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多月前上官将军凯旋进京,我叫将军把头盔摘下来之后便有所异动。之后和皇上在揽碧湖畔的小楼之上曾因此小小地打了个赌。赌的便是这三月之内,我段景玉能否抱得美人归。然后,我……」
段景玉说到这里,只听咣的一声,上官惊鸿另一只手提着的两壶杏花酿纷纷跌落在地。
上官惊鸿没有再听下去。
一个赌。
只是一个小小的赌。
他那双漆黑幽深的凤眼定定地看了段景玉一眼,却好似忽然那之间失去了一切神采。
随即,转过身从二楼一跃而出,眨眼间,就已经隐没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吱呀一声门响,禄明皇从雅厢内走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看着长廊外神色各异的齐寒疏和段景玉。
段景玉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的,只是轻声开口道:「皇上,那个赌……就算我输了吧。」
禄明皇深深地看了段景玉一眼:「三月之期还未到。」
「可我不想赌了。」段景玉转过身,背对着禄明皇和齐寒疏望向小楼之上那墨色苍穹。
他慵懒风流的桃花眼中流露出有些寂寥落寞的神色,那一刹的段景玉仿佛第一次游离除了所谓的多情的长乐小侯爷身份,在苍穹之下,他倒更像是一只忽然迷失了方向的狐狸一般。
他轻轻地、仿佛是对自己一个人喃喃自语般继续道:「我不想拿他赌了。」
第八章
段景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过上官惊鸿。
可能是七星山上的确特别忙,之后大概十来天上官惊鸿都没过来上朝,段景玉也没有去打听。
那天夜里的事情之后,段景玉不知怎的,忽然就莫名地觉得疲倦惫懒起来。
他对寻欢作乐不起兴趣,很少喝酒、甚至很少出门,每日下朝之后便是回到景玉府看看书,鼓捣鼓捣庭院里的花草,倒像是活生生从个风流浪荡的侯爷转性成了修身养性的书生似的。
球球也有点蔫。
段景玉好几次从府里出来时,就恰好看到球球从隔壁长天府的院墙一跃而出,一双赤瞳似乎也隐约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段景玉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伸出手臂,只待球球跳上肩膀趴好之后,才轻轻摸了摸球球毛茸茸的耳朵,温声道:「将军过几天就回来了,莫急。」
球球用鼻尖蹭段景玉的脖颈,发出了一声闷闷软软的鼻音。
段景玉转身往街角走,听了这动静才微微一笑道:「你想他?嗯……我倒也有些想。」
……
选花魁的十八天后,上官惊鸿终于从七星山上回来。
当天早上上朝之时,他把七星山上的部署整个沉声汇报了一遍,段景玉一直站在后面看着上官惊鸿的背影。
他瘦了一点。
那段时间,段景玉几乎是夜夜都拥抱着那个站在前面的男人修长有力的身躯。
他熟悉他每一分每一寸柔韧精悍的线条,所以虽然只是憔悴了那么一点点,可还是被段景玉一眼看了出来。
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有些冲动,有些想要跟上官惊鸿随便说点什么的冲动。
一直到皇帝宣了下朝,段景玉才终于有机会走到上官惊鸿的身边,轻轻开口道:「将军。」
上官惊鸿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可是此时转过头看到是段景玉之时,神情中更是泛起了一丝冷峻,他抿起嘴唇冷冷道:「段侯爷。何事?」
段景玉微微眯起眼,虽然也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不善,却还是毫不在意地慢悠悠道:「方才在朝上听到将军部署的秋猎区域,既然你我都处于东三区,到时候可就要劳烦将军多加关照了。」
他这句话虽然轻描淡写,可是其中的含义却很明显。
先前最初步的布置是段景玉帮上官惊鸿一起规划的,所以那时把两个人一起放在东三区并不奇怪。
可是如今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段景玉本以为上官惊鸿在之后一定会把布置更改,但今天却在朝堂上听到没有改动的部署,一时之间甚至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上官惊鸿听到段景玉提起这件事,最初身子只是一僵,可随即脸上却缓缓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心中所想总是一眼就被段景玉看透。
只不过是十几天的光景而已,他又怎么可能就彻底把面前这个穿着肃穆朝服依旧俊俏得近乎飞扬的男子忘记呢。
……
七星山的秋猎并不是没有危险的。
那毕竟是一座连绵的庞大山脉,蓬勃茂盛的山林里猛兽凶禽并不会少,即使皇家围猎守防的侍卫绝对不少,可是绝多数的悍勇侍卫都会被分配到皇上身边,至于其他大臣则要自己再带一些亲卫以防万一。历年的秋猎也不是没有过大臣被猛兽重伤甚至杀死的事情发生,只是极其少见而已。
朝廷中的大臣们即使不是武官,多多少少也会修习一些防身健体之术,而身上毫无半点内力且又脉象虚寒的段景玉着实是最让人担心的。
上官惊鸿虽然明知道以段景玉缜密的心思,他既然会去参加围猎就也定会做好十足的准备。
但是却架不住自己一阵阵的胡思乱想,所以最终还是咬牙没有改动东三区的原先部署。
只是此时这般被动地面对着段景玉,哪怕只是片刻心里就已经有种锥心般的痛苦,想到秋猎之时又要与那人朝夕相对,上官惊鸿便有种难言的胸闷感觉。
他轻轻吸了口气,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沉默地往玄武门的方向去了。
段景玉站在原地,半晌后终于低低叹了口气。
他还记着不久前上官惊鸿曾问过他要不要学点强身健体的武术,他虽然无法修炼内力,但是稍稍有些武艺傍身总是会安全点。
但段景玉自从年轻时受了重伤之后,这些年来早就对学武的心思淡了下来。
当下也只是摇了摇头,随意说了句日后若是有危险起码将军也能照应一下。
那时上官惊鸿真的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随即只是沉默点了点头,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让段景玉练武。
当时段景玉只是笑了笑,心中也并没有多想什么。
他经过当年齐寒疏那出事情,早就在心里认定靠人不如靠己,攸关性命之事是谁也信不得的。
只是如今想来,当时上官惊鸿显然已经把他所说暗暗记在了心里,所以即使是现在也还记得要在秋猎中护他周全。
这么想着,段景玉一时之间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直到站在台阶上过了许久,才恍惚意识到那是胸口处传来的、一阵阵的闷痛。
眨眼间盛夏的时节转瞬而过,秋季终于正式来临。
褪去了夏日时那份炎热,夜里的风也渐渐凄寒了起来。
球球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主子和上官将军之间不似从前,虽然偶尔还是会窜到长天府里过夜,可是次数却越来越少。
狐狸的确是恨通灵性的动物,大概也是感觉到段景玉这段时间心情并不好,所以渐渐更多地便留在景玉府里。
入秋之后,一人一狐这么待了几个晚上之后,皇家秋猎的队伍终于正式启程前往七星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