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结婚典礼上人人指着新娘窃窃私语,背地里说大头果然是恐龙迷,连娶回家的都是头大恐龙。
我不要他有天下班路上突然醒悟,看着周围年轻漂亮的女孩笑语宴宴,而他却要回家面对一个丑八怪,我不要他突然在路边哭泣,突然不想回家。
亲爱的宝宝,我摸着肚子跟她说,妳一定要生成一个美人呀。
一定要让爱妳的人得到最大的幸福。
大家都以为我非休学不可了,我自己也没什么把握,肚子已经大到有时候觉得连厕所都挤不进去了似的。全校都知道了有个未婚怀孕的学生,不过大家都蛮体谅的,也可能是习惯了,毕竟我挺着这个肚子都好几个月了,再大惊小怪就不像21世纪的台北人了嘛。
喜临门那边的打工早就不能做了,要离开前鲁肉伯泪眼婆娑,坚持要请我们全家在餐厅吃一顿饭算是为我践别,他还特别说:「一定要请妳姑姑也一起来喔,就说这顿饭绝对通得过她的严格标准。」
结果那天吃完饭鲁肉伯也喝醉了,竟然去拉姑姑的手,「妳好象我死去的老婆啊,妳好象我死去的老婆啊。」
姑姑气得椅子一推站起来不理他,鲁肉伯第二天酒醒后悔个半死,急忙忙跟我要姑姑的电话,说什么也要亲自跟她道歉。
一直到考完最后一科,我看着考卷,还恍恍惚惚觉得不像真的。
竟然能把大学二年级这样顺利地念完呀。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我换上薄薄的孕妇装,肚子的顶端凸出一颗圆圆的肚脐。
合作愉快啊宝贝。我摸摸肚子。宝贝很有默契地顶了我的手一下。
好象在说,Give me Five。大头晚上的飞机走,喜儿没修这堂课,所以我要她跟吴可松下课先去机场,我考完再自己坐车去。本来想去行天宫那边坐机场巴士的,吴可松手挥一挥说坐出租车吧我出钱,肚子大成那样了还换车换来换去,也不怕挡了人家的路。
出了校门我像个阔太太似的一手扶腰一手懒洋洋一举,立刻有辆鲜黄色出租车吱地煞车停下,我慢腾腾地挪近去开车门。
开车的是个年轻人,殷勤地下车跑到这一侧来扶我上车,然后再小跑步回驾驶座。
「太太,去哪?」
「太太个头啦,还是小姐勒,去机场。」
「哪个机场呀小姐,松山机场?」
「桃园啦,中正机场。」
「厚!运气真好!一出门就碰到去中正机场的。」
这小子话很多嘛。
他愉快得简直要唱起歌来似地滑顺地转动方向盘,「我刚刚还以为妳要去生产勒,害我紧张一下。」
「有什么好紧张的,每天都很多人生孩子呀。」
「也对啦,我们车行常常都有载到,可是我没载到过说。」
「听说孩子生在车上的话,一辈子都可以坐免钱的。」
「对厚,好象有听说耶。」他歪着头想,车子正往高速公路的方向移动,不过路上塞得厉害,可能是星期五的缘故。「那应该是生在公车或捷运上才有吧。」
「出租车就没有喔?好小气,出租车比公车跟捷运贵很多耶!」
「就是这样才不行嘛,给他一辈子坐免钱还得了,都别吃饭了。」
「喂,如果等下路上我突然要生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还是不能让妳的小孩坐一辈子免钱呀!」
「厚!我又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会不会飞车送我去生小孩?」
「会呀!」从后照镜看他眼睛突然一亮,「A!妳有没有看过那部终级杀阵啊?」
「有啊,卢贝松的TAXI对不对?」我发现这位出租车司机一定跟我差不多大,可能还小一点,感觉太青少年啦。
「嘿呀,很酷对不对?如果你要生啊,我就像里面那个司机一样,噗噜噗噜嗡……轰轰轰!一下子就把妳送到医院去啦!」
「拜托,你的车又没改装,还想象电影里面那样喔。」
「是没有啦。」他有点不好意思,好象我们两个没演成「终极杀阵」都是他的错似的,「我也想改呀,可是这车是车行的,又不是我的。等我有自己的车,我爱怎么改怎么改,谁也不鸟。」
