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司马安御驾在屏风后。
下方仅坐着三五个小童,其中有一个,便是阿桐。
杨毓转进帷幕中,安然坐下,心中有些摸不清,究竟是谁的意思?
有人看不惯她风光了,她唇角微微扬起,扬声道:“杨氏阿毓,出身弘农杨氏。”
下方的几个小童规规矩矩的起身,拱手行礼,齐声道:“拜见杨夫子。”
:“好。”杨毓仿佛看不到眼前萧条的景象,神态自若的道:“乐理之事,古来共谈,我于此道,亦如稚童一般,循序摸索,能教授你们的有限,若现下有人想要离去,我不阻拦。”
几个小童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一下眼神,正在此刻,阿桐笑着道:“阿毓。呃。”他改口道:“杨夫子,我愿同你学习。”
几个小童收回目光,一青衣小童,生的有些瘦弱,捏着童稚的声音道:“葛氏阿奉,愿同夫子学习。”
其他几人纷纷拱手。
不知自何时起,窗外木廊上站了几个青年士人,且越聚越多。
杨毓笑着道:“我辈之于琴,奉为上品雅音,既是雅音,开蒙之日怎能困于内室?”她缓缓起身道:“随我出城。”
转出了帷幕,司马安一怔隔着屏风问道:“阿毓去何处?”
杨毓笑着道:“天宽地广,处处皆比此处好。”
她昂着头出了门,几个小童紧随其后,站在木廊上的众人见状亦是诧异,却不自觉的跟随在后出了院。
后边响起尖细的声音:“起驾!”
杨毓钻进马车中,终于放下了清心寡欲的表情,懊恼的一捶软榻,恨恨的道:“若让我知晓这人是谁,我”
祺砚笑着送上温茶道:“女郎何故如此气恼啊?”
杨毓冷哼一声道:“有人看不惯我行事张扬,想方设法的打压我呢。”
祺砚一挑眉,笑着道:“也不尽然,许是哪个恋慕女郎的郎君,不愿别人见女郎风神呢。”
:“哪有这般无聊之人。”杨毓低低的道了一声,抿茶的瞬间,某个超凡脱俗,譬如谪仙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
阿桐落座在司马安下首,漾着清澈的双眼看着司马安,笑着道:“皇兄,以阿毓的名望,今日授课,便是观瞧热闹,也不会这般萧条啊。”
司马安“吭哧”一声笑了出来,口中的茶喷了一身,茶水呛的他不住的咳了几声,一旁伺候的李石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司马安脸色憋的通红,总算稳了下来,笑着道:“全金陵最睚眦必报那个谪仙郎,不愿别人看他的卿卿呢。”
阿桐双唇一抿,恨恨的道:“甚么谪仙郎,心里坏透了。”
皇帝仪仗,不远不近,数十辆马车正跟在后面。
司马安侧眼看了窗外一眼,无声的笑了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心慕自然
司马安,温柔的微微一笑,这个杨毓真是争气,文能开坛授课,武能捉刀上阵,智能活擒羽弗慕,偏生出现的又这般适时。
他曾怀疑杨毓是王家之人,待验证却发现,杨毓确是与王靖之有情,王靖之却从未让杨毓掺杂其中。
现如今这二人已然决断,他再一次利用杨毓之时,王靖之又跳出来阻挠。
不过,他的阻挠,已经收效甚微了。
杨毓,就如一只破茧之蝶,绽放在世人眼前。
高捧杨毓,他可得到礼贤下士,不拘一格的名声。
踩低杨毓,他又得到了竹林七贤的归顺。
这把利刃,真是顺手。
:“皇兄,你在笑甚?”阿桐看着司马安温柔的笑意,却觉得森冷刺骨,他有些看不透自家的兄长了。
司马安抚抚阿桐的软发,笑着道:“无事,就是觉得,阿毓甚好。若皇兄娶她为妃如何?”
阿桐惊讶的不由张开嘴,出口道:“不好!”
司马安笑着点点头:“也对,的确不好。”
一个皇妃能带来的利益太少,远不及眼前这个亭公主。
阿桐心脏狂跳着,双手不自觉的抚上司马安的膝头道:“皇兄不娶阿毓!”
:“不娶,不娶。”司马安的声音柔和,就似哄着他一般。
阿桐眸光不自觉的左右流转着,一瞬间心思百转。
杨毓挑开帘幕看了一眼,马车行在野外,两侧梧桐树繁茂的几乎遮天蔽日,疏影重重间,蝉鸣鸟啼,风拂树间,吹来落叶,吹来自然。
:“止行。”她一扬手,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下仆赶紧摆好琴案软榻,燃上熏香。
帷幕立好,马车被驱赶到远处。
杨毓踏进帷幕中,安然坐了下来,熏香袅袅升起,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秋风袭来,吹的帷幕翩飞,香飘百里。
司马安的仪仗也安顿好了,就坐在侧面,五个童子在阿桐的带领下,端坐在杨毓面前。
不远处的数十辆马车,士人郎君下了车,也不上前,就不远不近的坐着。
杨毓笑着道:“少年时,我常觉得自己琴法高超,直到南行首次见到云山瀑布,闻听自然之曲,才知何为雅音,自此之后,我才安下心来,感慕自然,体味真情。你们须知,琴中无意,乃是死乐,琴中无情,乃是浊音。”
:“谢夫子教导!”小童异口同声的回答。
杨毓笑着道:“闭上眼,躺下。”
小童们先是一愣,却发现阿桐已经听话的躺了下来。
他们心中犹疑着,这夫子究竟要做什么?却也跟随着躺了下来。
郊外宁静,无一人发声。
只听杨毓清亮的声音带着绵软悠长的语调,轻声道:“听你耳边的声音,你听到了什么?”
阿桐笑着道:“虫鸣,鸟啼。”
葛奉道:“听到风声。”
:“静心。”
再一次静了下来。
不过一刻的功夫,葛奉道:“我听见,远处有人唱渔歌,听到虫蚁走过。”葛奉轻声道:“夫子,我仿佛是听到了自然之声。”
杨毓笑着,没有回答。
:“这亭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哪里有人这般教琴的?”一青年郎君道。
另一人微微摇摇头。
正在此时,杨毓单手抚上琴弦,轻轻撩拨着,琴声轻灵,仿似远处的渔人之歌,她徐徐的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不疾不徐,抬腕扬手之间,如沐满身的秋色。
悠扬,能远眺山林。
低沉,能俯瞰江水。
清越,能遥看万物周而复始。
绵长,能细察生灵循环生长。
众人都怔在那里,所谓的席天慕地,除却表面的洒脱不羁,却能真正让人打开心扉,那些往常他们忽略忽视的东西,都显现出来了。
达到宇宙运转,微至一花一木,都是道之所在,都是心之所向。
那些畅快的,酣畅淋漓大醉的夜晚,那些低沉的,凭栏而坐一人憔悴的时候,不都是生命赋予我们的快乐?不都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感悟?
方才说话的郎君看着周围人都若有所思,面带笑意,这场景实在是太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