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纳簟?br />
“我从昨天就一直在后悔。如果没有经过那里就好了。如果没有把你捡回来就好了。”
声音中包含着强烈的憎恨。好可怕……这个男人太可怕了。那双仿佛要把自己钉死的无机质的目光,让自己从头到脚都颤抖了起来。伊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呆子,刷拉拉地把那里面的紫色药片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喂,张开嘴。”
死也不要张开,亮介紧咬着牙关。伊吹短促地咋了一下舌,捏住了亮介的鼻子。虽然拼命地要把他的手拨开,但伊吹的力量是自己的好几倍。憋到快要窒息的时候,嘴忍不住张了开来,药片随即被塞进了嘴巴。亮介挣扎着把那个向着自己眼前的脸吐了出去,伊吹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他大大地挥起右手,狠狠地抽在亮介的右脸上,然后是左边,热辣辣地疼痛一次次地交替落在脸颊上。
“反正是我们救回来的命,要怎么处理都随我的便。你,去死吧。去死。你只会碍手碍脚而已。也许你觉得我是个很过分的人,可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想的和我一样。我只是代替他们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而已。既然被这么讨厌着,被这么排挤着,一定很痛苦吧。那么,你就去死好了。”
亮介呆然地承受了让人连痛苦都忘记了的语言暴力。
“那个高个子的家伙还派得上不少用场,你却是个废物。你就是死了也是应该的。受伤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就去死。只会吃东西的害虫去死。我们可没有养虫子的富余。”
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小,成为了极度卑下的存在。已经没有反抗伊吹的话的力气了。虽然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是却说不出口来。簌簌地颤抖着,亮介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团起了身体。
“去死吧,去死。你就是被淘汰掉的存在。会活下来根本就是个错误。你也明白的吧,明白我说的话吧。”
他在耳边这样耳语着。亮介抖得象风中的树叶一样,慢慢地向外爬去。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话,心会先被杀死的。伊吹抓住要逃出去的亮介的衣领,像拎包袱一样拖到店外扔了出去。门唰地在背后关上了。只剩下亮介呆呆地想着,这就是现实吗。
在直直的地下街中爬行着,虽然没有迷路,却产生了在迷宫里的错觉。为了不输给要吞没自己的黑暗,亮介拼命地咬着牙齿,像狗一样地在地上蠕动着。可是几次忍不住为自己的悲惨而趴了下去哭泣着。手被割破了,水泥的碎片刺了进来,膝盖也传来擦破的疼痛。全是让人不快难过的事情。
听到了人的声音。几个人的声音回响着,微微的光线透过来,那是东西向的地下街崩塌下来的地方吧,忍和田村他们正在发掘。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路上匍匐着的自己。没有被发现最好,这么悲惨的样子,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总算爬到了离自己家还有几十米的地方,看到附近有一个被瓦砾围起来的场所。想起早晨的时候,田村曾经告诉自己这里有口井,就爬进了瓦砾堆里。有一个横向三米,纵向最宽的地方有五十公分左右的龟裂。龟裂的上面覆盖着铁丝网似的东西,最宽的部分留下了一个洞。水就是从这里汲出来的吧。旁边横倒着像是水桶的东西,拿起来看看,是塑料桶的提梁上绑着塑料绳做成的。
井并不深,桶很快发出了啪嚓的声音又碰到了水面。用井里的水洗了洗脸,又洗了洗手脚。当打起第二桶水的时候手一滑整桶水把自己从胸口到脚底都浇了个透。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的寒冷,让亮介顿时呆住了。居然能糟糕到这个程度,也很可笑,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有什么东西急剧地从胸口涌了上来,难以忍耐的亮介咬紧牙关,呻吟着。
“开什么玩笑……”
亮介捶打着湿湿的地面,发出了啪嚓啪嚓的声音,如果是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前,自己绝对是比伊吹要了不起的。绝对会比他伟大。毕竟两个人生来就不一样,家世完全不同。自己是从曾祖父一代就担任议员的家系,父亲也是议员。自己如果有这个希望的话,将来一定也会成为议员的。自己是该被尊称为“先生”的人,该说“你就是害虫的”,绝对应该是自己才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和他才不一样,亮介这样对自己说着,却要面对无法忽视的现实。而且也知道如果不承认这一点,那么就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了。
湿漉漉地回到了鞋店。洗过的手脚又和先前一样脏了。脱下了衣服,钻进了窗帘里……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田村虽然说整理家里,但想到要拖着如此不自由的身体在店中来去就觉得讨厌。手表上的时间还是中午,睡也睡不着。头脑中清醒到冰冷的程度,伊吹的话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闪回,挥之不去。就像恶毒的咒语一样,“死吧,死吧”的话不断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如果那个时候死在了沙漠里的话,就不会遭到咒语的事情了吧,亮介心里想着……伊吹塞在嘴里的那颗药片,如果是现在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把那药片咽下去。这样想着的自己,已经完全被伊吹的话控制了。
忍直到傍晚五点左右才回来。伴着门哐当的一声巨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进来。亮介被这些声音吵醒了,但连他“我回来了”的话都不想回答,只想继续睡下去。他和谁都不想说话。
“阿亮,阿亮……”
伴着这急迫的声音,裹在身上的窗帘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就被剥了下去。只穿着一条内裤团着身体的亮介吓得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啊!忍……”
怒吼的声音被带着土味和汗臭的男人的衬衫封住了。男人紧紧地抱住自己,抱到近乎疼痛,明明才只分开几小时而已,他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头了。
“你臭死了。”
带着剧烈的烦闷感,亮介殴打着紧抓着自己的男人,把他踢开。忍总算是放了手,亮介呼地喘了口气,焦躁地抓着后脑勺。可是分开之后的忍仍然瞅着了空子就一点点蹭过来,抓住了亮介的左脚脚腕。踢他,打他抓住自己的手,用指甲抓他,他也不放开手,最后亮介终于累了,任凭他抓着自己的脚踝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亮。”
嘴里道着歉,手里也绝对不放开抓住的脚腕的忍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好害怕,怕得不行。白天的时候有人在还可以忍耐着,可是到了夜里我就受不了了。我讨厌像这样害怕。阿亮,陪在我旁边。留在我的手能碰到的地方。
“你怕不怕和我有什么关系!”
