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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半天,只迸出一句,“他这个人很低调。”
“那是,”小邱说:“CLIE行动总司令的低调是出了名的。你不见那些新闻镜头里,他总是站在不显眼的位置,通常一副墨镜遮掉大半张面孔,若可避免,从不开口。”
“这可能是种职业习惯。”她说:“作为国家秘密特勤,某种程度上与国家专用的杀人工具也没什么区别,既然是杀手,尽量不引人注目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职业法则了。”她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她那句“杀人工具”还是让我的眼皮一阵轻跳。
其实在这两个月中,我也发现丹有点职业病。
比如说,他通常不会让人走在自己身后,即使是随身的下属,如我或老卓,若有落后,他也会不着痕迹的放慢步速,直到与我们并肩为止。人家的手下总是跟在上司的身后,我和老卓总是跟在他身旁。但当我们需进入某一个房间或室内时,他又总是走快一步,第一个进入,并在进入的同时,不动声色的环视整个室内。再来,他也绝不会让没有训练背景的人去开门,好象有他在场,他绝不会让周蕙或其他的秘书去做开门开窗这类事。自他时常夜宿后,周蕙公寓里的窗帘便从不再拉开……
小邱要我说点别的。
别的,我能说的只有……温和。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小邱听到我说出这个词时脸上的诧异表情。
但那……应该就是事实。
按照心理学角度分析,但凡有过似丹那样经历的人,脾性上不脱出阴沉叵测、极度自尊同时又极度自卑、重视面子、不能容忍他人的丝毫挑衅、敏感、暴躁易怒、情绪反复无常、固执怪僻之类的范围。虽然之前我们那场磨合训练中的交手令我对这中认知有所动摇,但真正与之贴身相处,了解他的为人后,我对此也依然感到吃惊。但,即使我不愿承认,依然无法抹杀这一事实——丹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尤其是与另三位圣…拉琪尔斯相较之下。
而且,我并不想用“温文而雅”之类的词汇来形容他,丹的温和,真实自然得那种词汇本身都显得做作虚假。
这里说的温和不是指表面化的东西。
我不会因为某人说话客气有礼便认为他是真的客气。有的人讲话虽然温文含蓄,词锋却咄咄逼人,无形中态度恶劣而嚣张。我也不会因为某人动作斯文便以为他性格也好。事实上,有人举止虽然秀气,但行事却张扬狂妄,得理不饶人。
丹的温和出自内在,更似种本性。
不知是否少年时代没有机会好好念书的原故,他说话用字坦率而简单,有时直接得简直不客气,甚至是针锋相对,但即使如此,也含着三分余地,对方态度略有软化,三言两语便就圆转过来,且丝毫没有刻意迎奉的味道,自然诚恳得好象他原本想说的就是如此。
他处事冷静而克制,心志刚强,外头的声音很难影响动摇到他。只要不触及个人的原则,妨碍他人,就算有人当面溲战、甚至一手指上他的鼻子额头,他都未见得便会动容发怒。而且,你别以为他是个不能容忍过失的人。他对人很宽容,不太计较小节。
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的涵养。
他是个涵养非常好的人。
这一点,光是他愿意接受我为自己的随身助手,而从不加以刁难,还肯以纯工作的态度尽量配合这一点就可看出,当然更别说我这个随身助手还是近乎24小时贴身跟随的那种。
信不信由你,起初我跟他的程度,真是已经到了他进厕所都要跟的地步。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当他是警方重点监视的嫌犯般处理。对此,丹当然光火,但他没有发作——他只是直接拒绝,告诉我他需要一点“私人空间”,要求我留在厕所之外。别看这只是很小很无聊的细节,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笑置之的。不晓得有多少真正的嫌犯在我作势要跟入厕所时,便已炸锅,喊着要人权要隐私要投诉,大吵大嚷,气忿难平。
无论他对我近乎容忍的态度中是否有假装或刻意的成分,但若是异地而处,凭心而论,我自己恐怕都不会有他这样的器量,容忍他人以这种方式挑衅我。当然,丹的涵养也不只表现在如何冷静拒绝我要跟他跟到厕所隔间里去。
小邱说:“他这种性格,往好的方面想,可以说是涵养佳,若是往坏的一面讲,也可以说他是冷漠,也就是说非等闲事不能牵动他的情绪,无论是与相处多年的下属,还是你这种名为助手,实际上却是对他存有恶意的不是警察的警察。因为冷漠,常人的喜怒哀乐在他身上都不明显,所以显得与平常人距离感十足,令人难以接近。”
或许吧!
