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不解道:“甚么诗?某倒未留意。”冯太监却不知,吕布前世去游霸王祠,那是汉末三国时期,杜牧还要几百年后才出世,哪里来的题诗?再说这个刘文纪,却也早不是那个文采风liu为李煜所喜的刘文纪了。
冯太监叹了一声,他实在是敬吕布英雄,仍好言道:“包羞忍耻是男儿啊!文纪,咱家也明白,你是英雄,你交结的,是如那位赵光一般的人物,咱家本想赚你一声大哥,如今却也知道你嫌弃我这残缺人儿,但咱家仍敬你是个英雄,实不忍你受苦,你何苦得罪这手握兵权的胡将军?将就去凑趣喝两杯起程,不就是了?”
吕布扶着枷,淡然念了几次:“包羞忍耻,包羞忍耻……好,某依你便是。”那两个从和州跟着他的军汉,和那几个押送的军卒,便被拦在城门处,自有士卒去安排他们饮食,不提。
冯太监和吕奉先一路到了府衙,那胡正的偏将便迎了出来道:“这位便是左突骑使刘文纪兄么?快快请进,中贵,不若揭了封皮,天大的事,我家大人自有主张……”
吕布淡然止道:“不可,此为国家法度,怎能逾越?好意心领。”他这做派,却就显得和胡正生分了起来,那偏将脸上便很有些不愉,但碍着胡正的将令,却也不好发作,只招呼着他入内坐下待茶。方坐定,那偏将拱手道:“文纪兄,我家大人仍有公事在身,片刻便来,文纪兄可有兴趣到演武场看看儿郎们操练?”
吕布点了点头,便跟在身后去了,进了演武场,却见场中两队人马正在操演,龙腾虎跃一般,煞是好看,那胡正请来的乡绅,此时便看得入神,纷纷说这是虎狼之师。那偏将得意道:“文纪兄,这些儿郎们,操演得如何?”
说罢那偏将又向来的乡绅富人介绍,说这位便是传闻中的刘文纪了。吕布不耐烦与这些俗人应付,自扶枷走到场边,看了一阵,却也不作言语,那偏将得意道:“文纪兄,不错吧?如是当日和州,我家大人率这些精锐去战宋人,必然势如破竹!直指汴京!”说罢又领吕布,去看边上宋国的刀,辽国的马,吴越的剑云云。吕布看过,便不做声。
这时有位乡绅,趁趣便问道:“刘大人,你也是勇将,想必也有收藏刀剑的习俗吧?给我们讲讲这刀剑有什么讲究,啊,各位,你们说好不好?”这都成了他们赴宴的保留节目了,听胡正或者胡正的客人,讲究每把兵器的好劣,或是这把刀如何从宋军手中夺得。
“诸位见谅。”吕布冷然转身道:“某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唯未经战阵者,方有此叶公好龙之癖!”吕布认为只有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做这种无味的事,非但如此,他又道:“再好的宝刀,也须人血来养,挂在壁上的,叫什么宝刀?不饮血的刀,只不过是一件家具,一件无灵魂的摆设。还不如战场上捡着半截竹竿,撩破胸腹,挑出肠肚来得趁手。”
一下子场上的气氛冷了下去,那乡绅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喃喃地想要补救:“但,但这是宋国的刀啊,只有敢与宋人对决的勇士,才能夺得这宋人的刀啊!”边上众多乡绅也连忙称是。
吕奉先淡然道:“不知各位,更衣时会不会捎一点黄白之物回房珍藏?”那便是说,解手时会不会带些屎尿回家了。众多乡绅给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吕布道:“某自过江,与宋军战,无不胜!这类破盔残刀,安能值某俯拾?只有那十战九败者,侥幸胜了一次半回,才把这得来不易的破刀残甲当宝贝来供罢了。”
说到兴起,吕布全然不理那伙乡绅脸如土色,也不管那副将胀得那脸上快要滴出血来,只顾痛快地道:“这些士兵,跟斗翻得是极为漂亮,但亦只有没上过战场的兵,才会弄这类花巧,上过战场的人,便会知道,那血淋淋的杀场,没有时间去给你左右翻腾得如穿花蝴蝶一般,若是这样的空心跟斗翻起,落地之前已死了七八次。”
那副将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这场中演练的士兵听了极为不服,其中那发号施令的偏将,身长九尺,膀大腰圆,尽管和吕布差不多高,但站上来几乎有吕布两个人宽,他愤怒地道:“你这死囚,可有胆与爷爷比试么?不怕告诉你,你家爷爷单手正面拗死过一头发qing公牛!”
