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足地排挤他人——陆居临想必很失望罢。
燕昭然道:“皇上,十二卫能者众多,此战细节可择时再议,还是先早朝与诸大臣言明此事为好。”
丞相本想反驳李篆那番言语,却被燕昭然抢了话头,微愣后也明白过来,赞同道:“燕将军所说有理。”
陆居临敛了眼中嘲讽,冷冷道:“既然如此,众卿自去前殿吧。”
众臣都要告退,唯有魏潜仍跪在地上不动,陆居临厌弃地扫了他一眼,又道:“燕卿暂且留下。”
燕昭然止住要后退的脚步,李篆擦过他身边,投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燕昭然微微皱眉,装作没看见,规规矩矩等在一旁。不一会儿,原本有些拥挤的御书房便只剩了陆居临、高公公、魏潜和他四人。
陆居临先问的是魏潜。
“魏统领,朕适才问你如何重惩,你为何不答?”
魏潜比方才冷静了一些,伏身道:“回皇上,罪臣自知罪无可恕,情急之下是以叩头不答。罪臣甘愿受任何罪责,只求皇上宽恕罪臣的父母妻儿,求皇上开恩!”
陆居临沉默片刻,半晌道:“你不愿拖累父母妻儿,那因你们过失而失掉性命的五万将士,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要如何?”
魏潜一怔,顿时心虚无比,嗫嚅半晌却无法再开口求情。燕昭然看见他的手死死地扣着地,知道他此刻内心十分煎熬。
陆居临抬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叹道:“罢了。你在朕身边数年,原本也是个省心的人。……高公公。”
“奴才在。”
“你带他下去,这事该交给谁,该怎么罚,照规矩来。朕不再额外追究了。”陆居临挥了挥手,“那几个在琉国潜伏的探子,也一并罚了。”
高公公答一声“喳”,忙将如蒙大赦又要叩首谢恩的魏潜叫起来,领着他急匆匆地出去,又回身乖觉地合上了门。
燕昭然抬眼。
陆居临脸上神色已不复方才种种冰冷、厌烦和嘲讽,显得温和平静。他笑了笑,语气几分自嘲道:“朕这回可栽了个跟头,让全天下看了笑话。”
燕昭然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只摇了摇头。
陆居临道:“摇什么头?是朕用错了人,害了数万性命。”他长叹口气,适才的疲惫却不再显露,只道:“你此去晋北,只怕要捱到明年春时才能回雪朝。北方冬季极寒,多雪多风,行军作战多有不便,要辛苦你了。”
燕昭然道:“不辛苦。只是风雪的确愁人,将士们未必受得了,出发前要先想好对策……”
陆居临凝视着他道:“不急。朕更担心你在那种地方,会仗着身体底子好就不保重自己。朕会派一名御医跟着你,若是……”
“谢皇上厚爱,”燕昭然打断道,“微臣永铭于心。”
陆居临一愣,脸色阴晴变幻。片刻后最终还是缓和下来,道:“罢了,朕留你下来,原本也不是要说这个的。早朝之后再细细说罢。”
燕昭然道:“那皇上要说什么?”
陆居临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却不同以往,有三分冷意和七分莫测。他道:“朕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燕昭然的手指动了动,却仍未抬起。
“皇上坐拥天下,不知微臣的东西里有什么能入了皇上的眼?”
陆居临道:“朕想讨什么,昭然都愿意给么?”
燕昭然僵立半晌,勉强道:“有些东西是微臣心头之好,君子不夺人所好,想必皇上不会为难微臣。”
陆居临却笑得很愉快:“如果朕今日不愿做君子,昭然可愿做一回忠臣?”
燕昭然心知这回要被逼到绝境了。但陆居临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样东西,还是有更深的意思?