别人作何感想,我不晓得,但在我成为他助手,时常跟随他出出入入后就发现,相对公众而言,那些比较熟悉他的人如那些韦恩的职员,几乎每个人……尤其是女性,都表示“有问题去找丹先生,肯定可以解决”,但通常大家都不会真去找他,认为“这种事对我们来说是大事,对他来说却属鸡毛蒜皮,他这样忙,怎好去烦他?!再说实际上,跟他也不算熟,怎可因为人家客气好心,就厚颜地去麻烦他”。
很多时候,她们宁可去拜托老卓,即使知道那些事会由老卓转达给丹,最终还是丹去出面解决。而他,通常都是不动声色的直接将这些“鸡毛蒜皮”的求助处理掉,从不多言。
因为跟住丹的关系,几乎隔天便要在韦恩商业中心出入,无形中与周蕙也常见面。曾经在极之偶然的场合下,她带着几分回忆的神情告诉我自己在韦恩早期的小故事。
周蕙讲:“我初初毕业时的青涩懦弱,说出来,旁人恐怕都不能置信。那时在历居,只得我一个员工,工作月余,老板和上司统统忘记发薪,我日日为此烦恼,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向她们抗议要求,蹉跎半月有余,直到丹到厨房找饮料,撞见我为难,主动发问。饶是如此,我也只是懦弱地告诉他我的工作天数,薪水什么的,提都不敢提,是他闻弦歌知雅意,当即拉着我去问之小姐和苏小姐,是否忘记发我薪水。”
“后来呢?”当时听故事的人并非只有我,一旁伸长一只耳的小秘书们听到这里,无不纷纷追问结局。
“后来?!结果好得我自觉象做梦。之小姐怕再发生忘发薪水的事,不但连第二个月的薪水都一起提前发给我,还索性跟魏先生打过招呼,要魏氏替我代理薪资管理,另外还直接计算了我两个月的加班薪水,我一下子捧了四个月的薪水回家。”
她不无感慨地与我道:“真正乐于助人的人,不会待他人开口之后才行动,亦不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诸多宣扬。”
丹即是如此,且所谓为善不欲人知。韦恩上下承他暗中“提携”却懵然不知,只以为自己出路遇到不明贵人的人多不胜数。
这种人,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我肯定不会叫他“老好”,但除了“好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词汇冠在他的身上。
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两头豺狼的死状——一个涵养这样好,这样温和的人,怎么会用那种方式杀人?!
真叫人想不通。
大抵是难得见我有疑惑愁容的时候,加上取得珍贵资料,小邱很滑稽地“开解”我:“也许他只是在你面前演戏?或着,他有双重性格,我有资料可证明圣…拉琪尔斯的确是AB血型。再要么,他是狼人,总在月圆之夜,对月嗥叫,撕去平时斯文的面貌,露出尖牙利爪,肆意行凶……没关系这个也可以查的,我一回去就去查两面豺狼的宗卷,看看那两只狼的死期到底是初一还是十五,陈……”
她要我:“你不要太忧急了?要保重自己。”
还恶心地嗲声娇呼,“现在,你可是我们全EDEN警察唯一的希望所在……”随后爆笑,“天啊!你看你脸色青得……哈哈哈……”。
我当即决定,如果可能,以后都不要出来与她见面了。
还是写信吧!哪怕会被阿楚笑我们复古写情书……
转眼,我成为丹的助手已经有三个月,除了日常的工作,中间尚未碰到一桩特别的事——特安部没见有过什么大行动,美国国防部好象已中断了与丹的关系,纽约黑道也不来噜苏他了。
丹看起来很闲,简直象在渡假中。
韦恩那头,周蕙跟她的顶头上司的日子倒好象不怎么好过。
叶氏一去,又蹦出一个本地的老牌家族企业——王氏,双方经过快一年的业界角逐,竞争逐渐白热化,听说韦恩捱得蛮辛苦的。但我仍在考虑,如何找个适当的机会,试探一下之韫。我想CLIE的信息库在A级权限之上是还有点什么的。
就在这个时节,发生了一件事。
魏氏驻本城的代表机构按照纽约方面的意思,精简本地的机构规模,其中有一项是要取消两个本地银行帐号,将帐号中的资金转入集团传统的融资银行——花旗下的帐号。本地银行为了挽留这位大客户,在这段时间里频繁地向魏氏进行宣传游说,代表处的负责人被缠得心软,又不敢抗命,只得把丹搬了出来。于是,对方邀请丹到银行做客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