这,这位青少年讲话怎么如此叛逆呀?他真的适合载孕妇吗?A……,心里有点给它小怕起来。不过车子已经好不容易爬上高速公路了,紧贴着一辆混凝土卡车走。看着那巨大的、开口向着我们的出混凝土的管子,忍不住想万一这时突然流出一大堆水泥来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话,我一定要尽全力保护我的小宝宝。
想象力太丰富,竟想到连两手都握起紧紧的拳头。
就算被水泥封住了,我也要努力活下去,至少要活到消防队把我拉出来,剖腹拿出小宝宝为止。
我死了也没关系,小宝宝一定要活着。
我要看她一眼,一眼就好,然后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满眼泪水,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太太,太太!妳还好吧?」青少年出租车司机看我半天没响,有点担心。
「没事啦!」我哈哈哈豪爽地笑起来。
「没事就好,还以为妳要生了勒,要生要叫喔,不要静悄悄地生喔。」
正还想回嘴,下腹突然一阵猛烈的痉挛,忍不住嗐了一声。
青少年司机没听到,车上高速公路轮胎碾地和风的声音因速度变大。
咦?不会是宫缩吧。
屏气等了一会,没有第二次,才放下心来。
我们已经出了泰山收费站,天色逐渐暗下,只剩台北盆地西边的山顶薄薄一层玫瑰红光,车前闪着绿光的数字钟已经六点三十了,大头是八点的飞机,不过好象会提前入关,不知道赶不赶得及送他。
大头。
这一走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小恐龙妹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大头叔叔?
眼眶又发热了。
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第二次剧痛。
这次有心理准备,没喊出来。
我憋着气盯住数字钟,算时间,算时间,医生说宫缩的间隔变短,就可能是要生了。
妈呀!小宝贝!妳可别挑这时候出来!
小恐龙妹没理我,宫缩已经变成二十分钟一次了。
怎么会这么快?刚刚考试时是有痛了一两下,可是最近常痛啊,也没放在心上,怎么就突然一副要生的样子了?
脸一下子白掉,半天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安静地看着司机的后脑勺,抱着赌赌看的心情期待二十分钟后不会再痛。
妈呀!
「喂!」我说。
「啊?快到了啦,这里下去就是通往机场的路了。」
「我,」我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再很慢很慢从嘴吐出来,「我不去了。」
「不去哪里?」
「不去机场。」
「啊?」他不顾正在开车,扭过头来看我,然后他的脸也唰地白掉,「不会吧……,林北运气,也太好了吧。」
那阵痛过去后我挣扎着坐起来,「我要去医院。」
「好好。」他四处张望找可以离开高速公路的路,「妳要去哪家医院?」
「随便,现在回台北来不及了,就找附近的。」
「阿娘喂,我哪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院啊?」
「无线电,你不是有无线电吗?用那个问。」
他大梦初醒,但慌得话筒连掉两次拿不稳,「哇钦仔啊,谁知道中正机场这边哪里有可以生小孩的?」
讯号嘁嘁喳喳,一堆人轰闹着取笑他,说还没娶某就要生小孩了喔?急得钦仔口齿不清,车子开得歪歪扭扭。
喂喂先生,你忘了你的「终级杀阵」了吗?
好痛。
原来这就是生小孩的痛。
妈!
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妳!
再也不让妳烦心了!
联络好医院,钦仔好不容易镇定了点,终于想起该安抚我的情绪,「听广播好了,好不好?」
没力气回答他,于是他开了收音机。
在报新闻。
对了今天是6月20号,宝贝我本来以为妳会是顾家的巨蟹座的,怎么就赶着要当爱漂亮的双子座呢?
不不,妳正好在两个星座的交界,所以会爱漂亮又顾家,是个人见