忍哭个没完,亮介报以愤愤怒吼。但是只要出声都觉得很累,于是他躺了下来,抓过了被剥下来的窗帘。虽然想要睡觉,但肚子饿得睡不着。瞟了一眼脚边,发现有两个面包就那么扔在那里。一定是忍拿回来的今晚的晚餐吧。撑起身体,扭过去想要拿起地上的面包。男人仍然抓着自己的脚踝,定定地看着亮介的举动。
“喂,要吃晚饭了,去弄点水来。”
他对着这个哭泣虫佣人这么说着。忍连声“嗯”都没有答,亮介不由得放粗了口气又说了一遍。
“我不要一个人外出,阿亮也一起去。我来背着你。”
不过走个几十米到水井边去打个水罢了,这男人却说什么不要一个人去的。这自然又让亮介怒火中烧,狠狠地怒吼他。但结果亮介还是穿上半干不湿的裤子,让忍把自己背在了背上。就算踢他打他,哭来哭去的忍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以前他就经常缠着自己,可是自己烦得受不了的时候把他踢开,他也就不会再靠过来了。明明到这里就应该结束的,可是如今这秩序却开始混乱了。这一点更增加了亮介的怒气。果然这还是太奇怪了,有着过剩的恐惧的忍也太奇怪了。可是即使是异常到这种地步的状况,似乎也不是不能用“没有办法”一句话就全部解决。
结束了晚餐之后,亮介用矿泉水瓶盛上水倒到店里用的防火水桶里。然后让忍去店里找一找有没有毛巾,用找到的几条干净的蘸上清水,擦洗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有点冷,但可以忍耐住,他只想要那种清凉感。
“阿亮,你瘦了。”
想要擦拭后背上手够不到的地方的时候,忍低声地嘟囔着。
“因为现在是在强制减肥啊。”
忍笑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笑声了。自己擦身结束之后,亮介命令忍也把自己擦一遍。忍说着我就不用了,可是亮介不松口。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变得清洁的环境,他可不想要再这样脏下去。因为做了挖掘的工作,忍脏得很厉害,就算是在暗处也知道,整桶水都就成了泥汤。就着蜡烛微弱的照明,忍瘦瘦的脊背朦胧地浮现了出来,肩头上有着消不掉的翻着红肉的旧伤。
“肩头的伤没有消失呢。”
“是吗?我自己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
亮介想起了这伤的来历。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和忍两个人在废弃的工厂游戏的时候,忍从台阶上掉了下去。下面残破的废木材划破了他的肩膀,那鲜血从赤裸的肩膀呼呼地冒出来的场面,现在仍然鲜明地留在记忆里。一开始亮介以为流血了的是头部,觉得忍说不定真的要死掉了。
“那个时候闹得好厉害啊。你弄得一头一脸都是血。看到这一幕的附近大婶以为是我,联络了老爸。
忍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那个时候的老爸惊慌极了。他背着我跑到了医院。”
背着他跑到医院去的是亮介的父亲,不是忍的父亲。可是父亲会把一个佣人的儿子当成家族的一员来疼爱,身为私生子的忍会倾慕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叫出“老爸”来,也都是自然的吧。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忍用大大的声音叫了声“啊”,向亮介转过了头来。
“对不、对不起……阿亮……”
只说了这么一句,忍就为失口说错而向着亮介不住地道歉。
“这也不用一个劲地道歉道个没完吧。”
这么一说,忍闭了嘴,低下了头去。亮介耸了耸肩,留下左手换出一直被抓着的左脚,在窗帘里蠕动了一下。
“阿亮,你要睡了吗?”
发现他早早地就换成了要睡觉的姿势,忍慌忙靠了过去。
“虽然睡不着,但是也没事情可干啊。”
“那就和我说话吧。”
亮介叹了口气。
“说什么话。每天都在一起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我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