吕布淡然道:“噢,若是某的部下,杀百姓耕牛者,斩!”
这时只听甲片撞击声响,却是那副将火燎火焦地跑了过来,愤怒地瞪了吕布一眼,对场边乡绅道:“今日我家将军另有公务要事,无闲招呼闲杂人等,尔等自去了吧!”说着那军士如同驱羊逐狗一般,把那些乡绅一古脑往外赶。
那士兵如狼似虎地,平时想必也是欺负习惯了百姓,便要来推掇吕布,被他拿眼一瞪,惊得打了个激灵,吕布自对冯太监道:“走吧,宴无好宴。”那冯太监也只能苦笑跟在他身后出去,心中却在埋怨,这吕布实在太过不识时务。
他却哪里知道,吕奉先一生如何受到这般轻视?前世唯一被羞辱,也不过是叫了刘备一句贤弟,被张飞呛了一句,他已是不能再忍!马上就带兵自去了,后面这口气还消不下,终于平了徐州取了刘备家小,逼得张飞几乎要自杀。
这胡正先派亲卫去城门唤他,已极不爽;到了府衙也不出迎,只使个副将出来招呼。在吕布看来,已是忍无可忍,哪里还留什么情面,若还能忍,他却就不是吕奉先了。当下和冯太监出了府衙,自去城门会合那些军士,直向江宁方向去了。
却说此时,胡正在府衙内堂,气得发狂,拔剑疯狂乱斫,把那上好家具瓷器斩得粉碎,几员偏将站在堂外,也都愤懑填胸,捏着拳头骨节发白。胡正发了好一阵脾气,把剑斫在几上,怒道:“这贼犯囚!敢辱我至此!当真可恼!啊!”
原来吕布在点评那些兵器、军士时,胡正刚好匆匆赶来,见有人相询吕布,便在转角处停了脚步,只听他怎么说。谁知吕布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每句话都如针刺血点在他心头,尤其是说他只因对宋军少有胜绩,才把那从宋军处夺来的残盔破刃视若珍宝,更是点中了他的死穴,气得胡正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才使了手势叫那副将过来,把一众人都驱赶出去。
胡正狂怒对堂外众将喝道:“不杀此獠!何以泄我心头之愤!尔等都给我进来!这刘文纪杀得林仁肇帐下报信的亲兵,我就杀不得他一个待罪之身么!”
那些将领一进了堂里,也无不愤愤不平地道:“姓刘的好不上道!大人方才,为何不把他留在这府衙里,任他天大的本事,一刀结果了他便是!”“这厮传得和戏文一样,俺看其中也是不真不实,凭他那身板,能有几分本事?”“了不起也就和林仁肇一样,用兵有点心得罢了,现在他孓然一身,还能翻了天不成!”
胡正一拍桌子道:“说得好!正是如此!张大牛,你号称江南第二高手,你可有胜他的把握?”张大牛便是刚才向吕布挑畔、自言拗死过发qing公牛的那条大汉。此人是胡正麾下第一猛将,号称江南第二高手,第一高手却不是指宋军视为眼中钉的林仁肇,而是神卫统军部指挥使皇甫继勋。因为林仁肇论武勇倒不出色,他是帅才,用兵有独到过人之外。
张大牛唱了个肥诺道:“大人放心,俺手下不下三十条绿林高手的性命,如是沙场厮杀,还无十成把握,现时此獠徒步而行,便是给他开了枷,马下对战,俺必然将其格杀当场!”说罢把醋坛子大小的两只拳头,按着指节“叭叭”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