山重水复疑无路也有柳暗花明的时候,他硬着头皮道:“微臣自然是忠心的。但若皇上所求并非只是一件物事,微臣只怕也不能给。”
陆居临敛了些笑意,淡淡道:“昭然放心,朕要的不多,只是一件物事。”
燕昭然绞尽脑汁地猜测着陆居临到底是要什么,以他方才所言,那必定是一件他不愿给的东西。而同时,又是一件陆居临想要的东西。但不论如何,贸然答应是决计不行的,最好的计策,便是能拖则拖,模棱两可。
陆居临看他神色,知道他心中挣扎,眼里奇怪的笑意未改,又道:“若朕没记错,昭然你昨日竟主动喝了一杯冻醪。昨晚闻御史送你回府后,可是醉了一夜?今早可觉得不适?”
燕昭然心绪纷乱,答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今晨醒时已经无碍了。”
“哦,”陆居临漫不经心道,“是今晨无碍,还是昨夜便已醒了酒?”
燕昭然瞠大双眸。
“回答朕,昭然,”陆居临牢牢盯着他,语气虽轻柔,视线却是与之相反的肃然,“若是说错了,可就是欺君之罪。”
燕昭然突然明白陆居临向他讨要的是什么了,也突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面色惨白,不自觉地紧紧握拳道:“皇上……你,昨夜御花园,有人偷听?!”
陆居临眸中笑意散的一干二净,孤绝道:“朕的皇宫,朕的下人,何来偷听二字!”
燕昭然深深吸气,唇边泛起苦笑:“是的。天下都是皇上的,微臣明明早就明白了的,是微臣大惊小怪了。”
陆居临听着这话,心头一阵不适,冷冷道:“那昭然昨夜还是真醉了,若非如此,又怎敢与闻御史在御花园真情流露?那时你醉的只怕根本忘了还有朕这个人罢!”
燕昭然垂头不语。
陆居临望着他,良久沉寂过后,才打破了静默笑道:“无妨。人心本就是不受制的,过去种种,朕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现在肯将朕要的东西奉上来,前尘往事,朕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二十章 逆臣
正殿外,所有的朝臣都在等待陆居临上朝,燕昭然原本绝不愿成为推迟早朝的罪魁祸首,但眼前境地进退两难,若是可能,他希望能一直这么拖下去,连早朝也顾不上了。
陆居临却不耐,催促道:“昭然是否明白朕要的是什么了?若是心中明白,便给朕一个答案。”
“这样东西,你究竟给是不给?”
御书房精美大气的布置,和整座皇宫一样,均用富丽的外表遮掩着它的强势、沉重以及毫不容情的掠夺。
陆居临平日里对他再怎么容忍宽爱,该狠该逼的时候,却丝毫不手软。
若是从前,燕昭然早生惊惧之心,耳根子一软再被一迫,兴许真的会把那样东西给出去。然而前一夜,闻莳说的话还犹在耳畔。
闻莳说:“若你珍重自己,我便不气了。”
闻莳一个月没有理他,是嫌他频频妥协于陆居临而毫无气概,也是气他不知珍重自己,给了陆居临可趁之机。
其实他是否真的需要顾忌陆居临帝王之位?是否真的需要委曲求全让自己变成徒惹人笑的弱者?
一朝为臣为将,便一朝违背本心,一朝不是他自己。
燕昭然摇了摇头,耳上的镂空金铃铛随之轻轻晃动。
“这个金铃铛微臣戴了十年,但还觉得有些不够。这能戴一辈子的小玩意,微臣不愿给。”他道,“但请皇上开恩,便让微臣今日做一回逆臣罢。”
他坦然跪下,心中明知这一席话会惹得陆居临大怒,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想要上扬。
这样跪下,看不见陆居临脸上神色也好。
隔了一会儿,陆居临的声音才响起:“昭然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平静的,听不出半分涌动的语调。
燕昭然有些吃惊,转念一想陆居临身为天子,能收放情绪必是从小练就,语气听不出波动也是自然,放下心道:“微臣字字慎重,句句真心,决不反悔。”
此话一出,便无法回头。他和闻莳也许会因此被种种为难,但相比于他一辈子敷衍妥协下去,闻莳大概宁愿被为难罢。
燕昭然抬头,迅速瞟了一眼陆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