四肢绵软无力,连挪动一下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想要出声,喉咙却干枯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大概是被下了哑药;脸上涂抹的东西,似乎是用来易容的。
就连他耳朵上的金铃,也被取了下来!
还好,眼睛还是能看得见的。燕昭然叮嘱自己千万要镇定,才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只是这一看,他的心更是一沉。
和他一样躺在旁边床上的,是启国的伤兵。棉被的一角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启”字。毋庸置疑,他现在是以一个普通伤兵的身份,躺在启国军队的军营里,果然,对他下手的那个人,是所谓的“自己人”。
是程谈武,还是李篆?抑或这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其他人马?
燕昭然在心底苦笑,也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只是把他伪装成普通士兵控制在军营里,说明没打算要他的命。
这是一个简单普通的帐篷,弥漫着一股子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伤病们大都睡着,只有两个精神头儿不错的,在燕昭然右侧的地方小声说话。
燕昭然听他们说了片刻,松了一口气,还好,伊若河没有拦下启国大军的脚步,驻守河岸的琉军最终不敌撤退。这是眼前糟糕情形下最好的消息了。
脑袋后被劈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全身上下除了眼睛还能滴溜溜地转,脖子手脚都只能慢慢挪动。燕昭然僵在床上想了又想,最终苦笑着承认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自己,只能任人宰割,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难怪帐篷里一切如常,连一个看守他的人也没有。如此一来,谁又会想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一个普通伤兵,会是闻名天下的启军主将呢?
燕昭然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他不会一直躺在这里,谋害他的人最终一定会露面。到那时,哪怕对方出现一星半点纰漏,哪怕只给他一丝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尝试,直到成功脱身!
更何况,他还有闻莳。
他着了道,是因为他太信任身边的人了。虽然他知道很多人不希望他能活着回雪朝,但他以为他毕竟是主将,至少为了启国,没人会在胜负未明时打他的主意。可是现在的情况证明,他太高看自己了。
而闻莳不同,闻莳对这里没有丝毫的归属感,没有人认同闻莳,闻莳也不相信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没有了他在闻莳身边,李篆想要对闻莳不利,也还是太难。
至于他不见了,闻莳会不会疯狂会不会难过?燕昭然从没这样想过。在他的印象中,闻莳一直是强大而冷静的,他不会轻易被撩乱心绪,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说辞。至少从小到大,燕昭然从没见过闻莳为了任何事物动容,无论是做错了事被父亲责罚,还是挑战江湖高手得胜,闻莳一直波澜不惊。
或许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理智吧。
而以闻莳的能力,说不定就能意识到什么,从而救他脱身。
帐外忽然传来渐近的对话声。
“这是最后一间安置伤兵的帐篷了。闻大人,如果燕将军不在里面……”
“闭嘴。”
是闻莳和李篆!
燕昭然心中大喜,但随即又失望地想起,自己被易容了。以他目前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状态,闻莳能够认出他的可能性,实在非常的小。
帐帘挑起,从帐外漏进一丝冷风,燕昭然的心也随之一紧。
闻莳走了进来。
燕昭然艰难地扭头,想要看看他的样子。天知道,明明只过了一晚,他却几乎是贪婪地想要见到闻莳。
入眼的仍是昨夜那件白衣,燕昭然记得,出发之前,是自己亲手为闻莳披上的外衣,束起的腰带。此刻,这件原本做工衣料都不错的白衣,却染遍刺目的血色,毫无疑问是不能再穿了。
燕昭然的心一颤。难道从凌晨直到现在,闻莳都还没空换下身上的衣服吗?
闻莳站在入口处,乍一看过去神色如常,虽然衣物污秽长发散乱,镇定的眉眼却不使人觉得邋遢落魄。他先是大致地看了看帐篷里的情况。随即走近一些,一个一个伤兵、一张一张脸地看过去。他的神情十分认真,让燕昭然莫名地心中一酸,尤其是当他心惊地发现,闻莳看似镇定的表情之下,还隐隐带着一抹烦躁。
闻莳的视线向他转了过来。
他终于和闻莳对视。
一眼,只有短短的一眼,闻莳的眼睛乍看很亮,细看瞳孔却漆黑一片。他的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执着,而漆黑漠然之后,还藏着急躁、忧愁,甚至是疯狂!
这一刻,燕昭然惊觉自己的判断全都错了!闻莳并非圣人,并非不能动容,只是还没有什么能扰乱他的理智。可是如今,闻莳的眼里已经看不到理智,有的,是燕昭然从未见过的万千情绪,他的焦急他的忧心,他对自己无能保护所爱的悲愤,还有毫不掩饰的恨意!
而这一切情绪,都只因他下落不明!
唯有爱和愤怒,能摧毁理智。
燕昭然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地明白,闻莳爱他。从前他担心闻莳不爱,或者不够爱,但当此刻他看到了闻莳坦白不加掩饰的深爱,却宁愿自己从没看到过。
这不是他熟悉的闻莳,这是一个受伤的、脆弱的闻莳!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闻莳其实也和他一样,是大千世界里普普通通的人,因此会爱,也会因爱而伤。这样的闻莳,燕昭然甚至担心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两人对视的这一瞬,燕昭然心中无数的念头闪过,最后也只能在心底卑微地祈求老天,能让闻莳从他的眼睛认出他来。
但是闻莳转开了眼。
他把所有人的脸都认过一遍,失望而冷漠地说:“没有了吗?”
李篆站在一旁,眼神似有若无地从燕昭然身上扫过,随即肯定道:“这是最后的伤兵了。”
闻莳没有说话,眼神空洞而茫然地盯着虚空。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似乎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燕昭然费力地歪了一下头,右手手掌在被子里抬起了一寸,拼命地张开了嘴,想要吸引闻莳的注意力。
李篆却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恰好挡在闻莳和他之间!
燕昭然死死盯着李篆的背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已经能确定这一切是李篆的布局。可就算心中郁结得快要吐血,李篆不让开,他就没有任何方法叫住闻莳。
如果他能移动,如果李篆再偏移那么一点点,如果他能叫出声……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
李篆道:“闻大人,这里的确找不到燕将军,那么唯一的可能……他是被琉军俘虏了。”
视线被李篆高大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燕昭然连闻莳的一片衣角也看不到。他只能听着闻莳一字一句道:“李将军,希望你没有和我耍花样。”
李篆的身影丝毫未变,语气也听不出异常:“闻大人可以放心,燕将军是我大启栋梁,我李篆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